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航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对男人有过什么心思。

  他在美国读书时,会跟着同学一起看美女,瞎起哄,甚至还尝试接受过一个女生的表白。但都是为了融入为了合群。

  他发觉自己对男女情爱提不起兴趣,几乎怀疑自己有病。

  那时候于航有些茫然,甚至自卑。

  他去找周文,周文没有像平常一样贬损他。周文说,只是没遇到真爱。

  “于航,你爱父母,爱朋友,有丰富的情感。”

  “只是爱情方面,还没有出现对的人。”

  于航有些释然,同周文的革命友谊更加坚固。

  他不紧不慢地等着命中注定的媳妇。

  ***

  而自打认识束君屹,于航总会不由自主地注意他。

  就像他对束君屹说的——“本能”。

  好像总有什么突发事件,将他们牵连在一起。

  工地,北川,魏远,林欣……

  可是,于航仔细回想,忍不住自问,他在意束君屹,关心束君屹,心疼束君屹,真的是因为客观事件吗?

  为束君屹的伤痛而慌乱,为束君屹的冷淡而失落,为束君屹的笑容而欣喜,为束君屹的脆弱而心疼。

  他想靠近束君屹,了解束君屹,想抱他,甚至想……

  周文点醒了他。

  原来这是喜欢。

  于航恍然,又觉得不可思议。

  他无声地笑起来,原来我喜欢束君屹。

  ***

  “傻乐什么?”周文斜眼看他,像看个智障。

  “周博,”于航站起来,郑重地抱拳作揖,“受我一拜。”

  于航转身要走,被周文叫住。

  “去哪儿?”

  “找我未来的对象去。”

  “……”周文犹豫了一会,说:“林欣,束君屹的妈妈,好像对你的名字有反应,你知道为什么吗?”

  于航想起来,沉默地坐回去,说:“不知道。”

  “我看了她的病例,是北川人,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们以前认识?”

  “我完全没印象,我也问过束君屹,他说不认识。”

  周文神色微变,垂眼看着键盘。

  “那可能是重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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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君屹正在病房里用笔记本办公,收到于航的短信。

  “出来。”

  他站起身,看了眼沉睡的林欣,轻声拧开房门。

  于航在离501病房稍远的位置冲他招手。

  “给,午饭。”他把干煸黄鱼盖饭和盒装牛奶塞给束君屹,“你今天都在这吗?”

  “谢谢,多少钱我转给你?”束君屹回身看向病房,“今明两天应该都在这。”

  “我下午去公司,”于航双手插兜,“晚上来接你。”

  “不许说不用!”

  ……

  “我走啦——”于航面朝束君屹后退两步。

  暖阳和煦,橙黄的阳光透过侧窗铺洒在于航侧脸,高挺的鼻梁在脸颊投下边界分明的阴影。

  他在这明媚中神采飞扬,“有事给我打电话。”

  “这个,”束君屹举起手里的塑料袋,“多少钱?”

  “先欠着~”于航拖着声音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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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哥来啦~”齐一明一嗓子喊得整层都能听见。

  “想我没。”于航打开电脑,接住齐一明甩过来的小袋牛肉干。

  “嘿,想!”齐一明拉了个座椅,坐到于航旁边。

  “听说束老大被甲方欺负了。”

  “谁?”于航叼着牛肉干,转过脸。

  “昨天不知道为啥,束老大没请假就走了。”齐一明忧心忡忡,“正好甲方那个吴经理找他,找不到人告到王总那。”

  “束君屹昨天有急事,跟王总补过假了。”于航松了口气,这事他知道。

  “王总护着老大的,”齐一明继续说,“但那个吴经理不依不饶,告到魏总那里去了。”

  魏建国。魏远他老头。这事于航也知道。

  “怎么地?魏建国向着外人?”于航用力嚼着牛肉干。

  “反正不太高兴。王总替老大说话了,不知道魏总买不买账。”齐一明职位不高,消息不少,跟个小灵通似的。

  “听说吴经理抓着老大这个把柄,说老大耽误他时间和进度,新报上去的预算卡着不给批。”

  “不批就不做呗,吓唬谁呢?”

