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黎予在阿千将要杀人的目光中把它送还到狐族手中。

  小家伙临走朝他放了好几句狠话,但黎予并不关心。

  他回了医院,江珑问:“送回去了?”

  “找了一家领养机构。对方说小家伙品相很好,也很通人性,很快就能领养出去。”

  “也好。”

  江珑不自在地挂在椅子的前三分之一,后面整整九条尾巴从尾椎延伸出去,占据了剩下的座椅。

  黎予说:“下班之后你和我去一趟我单位吧,我找我同事帮你看一下。”

  “也行,虽然别人看不见,但总之这么挂着也不是个事。”

  黎予自己则出了门。

  了解一些事情之后就容易草木皆兵。即使他对王雨云知根知底,还是要保留一部分。

  内网会留存查询记录,好在他手上还有些纸质留存。

  黎予扫了辆共享单车,往大学城东的江边骑去。

  这里古时是向内陆延伸的重要水路,也是水陆交流的重要分叉点。

  商道最不缺的就是不得往生的怨鬼,黎予要找的人世代留在江边,做护航卜算的生意。

  只是近几十年,这种生意不算好做。不然这人也不会加入唯处办,更不会有后来的事。

  黎予骑上江边绿道。他要找的人就在河堤边坐着,周围人来人往。

  “关天雨。”

  男人回头,对他笑道:“黎队,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先说好,我最近可什么都没做啊。”

  “只是来问你几件事。”

  “跟案情有关?”

  “嗯。”

  关天雨从怀里掏出一面八卦镜:“那我可得帮你好好算算。”

  “不用算。我只是来问一问你的行踪。”

  关天雨挑起眉梢:“我好多年不偷钱包了,现在都是给人看风水。”

  “行吧。”黎予把车停在栏杆边,“那你有没有进过女生宿舍?”

  关天雨无辜:“我从六岁之后就没进过女厕所,更不要说女生宿舍。黎队,我从良了。”

  黎予的神色暗了暗。

  “黎队,我四十好几,坏事是干不动了。你倒也不必常年光顾我这里。当然了,给你家看风水之类的事我是很乐意办的。”

  黎予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我忙昏头了。”

  关天雨说:“不只是工作吧,有什么能说给叔听听?我好歹比你多吃了几十年饭。”

  “最近有个案子,涉及的范围很广,跟我家属还有关系。”

  “你家属?”关天雨凑近了拍拍黎予肩膀,“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说?”

  “我们俩在一起很早,这几年也就没特意办。”

  关天雨眨眨眼,应和一声。

  “我跟他那么多年,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叔,你说要是婶子被人怀疑,你什么心情?”

  关天雨伸手摸兜,黎予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根给关天雨点上。

  关天雨深吸一口,暗沉道:“你婶子啊……她确实是十足十的好人,好得都犟,偏偏找了我。”

  “算了,不讲这个了。”黎予自己也点上一根,“反正肯定跟我对象没关系。他一个兽医,天天跟做慈善似的,能干出什么坏事。”

  “你对象是兽医?挺有前途的工作,当下还怪时兴。”

  “是啊,跟不是人的家伙混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待的时间长多了。”

  黎予敛起眸子,吐出一口烟雾。

  “你们两口子不都是么,只不过他那边是活的,你这边是死的。”

  “就是这样我才不放心。算了。最近老李可能要找你帮忙。”

  关天雨笑:“他就算要退了,也不应该跟我这种有前科的来往吧?”

  “无奈之举。他要退了,新来的小孩是我招的,估计要连带避嫌。狄世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关天雨抖烟灰的手顿住。他斟酌片刻,问:“你跟叔说,你两口子到底惹上什么麻烦了?”

  “我对象好像害人了。”

  “念书的时候的事?我听你说什么宿舍,就感觉不对劲。”

  黎予用力闭上眼,尾指被落下的烟灰烫出一片红痕。

  他连忙抖抖手,往伤口吹了两口。

  “算了,反正很快又长好了。”

  关天雨试探道:“不是还有马文州?我听说他现在干得很好啊。”

  “老马跟新人有点关系,小孩算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要是我对象那事是真的,那整个省办不就直接停摆了么。”

  “感觉事是挺大的。你别急,方便跟叔说说吗?叔帮你分析分析。要是真的只有这种可能了,咱们也能早做打算。”

  黎予咬着烟嘴,轻轻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其实已经查明了?”

