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航拎着打包的晚饭来到六院时,到处找不到束君屹。

  护士说束君屹下午去了周医生办公室,还没回来。于航快步赶去南楼,周文办公室的门锁着。

  于航给他打电话,听见周文的手机在屋里响。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出门不带手机。

  问了几个人,终于在南北楼中间的小公园找到他们。

  周文和束君屹并排坐在长椅上。

  束君屹身体前倾,手肘撑着双膝,埋头于掌心。

  周文坐在一旁,保持着礼貌的距离,神情凝重地望着束君屹。

  于航放慢脚步走过去,束君屹抬起头。

  “怎么了?”

  于航看看束君屹,又看向周文。

  “没怎么。跟病患家属了解情况。”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于航感觉周文的语气里透着嫌恶……  ???

  “马上结束了,麻烦你回避一下。”周文无情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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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航站在远处光秃秃的银杏树下踢土,BERLUTI鞋头沾了一层灰土。

  他偷瞟长椅,束君屹和周文已经起身了。

  “我上去看看我妈。”束君屹经过于航时,神色平静地说。

  “这个,给你和阿姨带的。”于航拎起纸包,“垫垫肚子。”

  他端详束君屹,瞧不出异常。

  “谢谢你。”束君屹知道推拒没用,放弃了,顺从地说,“我记账。”

  于航很贴心,估摸着林欣用了药才醒,胃口不会太好。买的都是汤汤水水容易消化的食物,虾泥小馄炖,老鸭粉丝汤,还有一份腰果虾仁饭,配了三个爽口泡菜,最底下是一盒鲫鱼豆腐汤,旁边搁着小碗香醋。

  束君屹收好电脑,把饭菜一一拿出来摆到桌上。

  ***

  “你们聊什么了?”

  束君屹离开后,于航追着周文问。

  “都说了病患隐私不能说,”周文大步往办公室去,“你想害我被吊销执照吗!”

  “不说就不说,那么激动干什么?”于航紧随其后,“谁招你惹你了。”

  周文骤然停下脚步,回头扫视于航。隐隐带着怒火和怨气。

  “今天晚饭不跟你一道了,我怕我会忍不住揍你。”

  因为你真的是个欠揍的混蛋。

  “别追束君屹了,”周文在于航的莫名与不解中叹了口气,“我觉得你配不上他。”

  “你早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于航气呼呼冲着周文的背影喊,“你们到底聊什么了!”

  ***

  于航孤伶伶地坐在六院旁边的便利店,吃着微波炉加热的藤椒肥牛饭。

  越吃越觉得憋屈,又给自己加了两根烤肠。

  他给束君屹编辑短信。

  ——周文跟你说什

  想想又删掉。

  ——那几个菜合胃口吗

  摇摇头又删掉。

  ——那个压缩机结构,我找到以前做的案例,跟这个很像。下周周中应该就能算好,给我40个小时。

  发送。

  束君屹回复

  ——你在哪里?

  ——医院外边,一会到大厅。

  ——我五分钟后下来。

  ——好。

  ***

  束君屹背着双肩包,从电梯出来。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于航正在门外。

  “回去了?”于航以为他要待到晚上。

  “嗯,我妈睡了。这两天她都很困。”

  “阿姨精神好一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束君屹看看于航,问道:

  “涡轮压缩机的结构动力分析,你说只要40小时?”

  “对,我找到个类似的,以前做的,稍微改一改就可以。”于航挑眉看向束君屹,求夸奖的表情。

  “你……”束君屹回视他,犹疑道:“你去公司听到什么事情了吗?”

  “什么事?”于航一脸无辜,“我去了就赶紧干活,花了三小时才把之前做的案例找全。怎么了?公司有什么事吗?”

  “没有。”束君屹有些怀疑,但又想不出于航有什么可骗他的。

  “确定40够吗?这样的话,我报上去的预算需要改成60小时,你没问题吗?”

  “够!”于航拍着胸脯,“领导放心。”

  ***

  魏建国让他用奖金补偿额外工时,束君屹是恼怒且失望的。

  勤恳拼命地干活,老板不为自己争辩,轻易就站到客户那边。难免心寒。

  魏建国甚至懒得听他解释昨天为什么离岗。

  “背后的原因,我没兴趣也没义务知道。”魏建国在电话里声音冷漠,“束君屹,没请假而不在岗,就是旷工。”

  “我可以考虑你平时工作努力,不计较。但影响到客户,被人抓着了,我也没法帮你分辨。”

  “这设计肯定要做的。钱就咱们补一半,从你奖金里扣。”

  工程公司的收入,二分靠工资八分靠奖金。

  束君屹的收入虽然高,刨去林欣的住院和疗养费用,不剩多少了。为了上班方便,节省时间,剩下买车养车的花销,在迎江小区租房,租金加水电网得六千。他还要存钱为林欣养老,以后他不在了,医疗条件好的养老院,也是很大一笔钱。

  突然被扣掉一年的奖金,八十万真的不是小数目。

  下午束君屹还在犯愁,要不要搬去远一点便宜一点的地方,或者跳槽,或者做个兼职……

  晚上于航就带了峰回路转的消息来。

  60小时的话,BKD这边就不用贴钱了。

  束君屹稍稍轻松了些,问于航晚上吃了什么。

  “难得,”于航窃笑道,“领导第一次关心下属。”

  束君屹被说得脸红,偏头向着窗外。

  “其实你挺关心下属的,”于航不想让他躲着自己看窗外,

  “上回去工地,你还让晕车的小姑娘坐到前面。”

  只是面冷。

  明明是很容易害羞脸红的人,成天挂着一副冰封不动的面具。

  这话说出来,束君屹脸更红了,干脆闭上嘴巴不理人。

  鸵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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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陪我上去还是在这等我?”