  于航冷笑,新报的预算,八成是自己那份。

  “问题就是,姓吴的想做,但不想付那么多钱。跟老大压价,老大不答应。”齐一明指指上方,“好像又去魏总那抱怨了。”

  “你哪儿听到这么些小道消息……”于航点开模型开始干活。

  “何姐姐告诉我的,魏总的秘书。”齐一明一脸得意,“我们是老乡嘛,何姐姐可爱跟我聊天了。”

  是你死皮赖脸硬找人聊吧……

  “她说魏总不想得罪甲方,打算扣了老大今年的奖金,补进预算的报价。”

  “不知道老大这个级别,每年多少奖金。”齐一明掰着指头算,“年底了,今年不知道哪天发……”

  于航哗地起身。

  ***

  王般般办公室。

  “这不欺负人吗?”于航气道。

  “谁说不是呢。”

  王般般也没办法,束君屹的情况她了解,束君屹工作有多认真多拼命,她很清楚。她跟魏建国解释了,没用,客户至上嘛。

  “魏总为了明年年初的分部评估,不想得罪客户,我也劝不动。”

  “那他怎么不拿自己奖金垫上?!”

  王般般不理会他的气话,叹道:“也怪小束这次给人抓着错处了,行了,你别跟我这打抱不平了,王姨这回帮不上忙。”

  “你可以找你爸。”

  ……

  “算了。”

  这点事,我自己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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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先生,这是主任给您母亲安排的心理医生,配合精神治疗做心理疏导。”

  束君屹正在给林欣喂汤,小护士把他叫出去,交给他一张纸,上面是周文的信息。

  束君屹看到名字,眉头微蹙,说:“好的,谢谢你。”

  “下午三点麻烦您去一趟南楼1012办公室,需要做个情况介绍。大概一个小时。”

  “好。”

  林欣不会记得发病的事,她看见了束君屹的手,问道:

  “小屹你手怎么了?”

  “不小心划破了,小口子。”束君屹端着碗,瓷勺撇去浮油。

  “小心一点呀,不是跟人打架了吧?”林欣摸摸他纱布外的手指。

  “没有,我什么时候打过架。”束君屹笑道,“削苹果划的。”

  “想吃苹果妈妈给你切,”林欣责备道,“别自己瞎折腾。”

  “知道了。”

  ***

  “请坐。”

  周文虽然平常懒散、口无遮拦,工作时却是专业认真的。

  束君屹坐在他对面,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

  “周医生,您好。”

  周文看着他的坐姿和笔挺的脊背,温和浅笑:

  “别紧张,主任让我介入,说明您母亲的病情是有希望通过心理疏导而有所好转的。”

  束君屹礼貌地笑笑。

  这话他刚送林欣住院时,常常听到。各种治疗都试过,所谓的好转并没有出现。

  束君屹已经不再因为医生口中的“有希望”,而感到欣喜了。

  “你不太相信我?”

  周文问得很直接。

  束君屹一怔,他很善于管理表情和情绪,周文竟看出来了。

  “没什么好惊讶的,我是心理医生嘛。”周文并不介意,他轻松地笑笑,“靠这个糊口呢。”

  “我看了您母亲的病例记载……”

  束君屹默默攥紧了双手。

  周文注意到了,他轻声问,“我和于航是朋友这件事,会让你觉得不方便吗?”

  “我……”

  束君屹没想到周文这么敏锐,他们昨天只是匆匆见过一面而已。

  他确实因为周文和于航相识而有所顾忌。

  关于林欣的病情,周文一定会刨根问底,他可以告诉周文,可是于航不可以。

  “你放心,”周文面对束君屹,不自觉地会控制音量。

  束君屹虽然不爱笑,甚至惯性皱着眉,那双剑眉浓黑又峰利,利落入鬓,冷峻凌厉。但杏眼温柔和婉,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周文看束君屹伪装成冰疙瘩,其实更像个很容易受惊的小兔崽,须要温柔地对待,他才不会吓跑。

  “我是于航的朋友,但也是医生。有职业操守的医生。”周文柔声道,“我不会不经同意,泄露患者的隐私。对谁都不会说。”

  束君屹稍稍放松。周文说话有种无形的蛊/惑力,让他不由自主地信任周文。

  “谢谢您。”

  “不客气,应该的。”周文给束君屹倒了杯水。

  “那么,可以请你讲述一下你母亲病发时,她自身或者亲密的家庭成员发生过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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