  “我只是想不出更多可能了。我对象,他比我大不少。我老感觉他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黎予把现实中发生的一系列案件都转换一圈,安在江珑头上。

  关天雨听完,也紧紧咬着烟屁股,眉毛间皱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听起来是挺……但我感觉跟他没关系呢。你对象难道就跟狐族有关系?”

  “他是狐族下来渡劫的主事。”

  关天雨闻言浑身一震,凑过来捂住他的嘴,使劲使眼色,小声道:“这可不兴说。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不光是咱们这,整个狐族都要大换血。”

  “但是这样就通了,给族人报仇之类也不无可能。他是个顶好的人。”

  “那他真有本事做这些事?”

  黎予抽出第二根烟叼在嘴里。

  “我以前带他去过山上。估计就是那时候开始的。”

  “这么大的范围,查明就不得了了。”

  黎予又给关天雨点上一根,苦恼道:“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是真想保住他的。”

  “怎么保?”

  黎予静静抽着烟,半晌,他低声道:“偷梁换柱。”

  关天雨别过头。

  “你也别说那些文绉绉的话。不就是找个替罪的?整件事里有合适的人选吗?这些线索太集中了,难办。”

  “有是有,但是替罪就要让别人往里填。我前半辈子都是当好人的。”

  一包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黎予放在中间,两人一人一根,半个下午就抽掉了大半包。

  烟盒空了,黎予站起身,抽了张纸开始捡地上落的烟屁股。

  关天雨问:“你说的人选是谁?”

  “李进。”

  关天雨猛然转头看他,黎予面色平静。

  .

  黎予骑着那辆共享单车回了家,停在楼下才发现刚刚忘了锁车,看着付款界面咋舌。

  他已经确定关天雨就是那个和李进共同把他推进局中的人。

  此人道德观念不强,不然不会成为当年辟影盗窃案的元凶;他另一个适合成为李进帮凶的特质来自他早亡的妻子。

  他当年就是为了重病的妻子违反了唯处办的工作条例才被开除,后来一路走上犯罪道路。

  只是他妻子在知道他犯下错事之后气急攻心,病情迅速恶化,不久就离世了。

  造化弄人,否则李进决计不会拿到顶替他进入省办的机会,也不会有后来一连串的事故。

  黎予推开家门,江珑已经坐在沙发上逗猫了。

  他的思绪一下从案情上拉回,心虚关上门:“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和同事说我要去看病,他们就让我早退了。”

  江珑把花花翻了个面梳毛:“怎么了?傻站在那里。”

  “没事,我先洗个澡。刚从现场回来。”

  他提早回家就是为了能洗掉一身烟味,怕被江珑发现。

  江珑却站起来,凑近了嗅嗅:“好像有股烟味。”

  “同事抽的。”

  江珑凑近,黎予往后退了半步。

  “别动。”

  江珑贴近了,微微踮起脚闻他的呼吸。

  “我怎么感觉你也抽了。”

  黎予不敢张嘴说话,只能无辜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江珑冷哼:“去洗澡,记得刷牙。”

  黎予钻进浴室洗澡,顺便把牙仔仔细细刷了一遍。

  直到坐上地铁,江珑还是一言不发。

  黎予说:“我就说我们家需要两辆车。”

  江珑冷笑:“等你瘫了不都是我开。浪费。”

  黎予被他一句话堵得不知所措,只能小声解释:“我真的是出去工作来着。”

  “你去烟厂工作了?还是对象是不小心抽烟过度得肺癌死了的鬼,最大的心愿是看别人抽烟?”

  黎予弱弱道:“那个工作对象对抽烟有点刻板印象,觉得一个男人皱着眉站在路边深沉地抽烟,能增加他的痛苦表现。”

  “噢,你抽了半包烟对方才觉得你足够痛苦。”

  他无意间说中了,黎予安静下来。

  后面的一堆尾巴能挤到自己却挤不到别人的感觉实在奇怪。

  车厢里的人多起来,江珑下意识和黎予贴得更近,尾巴却直接穿过了别人的身体,对方还平淡地看着手机,浑然不觉。

  黎予小声说:“当鬼就是这种体验。”

  江珑说:“你记不记得高一游学的时候,那辆公交车。”

  黎予露出痛苦的神情:“什么公交车,干脆叫它亚成年人类罐头。”

  两人低笑起来。

  江珑说:“不过后来学校都是全程租车了。”

  “因为老师也在车上啊。”

  “那它就不是纯正的亚成年人类罐头。司机叔叔也是中年人啊。它只能叫人类罐头。”

  两人凑在一起笑得直发抖,旁边人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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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讲地狱笑话方面很合拍呢,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