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

  怀夏下意识想到了南迦,他站了起来,拉住乔狸的袖子追问道: “什么样的兔子?”

  乔狸扫了眼衣袖上的白皙手指,因为计划被打乱的烦躁一散而空,他反握住怀夏的手,柔声道: “不知道。”

  怀夏: “……”

  怀夏迅速挣脱开来,乔狸有些失望,也没执着去拉怀夏的手。

  “那只兔子打完人就走了,我没见到他的样子,所以才说不知道。”乔狸解释。

  是自己想多了吧,兽人世界有成千上万只兔子兽人,怎么可能那么幸运,一来就与南迦撞见了呢?

  这样想,坐回椅子里之后,怀夏还是不住地往窗外张望。

  如乔狸所说,那只闹事的兔子已经离开,街上拥挤的人潮也已散开了,救护车赶到,将伤者抬上了救护车。

  从怀夏和乔狸的角度,能看到伤者血肉模糊的脸,对方出手丝毫不留情,将伤者的脸都打得凹陷下去,鼻子也歪了。

  乔狸下意识捂住自己的鼻子,唏嘘不已: “这是有多大的仇呀,下手那么狠。”

  与乔狸的反应相比,怀夏表现得十分平静,他看着救护车的门关上,驶离了视线范围内,才收回了目光。

  知道怀夏对外面的事情感兴趣,乔狸粗略地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同怀夏说了。

  “那个被打的是一只天鹅兽人,那只兔子想要追求他,被他拒绝之后才打他的,大家都在说,幸好那只天鹅没有接受兔子的追求,不然以后可有罪受……”

  服务员敲开房间的门,乔狸暂时闭嘴,等到菜全部上齐之后,他继续接上没有说完的话: “要我说,这只兔子的追求方式错误了,他本来就是兔子,不应该用温和的方式去追求天鹅吗?”

  乔狸说了那么久,怀夏一直保持沉默,听到这句话,他抬起了头,终于开了口: “为什么你觉得,兔子就该用温和的方式追求喜欢的人?”

  乔狸没有品出怀夏在意的点,理所当然道: “这不是很正常吗?”

  怀夏抿紧嘴唇,他没说话,乔狸将之当成了无法反驳,继续说道: “兔子本性温顺,像他这种暴力狂,就算换多少追求对象都不可能会成功。”

  怀夏放下叉子,满脸不悦: “谁说兔子就该温顺的?”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种陈旧的思想?兔子外表可爱就该温顺?狮子外表威猛就该凶悍?

  他见过的兔子和狮子可是反着来的,谁说不能存在凶悍的兔子和温顺的狮子呢?

  乔狸总算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但他不理解怀夏为什么要生气。

  “我说错了什么吗?”

  这24年来,乔狸都是这种思想,怀夏不觉得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改变乔狸的想法。

  “没什么。”怀夏语气淡淡,结束了这个话题,低头继续吃饭。

  乔狸却突然变得执拗起来,不跟怀夏争出个胜负输赢不罢休。

  “阿怀,你知道如今的联盟军上将是谁吗?”

  怀夏摇摇头,乔狸道: “是一只兔子。”

  握叉子的手一紧,怀夏眼中再次浮起了浓浓的兴趣。

  乔狸: “但他是历来最受争议的上将。”

  “为什么?”怀夏问出这话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因为他是一只兔子。

  如怀夏预测的,乔狸说出了怀夏的心声: “因为他是一只兔子,在他之前,联盟上将都是凶猛的野兽,让一只兔子做上将,无法服众。”

  怀夏下意识用力,叉子压碎了面条,他冷声问道: “你也那么觉得?”

  乔狸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 “大家都这么认为。”

  叉子砸在瓷盘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小圆球坐在怀夏左手边,正抱着一只巧克力球在啃,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他一跳,吃到一半的巧克力球滚了出去,他顾不得去捡,起身抱住怀夏的左手食指晃了晃。

  咿呀: 【哥哥不要生气。】

  怀夏拿起手帕擦了擦嘴,以往,小圆球这样做,怀夏立马就会给出回应,但此刻,他心里满是窝火,注意力全部落在乔狸的话上,没发现小圆球的动作。

  “阿怀,你生气了吗?”乔狸这话是在明知故问,一看怀夏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生气了。

  怀夏诚实道: “乔狸,你的话我很不喜欢。”

  这下换乔狸不解了: “为什么?”

  怀夏: “你说,历来的联盟上将都是凶猛的兽人,可他们为什么能让一只兔子成了联盟上将呢?”

  这个问题,乔狸早就想过无数遍了,或许是自己想出的答案,又或许是从众人口中得知的答案。

  “大家都说,他的背景很深,连军方上层都要对他以礼相待。”

  “大家都说?”怀夏往后一靠,嗤笑道, “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

  其他人这样笑是在拱火,怀夏这样笑,却没有嘲讽的感觉,乔狸被笑得生出几分心虚来,他没有回答,沉默代表默认。

  他不理解,他这样想有什么错?大家不都这样说吗?

