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君,别伤心啦,模考而已~

  束君屹冷着脸,于航蹿到他右边,他就偏头朝左看,于航晃到左边,他就转向右。

  ——小君君,小屹,君屹……束君屹!

  ——干嘛!

  于航勾着束君屹的肩,得逞地笑:“舍得理我啦。”

  “你好吵。”路上的同学都在看他俩。

  于航知道他不喜欢被人看着,故意的。

  “模考而已嘛,考试的时候又发着烧,小君君下次肯定第一。”

  “谁能像于大学霸天天考第一。”

  束君屹马上中考了,二模没考进前十,连着两天都闷声不说话。于航一有空就从高中部跑来逗他,篮球场都不去了。

  于航憋嘴吹起额发,“啧,我听出了两分酸意八分崇拜,来,我有个法子让你考第一。”

  于航成绩很好,高中部的成绩榜前一百名是公开的,他始终在第一位。

  束君屹也不差,这回是他第一次跌出年级前十。他不喜欢找借口,生病、状态不好、题型太偏之类的借口,他不喜欢。

  万一中考的时候刚好撞上了呢?谁会管你这些借口。

  北川一中的高中是全市甚至全省最好的,他不能大意。

  万一没考上……就不能和于航同校了……

  于航说话没谱,束君屹知道,他常常被骗,但每次这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又会犹豫要不要信。

  束君屹半信半疑地看着于航。

  他前几天发烧,病才好,鼻子还有点堵。总有喷嚏打不出来,憋得双眼泛红,泪汪汪的。

  于航垂首看他怀疑又好奇的模样,忍着笑,以迅雷之势握住束君屹的手,举到唇边,对着软嫩的掌心印了个轻而疾的吻。

  “于航!你干嘛!”

  束君屹“腾——”地红了脸,用力抽回手,缩到校服的衣袖中。

  红着鼻尖怒视眼前这个……小流氓。

  “我给你在手心盖个印,保佑小君君回回第一。”

  无赖。

  束君屹加快脚步,双手塞在外套口袋里,低着头出了校门。

  “我错了我错了,小君君……”

  于航一路嚎啕认错,惹得路边小摊的摊主们边笑边看热闹。于航也不在意,单手扶着山地车把手,小跑着跟在束君屹身后。

  哎呀——

  束君屹听见于航在身后十分浮夸地惨叫一声,脚步一顿。想了想,决定不理会这个骗子,继续往前走。

  哎呀——疼死了疼死了——

  于航似乎没再跟着,还在原地哼唧。

  呀,流血了——

  束君屹终于忍不住回头,山地车歪倒在地,于航左手捏着右手手指站在旁边。

  束君屹跑回去,扒开他的手,问:“怎么了?哪里破了?”

  食指指腹有一小条极细的夹痕。

  束君屹再晚两秒,那一点点红都瞧不见了。

  “大骗子,”束君屹感到羞愤,“于航你个大骗子。”

  于航笑出声,“别气别气,你怎么这么可爱,每次都被骗……哈哈哈哈哈……”

  束君屹正要扭头走,听见于航说“我上大学了就不能天天逗你了好舍不得哈哈哈哈哈……”

  明年六月,于航就要高考了。

  于航应该会考到最好的大学,他也要考上。他也要考上。

  束君屹不是乐观的人。

  他只是不允许自己有失误。他已经跟于航借了高一的课本,中考结束的暑假他不打算出去玩。

  束君屹低头笃定地说,“我会跟你考到一个学校。”

  可是,分开两年,会不会太久……

  于航那么受欢迎,帅气、开朗、热心、幽默……大学那么精彩,他还会喜欢沉闷无趣的自己吗……

  “怎么了小君君?”于航捕捉到他的怅然,收了笑。

  “没怎么。我要回家了。”束君屹嗓音还有点哑。

  他们站在一家倒闭的店面前,紧闭的卷帘门蒙了尘土,模糊不清地反射着两个少年的青涩身影。

  “束君屹,”于航伸手揽他,神情和语气都没有玩笑的意思,“我等你噢。我不在的时候,不许跟其它同学眉来眼去,不许在篮球场看帅哥,一秒都不行。”

  于航张臂把他连人带书包一起环到怀里,低头贴在束君屹耳边,轻声地、很凶地说:

  “听见没,嗯?”

  束君屹在于航肩窝闷了一会,抬手推他。

  “再抱一会。”于航不松手,像个耍赖的大狗狗,

  “我想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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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六院的洗手间。

  束君屹僵在于航的怀抱中。

  这是个礼貌的、轻柔的拥抱——如果于航在得体的时间内放开的话。

  但他没有。

  束君屹清楚地知晓,这个拥抱源自同情。

  那又怎样呢?

  我不可以利用于航的心软,骗取一个短暂的、客套的拥抱吗?

  他从前总是骗我,我为什么不能?

  我能吗?

  这是我想要的吗?

