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狸是被鞭炮声吵醒的。
他从卧室里出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春节是最盛大的节日，没有之一。除夕这天，一大早就是喧腾的，楼下的叫闹声不停，隔一阵就有鞭炮炸起来。
“小至，今天没早饭，橱柜里有蛋黄派，你先吃个垫一下。”蒋玟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看到他起来了，喊住他，“吃完了去贴下春联，就在玄关的柜子上。”
“好。”林狸打开橱柜，去拿蛋黄派。
他撕开包装，边吃边看手机。已经有人开始提前发祝福了，他单手打字回复。朋友圈里也是欢天喜地的，各种有年味儿的元素像是春笋似的，争先恐后地冒，一条接一条。
看了一会儿，他起身扔掉剩下的垃圾袋，从抽屉里找出胶带和剪刀。
蒋玟又扭头，在厨房里嘱咐他：“记得福字要倒着贴。”
“知道了。”林狸夹着春联到了门外。他个子高，不用踩凳子，在原地就能贴。
贴春联不用太长时间，林狸回来后，又从柜子里翻出成串的彩灯，缠到客厅里的吊兰花长长的叶子上。彩灯是林盛华买的，平时都放在角落里积灰，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派上用场。
做完了这些，他去厨房看蒋玟：“妈，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把菜切了吧，都洗干净了。小心点，别切到手。”林狸和厨房不对盘蒋玟也清楚，没让他做什么有技术含量的活。
林狸“嗯”了一声。
只有两个人，基本上一天都在忙碌，直到春晚播出，才算是停了下来。
蒋玟把所有屋子的灯都点开了，连卫生间和厨房都没放过。缠绕在叶子上的彩灯一闪一闪，有规律地变换着。
电视里是满屏的红，喜庆的音乐洋溢着欢乐，主持人们依旧是熟悉的面孔，拿着腔调念官方的台词。
今天的节目和以往也没什么不同，林陪着蒋玟坐在沙发上看。他没太大兴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池知衍聊天：
——衍哥：放烟花了吗？
——绝对值：没时间放，给我妈打了一天下手。
那边顿了下，然后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衍哥：那待会儿哥带你去放？
是很幼稚的口吻，林狸看了却不自觉地弯了唇角，他回道：
——绝对值：好，我等你。
“还有最后一分钟了。”蒋玟说。
林狸把目光投向屏幕，主持人们说着吉祥话，准备新年倒计时，镜头时不时给到观众席，热热闹闹的一片。
他打开和池知衍的聊天框，提前编辑了一条信息。
“——五、四、三、二，一！”
林狸摁了发送。
——绝对值：衍哥，新年快乐。
倒计时的钟声敲响，墙上钟表的指针转动，手机上的数字跳转，桌子上的日历被撕掉，都挑明了新的一天的到来。
新的一天，也是新的一年。是零，是开始。
“小至，新年快乐。”蒋玟给了林狸一个拥抱。
他比蒋玟高出许多了，弯着腰：“新年快乐，妈。”
外面的烟花又开始噼里啪啦地炸开了，却转瞬即逝。手机里祝福也像批发似的，一下子全涌了出来。林狸一条一条回复，看得眼花缭乱。
“守岁完了我就不熬夜了，年纪大了受不住了。”蒋玟准备回屋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别熬太晚了。”
林狸撑着下巴，说了句“知道了”。
零点十分，林狸接到了池知衍的电话，他几乎是立刻就接了起来：“喂。”
那边很吵闹，有很响的鞭炮声。池知衍等声音停下后，才说：“下来吧小至，我在你家小区外面。”
林狸立刻套上外套，轻手轻脚地出了家门。电梯都停在十几楼，他干脆直接走消防通道下楼，一步两个台阶。
天上没几颗星子，但很晴朗，能看到明亮的月。
出了小区门，他一眼就看到了路灯下的池知衍，他手里拿了个不大不小的三棱柱，应该是烟花。
“虽然已经给你发消息了，”池知衍也看到了他，快步走了过来，“但我还是想当面和你说一次，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林狸垂着眼睫。
不知为什么，两人都有些沉默。
最后还是不怎么擅长挑起话题的林狸先说话了：“傻站着干什么，不是说带我放烟花？”
“别着急嘛，现在就放。”池知衍接过话头，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看这个，烟花店老板极力推荐的，它有个劲爆的名字。”
“什么？”
“激?情三分钟。”
林狸没忍住弯眼睛：“是个荒唐的好名字。”
“是吧。我就是因为名字才买的。”池知衍也笑了。他四处看了看，把林狸带到了一个相对来说空旷一些的地方，“这里怎么样，我要开始放了？”
“可以。你放吧，我给你照明。”
池知衍蹲下来，掏出打火机。林狸打开手机手电筒，弯着腰照亮。这一次，他清楚地看到这个烟花最下面还有一句宣传标语：三分钟，够持久。
“嗤——”
烟花点燃了，两人隔着适当的距离观赏。
看了一会儿，林狸觉得不对劲：“它放出来只有这么大点儿吗？”
池知衍也觉得不太对，但决定按兵不动：“再等等看，三分钟呢。”
话音刚落，只见火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就在池知衍没忍住打算开口的时候，它“啪”地炸了最后一小下，消失不见。
