“妈?”束君屹盛饭的手停在半空,不可置信道:“你刚才问什么?”
“小屹,对不起啊,”林欣红了眼,“妈妈这些年过得糊涂。”
瓷碗磕在桌面,束君屹到林欣身旁蹲下。
他张了两次口,愣是发不出声,而后,涩然问道:“妈你想起来了吗?”
“嗯。”林欣抚摸束君屹的脸,“小屹这些年很辛苦吧?”
林欣记起的部分有限,周文的引导和治疗避开了刺激最大的一段,也就是束君屹被绑架的那段。
林欣逐渐想起来束君屹考上大学,带她来到S市,一边打工读书,一边照顾她。
她想起束君屹毕业找到工作,第一天上班前给自己买了套正装。很普通的深灰衬衫和黑色西裤,平价耐脏。
他羞赧地理了理衣领,有点小激动,对林欣说:
“妈,我明天上班啦。”
她当时说了什么?
啊,她揪起束君屹的前襟往外推,问他是谁,让他出去。
她歇斯底里喊着“小屹呢”、“小屹怎么还没回来”……
那以后,束君屹不再提工作。
他来看她,总是穿成学生模样。
今天也是。
林欣愧疚得心都碎了,抱住半跪面前的束君屹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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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东区,闹中取静的别墅区。
魏建国结束了与总部高层的视频会议。他将领带稍稍扯松,呼了口气,缓声说:
“进来吧。”
“开完会了爸?”魏远走进来,见他爸锁眉盯着屏幕,小心问道:“我那事……”
魏建国面色黑沉。
方才总部那边领导问到,他为什么在云海项目进行到高峰阶段,突然换掉项目经理。
他说原来的经理犯了错误,给公司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但认错态度诚恳,小做惩戒就会调他回来。
总部那边问及具体情况,魏建国说出来。
谁料总部的几位领导大多民//主党,那边LBGT日头正盛,一听立马拍桌子说这算什么错,赶紧调回来。
魏建国才迟疑那么一秒,又被工程部直接问到七寸。说这两周的出图量明显下降,被客户提意见、打回来的概率却上升了。
总之,一顿责备魏建国处理不当,耽误项目进程。
魏建国知道临时换项目经理不是明智之举,何况像束君屹这等能力和工作态度的人,本就少有。
他听说束君屹才做了手术,身体不好,家里负担也很重,需要钱。故意把人调去海上平台项目,条件艰苦,奖金也远比不上云海。
他等着束君屹吃不消,或是经济上吃紧,主动回来找他。
这样他就可以顺势提魏远的事,让束君屹撤消报案。
说到底,魏远又没把他怎么样,他没必要揪着人不放。
可是千算万算,低估了云海这个级别的项目。
不是随便调个人,就能管理协调得好的。
这边进度不好,引起总部注意了。
魏建国现在进退两难。
魏远这个废物偏偏这时候往枪口上撞,他爸能有什么好脸色。
“其实胖子很够义气,一直没供出我。但那个警官,何一还是何几来着,他顺着胖子又抓了好几个哥儿们进去审。”
魏远拖过椅子,凑到魏建国对面坐下。
“您记得那个人吧,当年也是他多管闲事不肯结案。肯定是为了立功挣表现……”
“出去。”
魏建国掐着眉心,实在不想再听。
“爸?”
“滚出去。”
魏远聒噪,做事冲动不过脑子。魏建国在疲惫中感到懊丧,不知怎么把唯一的儿子养成了这个样子。
三年前闹出人命,魏建国替他摆平;这回惹事,又是雇打手又是搞跟踪,结果人家毫发无伤,魏远差点把自个儿搭进去。
魏建国一生要强的老脸根本没处搁!
面前的屏幕进入休眠模式,屏保是电子钟。魏建国看着变化的秒数,逐渐冷静。
让束君屹屈服很难,得从他的弱点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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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院林欣的病房,母子二人聊得很晚,直到护士查房让访客离开。
“咱妈怎么样?”于航给束君屹披上大衣,瞧见他发红的眼睑。
“她说出院了给我做好吃的。”
束君屹说出这句,鼻腔发酸。
他从前不知道“给你做好吃的”、“赶紧回家吃饭”这种烂大街的话有多珍贵,后来知道了,却再没听到过。
长廊寂静,夜灯沿墙线铺出浅淡的蓝光。
束君屹心情很好,主动钻进于航怀里。
他在久远的曾经,突然失去了一切;
此刻,失去的都回来了,都在身边。
他觉得幸运极了,失而复得的幸福竟真的落在自己头上。
***
意外落下的还有一气球的玫瑰花瓣。
于航准备的小别惊喜——
原计划是束君屹开门进屋的一刻,氦气气球飘上公寓内顶,碰到空调出风口夹好的图钉,欢腾地爆破,里头的玫瑰花瓣随即飘落。
计划很浪漫。
现实很顽皮。
气球没碰到图钉,完好无损地贴着屋顶。束君屹进了门换了鞋都没注意到上面有气球。
于航跟着进门,急得挠腮。手里又没有尖锐物可以戳,最后只能当着束君屹的面,把气球拽下来,徒手扯爆……
花瓣乱飞,沾了两人满身。
束君屹十分配合地拍手,说:“哇好惊喜。”然后抱住于航。
但他的身体分明在轻颤。鼻息也有些绷不住。
“你在偷笑是吧!”
于航看不到束君屹的脸,但他不傻,束君屹一定在憋笑。他把环着他脖子的手臂往下扒拉。
“没有。”束君屹搂紧了不肯松手,坚持不让于航看见自己的表情。
“很喜欢。于航,你真是个人才。”
——生日快乐!
——于航,你真是个人才。
“这话,”于航双手一僵,“这话,你是不是说过?”
束君屹后仰,盯住于航的眼。
“你想起来了?”
今天是什么吉祥日子。
“一点点。”像上次在医院一样,只是脑中闪过隐约的对话声,没有画面。“好像听过这句话,你说的。”
“没关系,”束君屹不想他为难,抬手摁住于航拧紧的眉心,“别想了。”
指尖沿着浓密的剑眉掠至眉尾,顺着侧颊缓缓下滑,贴着耳根,又回到于航后颈。
束君屹是故意的。
他专注地望着于航,双眸洁净如琥珀,于航在里头看见了自己,只有自己,满满全是自己。
没有人可以在束君屹这样的注视下思考。
于航乖顺地暗道:嗯不想了。
他托起束君屹的臀腿,一把将人抱离地面。
动作突然,束君屹发出短促的气音,手指揪住了于航的后领。
“放我下来。”
束君屹的嗔怒跟这个人一样,又轻又软,于航早就不怕了。
“不放,”他咬着字,三步便到了客厅中央,“今、晚、都、不、会、放。”
***
意识不受控,忽远忽近,束君屹半睁着眼趴跪在新沙发上。
天鹅绒靠枕就在身前,一半被他压着,一半悬空于沙发外。
买沙发的时候,于航坚持不要皮的。那时候,束君屹不明白他为什么选了个手感有些粗糙的布料。
“这位先生很有眼光,”导购姑娘十分配合,“这种复古梭织纯羊毛是我们今年最流行的布料。”
现在束君屹明白了。
于航动情的亲吻落在后背,胸腹却与身下的沙发布摩挲不止。
微扎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战栗。
“骗子。”
束君屹的气恼带着哭腔。
不是说新沙发的塑封还没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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