  美轮美奂的纱帐轻柔温暖,外头就是冰冷的理智。

  束君屹多想躲在帐中,多驻留一秒也行。

  但束君屹对自己总是很残忍。即便伤痕累累,他还是残忍地把自己推向理智。

  他撕开纱帐。

  这不是我想要的。

  束君屹推开于航,“你在同情我吗。”

  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降调。

  “不是,”

  于航回应得恰到好处,既不是不经脑子的很快否定,又不是迟疑犹豫的沉默再否定。

  他眼眸深邃,定神望着束君屹,恳切又确信地说,

  “是本能。”

  ***

  于航说话算数,没再提林欣喊到他名字的事。

  他耐心地劝束君屹去包扎伤口,劝他回家休息,明天再去陪林欣,不要把自己累垮了,否则林欣会担心。

  意外地,束君屹配合地照他的提议做了。甚至愿意让于航送他回家。

  于航为束君屹拉开车门,看着他低头坐进去,心想,消炎针和止痛药让这个小冰山变得很乖。

  “你家地址?”于航滑开导航。

  “2479迎江路……公司附近的……迎江小区。”

  “我也住那里啊!咱俩这缘分!”于航激动起来。

  束君屹知道于航也住这里,只是从没碰到过。

  二人上下班时间不同,束君屹从来早出晚归,而于航一向踩着点上下班。

  而且这个小区的租户在西区,房主在东区,只有中心花坛是公共的。

  于航平常车开到东区地下车库,直接电梯就回家了。

  束君屹步行,租的西区的一居,每天从西门进出。

  “先去吃点东西吧?你这个身体,别一会又低血糖了。”

  于航想起在北川一中时,束君屹乖顺地趴在他背上。

  那时的束君屹像个带着奶香、毛茸茸软乎乎的小奶猫,虚弱又粘人。

  已经有些晚了,路上不堵,束君屹看掠影般的霓虹灯,原本想说不,但想着于航从下午到现在也没有吃饭,说:“好。”

  于航在直行的间隙看了他一眼,问道:“咱们小区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搬来这么久,都没好好探寻一下小区周边的馆子。”

  “我也没去过几家,”束君屹想了想,认真道:“嗯,有家黄鱼米线我常吃,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束君屹不是爱尝试新鲜事物的人,在吃食方面也这样,一旦吃到一家满意的,他就不再尝试其它。

  “我以前超爱吃黄鱼面!”于航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摩挲着板寸,笑着说,“实话说,回国以后我吃到的所有食物,就没有不合胃口的!”

  啥都好吃。

  ***

  寻常小店,门面不大,来往的都是熟客。

  门口的两口大锅煮面和米线,腾腾冒着热气,这个点依旧生意很好,烟火气十足。

  束君屹一进门,老板娘问都没问冲后厨喊了声“黄鱼米线不放葱”,没想到后面还跟了个人。

  “哟,难得,今天和朋友一起啊小束?”老板娘细细擦了桌子,打量高大帅气的于航,“小伙子你吃点什么?菜单在墙上。”

  “和他一样吧。”于航目光没离开束君屹,等老板娘离开了,低声说:“不好吃的话你要负责噢。”

  黄鱼米线清淡鲜甜,鱼肉细嫩,一向重口的于航也忍不住把一大碗吃得精光,汤都没剩下一滴。

  “咱家附近还有这么好吃的小店,早该问你的。”于航吃得快,搁了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

  束君屹要的小份,才吃了一半。

  “你先回家吧,不用等我。”

  这家店就在小区西门边,走回去两分钟。

  “别啊,急什么,”于航看向墙上的菜单,手写的,字体可爱,“我还没吃饱呢,你慢慢吃别急。”

  又要了一份红糖糍粑。

  “饭后甜点吗?”束君屹吃了烫热的米线,惨白的脸色泛起点温度,“美国人。”

  “一眼扫过去全都想尝,”于航笑起来,“一个一个试。”

  于航点这个完全是因为猜测束君屹可能爱吃,毕竟这人可以吃完糖包吃肉包,头一次见。

  果然,束君屹吃完米线,在他不厌其烦反复推销下,夹了块洒满花生黄豆粉的红糖糍粑。

  “快餐店有一万家,”于航抱怨着美国的吃食,“菜单都一样!来来回回就是汉堡、薯条、鸡块……”

  束君屹听着,又夹了一块软糯的糍粑,在红糖里滚了两遍,默不作声地吃了。

  老板娘来收碗盘,于航靠着椅子冲束君屹扬下巴,“我们领导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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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航一路帮束君屹拎着背包,送到西区十二栋楼下。

  “谢谢你,”束君屹忽然发现,重逢以来,他似乎一直在跟于航说谢谢。

  他受伤的手揣在西服口袋中,另一只手去接背包。

  于航递过去,又反悔了。他收回来,说:“好人做到底,我帮你拿上去吧。”

  他就这么擅自决定了,往电梯处走,“几楼?”

  “不用……”束君屹站着不动,“不用麻烦。”

  “干嘛?”于航摁了上行按钮,“领导有什么不方便的……家里不会藏着娇妻吧!”

  “没有。”束君屹冷声说,“十一楼。”

  于航背对着束君屹嘴角微扬,摁亮了数字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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