林狸愣了：“没了？”
“这才不到一分钟。”池知衍骂了一句，“好小子，居然玩阳?痿。”
林狸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刚张开嘴就听到他这句话，差点咬到舌头，便只给了他一个眼神，让某人自己体会。
不远处又有人放起了烟花，是真正意义上腾空而起的绚烂烟花，把黑夜照亮的同时也伴着阵阵巨响。
池知衍：“这个烟花好看。”
林狸：“嗯。”
或许是因为天太冷了，带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冰了下来。
无言了一会儿，池知衍的先声音响起，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想谈恋爱吗？”
“和谁？”林狸的手指轻轻蜷曲。
硕大明亮的烟花绽开，映的两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他们在对方的瞳仁中清楚地看到了的流动的彩光，以及彼此的倒影。
“……我。”池知衍默了几秒，最终自暴自弃似的，落下了一个音节，有种无奈的坦然。
盛放的烟花停留了不过两秒，又“唰啦啦”地消逝。
也许是氛围到了，又也许是别的什么，林狸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动作——他突然凑上去，用自己的唇碰了碰池知衍的唇边。很轻的一下，几乎是转瞬即逝。
他在告诉他，他想跟他谈恋爱。
池知衍的大脑却钝得不像话，他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哑，听起来低低沉沉的：“亲歪了，能再弄个正的吗？”
林狸想说“可以”，但对面的人没给他机会，紧紧锢住他。他的嘴刚张开就被入侵了，欲说出口的话被吞没在唇齿相互碰撞的汹涌里。
他感觉有微凉的东西滑?进口腔，便下意识地用舌去碰，才后知后觉——那是池知衍的舌头。他睁开眼，透过自己不停扑朔的睫去看对面的人。
池知衍明朗的五官软化的过分，他轻轻啃咬林狸的下唇，腾出一只手覆盖上那人的眼，一句话说得含含糊糊：“专心一点，小至。”
林狸觉得自己挺专心的，不过他现在没法跟池知衍争辩。
他已完全陷入黑暗，索性不管太多了，顺从又生涩地回应着亲吻，迎来了对面的人更进一步的掠夺，像是在一座机械的迷宫里探索。
两人如同掉进了欢快的漩涡，舌雀跃地纠缠着，也在互相较劲。连周围的冷空气都变得醺甜热烈。
“小至。”亲吻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池知衍终于松了口，却没舍得松手，他捏着林狸的耳垂，黏黏糊糊地喊，“男朋友。”
“嗯，男朋友。”林狸喘息着，气音柔软。
刚刚确认了关系，语言系统好像也被重新组装了一遍，现在正处于待机状态，于是迎来了今晚的第三次沉默。
“等一下，”池知衍摆出一个暂停的手势，“我现在不太知道怎么和你讲话。”
“我也是。”
两个人莫名奇妙笑在了一起，顶着寒风，像两个被502胶水粘住的二百五。
“为什么要在今天？”林狸话只说了一半，但池知衍听懂了，他在问为什么在今天告白。
“我也不清楚，本来想再等一等的。”池知衍坦坦荡荡地看向他，漆黑的眼睛看不到底，“可是我看到你就等不了了，就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林狸也说得坦荡荡。
他觉得池知衍一点儿一点儿把自己心意捋明白，特别像一只大狗狗，带着认真和赤诚。
话锋一转，他又道：“不过，你看起来很有经验。”
池知衍大呼冤枉，澄清：“哪有？我这也是第一次表白。”
也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我说的是接吻，你看起来……”林狸找了个形容词，“很灵活。”
“都是理论，我之前搜了一晚上。”说到这个，池知衍春风得意，“他们说接吻的时候可以用舌头在嘴里写对方的名字，我就试了试。”
林狸：“……”
还有这种操作。
池知衍还在继续：“不过后来我感觉，只写你的名字时间太短，就又写了自己的名字。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那我是不是还得夸夸你？”林狸被他折服了。
池知衍从善如流，回了句：“荣幸之至。”他抓了个谐音梗，又补充，“是‘小至’的‘至’。”
“说话一套一套的。”
时间跳到凌晨一点。
“要回去了。”池知衍看起来不情不愿，“晚点视频。”
“好。你怎么这么粘人。”林狸失笑。
“小没良心的。”池知衍半凶不凶地说，“真要走了。”
“嗯，回家给我打个电话。”
池知衍盯着他看：“还有呢？”
“还有就是……你今天亲了我，但没有好好抱过我。”林狸说完这句话耳根也有点红，好在深色的夜能遮掩住。
他伸手抓住了池知衍的连衣帽，空余的一只手向面前的人伸开，“所以可以抱一下吗？在临走之前。”
“啪。”
又一朵烟花在池知衍心里炸开，落下来的彩色流光划得他心脏发软。
原来这就是和林狸谈恋爱。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一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