  于航把车开到他家楼下的车库。

  “很近,我走回去就可以。”

  东区到西区,穿过小花园就到了。

  “我上去拿衣服,”于航理直气壮,“你的手好之前,我都住你那里。”

  ……

  没完了这是。

  束君屹怔怔地瞧着于航,脑中浮现早晨被于航压着、额头相抵的情形。

  “那什么,”于航也想到那一幕,“我今天睡客厅,免得吵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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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君屹看着于航进了电梯,漫不经心地拿出手机,快速发了条消息。

  随后他微微侧身,沉声道:

  “出来吧,跟了一路。”

  一个威猛健硕的男人从熄了灯的皮卡里走出来。

  “啧,看着文弱,挺敏锐啊。”

  “跟了这么多回了,”束君屹冷笑一声,“不注意到也挺难的。”

  “这话老子没挺明白,”壮汉烟嗓严重,笑声沙哑瘆人,“老子才领的新活……”

  “算了,老子跟你这废话个什么劲呢。”

  壮汉目光赤/裸,来回打量束君屹。

  “哥儿几个今儿替人教训刚才那个傻大个,你运气不好,赶上了。”

  壮汉抬起左手挥了挥。

  这动作是在唤同伙,束君屹觉得滑稽,招财猫似的。

  壮汉身后两辆大切同时开门,下来六个手持长管的同伴。

  “要不这样,”壮汉盯着束君屹咧嘴笑,露出黄褐的牙,“你在一旁躲躲,等老子收拾了傻大个,过来陪你玩?”

  壮汉回过头对同伴说,“瞧这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经不经操,哈哈哈哈哈……”

  束君屹面色不变,揣在外衣侧兜的手,摁下了紧急报警键。

  他瞥向墙角,那里有半截废弃的水管。

  PVC的,束君屹计算着能扛几下对方的钢管。

  “看什么呢?找武器啊?”壮汉干这行,经验丰富,一眼看穿束君屹要做什么。

  他嚣张至极,对束君屹说:“那破管子,老子让你拿。”

  束君屹猛然加速,跑向水管,如同捕猎的捷豹。

  “操!”壮汉原本不打算动,交给身后的小弟处理。

  没想到束君屹速度这么快!

  壮汉蹿出去,速度与看起来笨重的身型全然不符,丝毫不比束君屹慢。

  单单起步的爆发力,就几乎赶上束君屹。

  壮汉伸手,在即将抓到束君屹衣领的一瞬,被束君屹向前躬身翻滚,逃脱了。

  束君屹抓起水管,迅速回身横劈,准确地扫在壮汉的手背。

  这水管若是打在他胳膊或者身上,那些肌肉健硕的部位,恐怕半分作用都没有。

  束君屹想到了,所以对准手背下了狠手。

  壮汉吃痛,收回手,半晌没知觉。

  “操!弄死他!”他气急败坏地喊道。

  束君屹在这间隙翻身跃起,向紧急通道跑去。

  束君屹没法分神拿手机,那群人紧紧跟在他身后。

  身后一股疾风,束君屹弯腰低头,甩过来的钢管砸在前方不远的台阶上。

  混凝土地面磕出一个圆坑。

  迟疑的工夫,三个人从侧面出现,挡在了紧急逃生门前。

  束君屹前后各三人,侧面还有缓缓走来的壮汉。

  面前三人离他最近,出手也快,束君屹躲着他们的钢管,出乎意料的敏捷。

  束君屹非常擅长急转急停,灵活如风。

  那三人怎么也打不着他,反倒屡屡被他手里的水管狠狠抽在手背、小腿胫骨、侧颈等,肉最少最脆弱的部位。

  哇啊叫个不停。

  “这是练过啊,”壮汉捂着手背在一旁看热闹,“小瞧你了。”

  他朝堵着门的三个人看过去,示意他们一起上。

  束君屹这个打法,很耗体力,他得速战速决,否则一会儿体力跟不上,就没有这速度和力道了。

  他忽然转守为攻,看准一个猛打。

  水管砰砰敲在那人手腕,在他本能捂手的瞬间,又打在他右耳,那人去捂耳朵,又被束君屹狠狠抽中后颈。

  整个人都被抽懵了,伴着耳鸣直直倒地。

  “有两下子,”壮汉左右活动脖子,发出咔咔响声,“让开,我教训他。”

  那五人求之不得,身体四处被打得发麻,向后退了两步,让出一个空。

  束君屹像平常一样站得笔直,除了额间流下的汗,和握着水管细密颤抖的手,几乎没有狼狈之态。

  壮汉目光准确地落在他缠着纱布的右手。

  虎口已经渗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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