  怀夏: “乔狸,你认识那位上将吗?”

  乔狸摇头,怀夏又问: “那你跟军部的人有来往吗,你知道军方内部的消息吗?”

  乔狸还是摇头,怀夏神色冷漠: “那你为什么可以肯定,那只兔子是靠走后门才当上的联盟上将?”

  乔狸下意识想说“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又想起这句话早就被怀夏反驳过了,这下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怀夏视线一挪,望向窗外,这会功夫,街道已经恢复成了刚来时的样子,打人事件似乎没有发生过。

  “兔子追求天鹅不成,恼羞成怒打人的故事也是你听来的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乔狸低低“嗯”了声。

  怀夏单手支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天鹅兽人被抬上救护车前就已经受伤了,从事发后到他被送上救护车,都没有一个人靠近他,他身边没有同伴。”

  “阿怀,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乔狸不明白话题怎么就转回到了这件事上,这事不是已经翻篇吗?

  怀夏: “天鹅兽人没有同伴,他又昏迷了,真相又是谁公布的呢?难道是那只打人的兔子?”

  但真的有人笨到主动掀开自己的老底,面对众人的评头论足?

  乔狸隐约明白过来,怀夏到底想说什么了。

  “没有证实的事情不要轻易相信,我不喜欢在背后嚼人舌根的人,也不喜欢你评论兔子的那些话。”

  乔狸慌了,急忙辩解道: “阿怀你误会我了,不是你想要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了吗?我只是将打听到的事情转述给你,怎么就成了我的错呢?”

  乔狸越说越委屈,怀夏无视对面投来的哀怨目光,平静开口: “我是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你真的只是转述吗?你除了转述之外,还说了什么?”

  乔狸哑声,经怀夏的提醒,他想到了之前跟怀夏说的那些话。

  他以为自己在畅所欲言,殊不知,他说的每句话都踩到了怀夏的雷区。

  “你怎么就知道是兔子追求天鹅,而不是天鹅追求兔子不成,兔子被骚扰得不耐烦才教训了天鹅?”

  乔狸: “我……”

  乔狸一连说了好几个“我”,他想说因为那是天鹅呀,一直都是别人追求高贵的天鹅,哪有天鹅倒追的?

  但他直觉,他这话一出,只会让怀夏更加生气。

  乔狸不说,怀夏也能猜出乔狸想说什么,他收起了嘲讽,容色平静: “我认识一只兔子,他唯一的不足之处是结巴,可我觉得,这缺点反倒让他更加可爱,他一点都不温顺,相反,他的脾气很暴躁,动不动就打人,老虎,狮子,熊和猎豹都打不过他。”

  乔狸睁大双眼,不可置信: “不会吧。”

  回忆起南迦,怀夏唇角微微上扬: “他就有那么厉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性格有无数种,自然不存在一种性格的兔子,不是所有兔子都是温顺的。”

  一时兴起拿南迦举例子,怀夏却不想败坏南迦的名声,又着重强调道: “我认识的那只兔子不是坏兔子,他之所以跟老虎他们打架,是他们先得罪的他,他不过是还击罢了。”

  “我认识的兔子很厉害,我相信那位兔子上将肯定也有真本事,不然,就算走后门,他也无法坐稳这个位置,你们都不服一只兔子能当上上将,那兔子上将的下属中肯定也有不服他的,他们肯定有人挑战过他,可最后的结果是,兔子依旧是上将,就算有后台,没有硬实力,这个位置不是谁都可以随便坐的。”

  “我觉得,在不了解那位兔子上将的真实实力前,还是不要用自己的想法随意揣测他了,谁说兔子就不能打过老虎,谁说兔子就不能当上将?真实例子就摆在眼前,那只兔子上将就做到了。”

  认识乔狸那么久,这是怀夏说的最多的一次,说完后,他非但没觉得畅快,反而有些难过。

  “你之前说过,你的朋友中就有兔子兽人,如果他知道你的想法,他会不会伤心呢?”

  怀夏想到了他的兔兔崽崽,不知道南迦现在在哪,在做什么。

  温和如乔狸,都带有这样的偏见,那南迦的成长中会遭遇多少的磨难呢?

  他只希望,他的崽崽能过得幸福快乐,少受一点鄙夷偏见。

  -

  一觉睡醒,南迦被宿醉折腾得难受,他接了一盆凉水,在水里浸泡了一分钟,才让晕晕乎乎的脑子恢复了清醒。还没洗漱完,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南迦眉头微蹙,满脸不爽地拉开门,门外站着几位身穿军装的兽人。

  刚搬进这里的时候,南迦经常与这群人打照面,一来二去,就与这群人混了眼熟。

  “上将,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领头的鳄鱼兽人战战兢兢道。

  南迦一开门,他就闻到了南迦身上的酒味,南迦清醒时,他们都不敢惹南迦,更别提招惹不清醒状态下的南迦了。南迦一看就是还没从宿醉中苏醒的模样,鳄鱼兽人心惊胆战,生怕说错话,招来一顿暴躁。

  但他想错了,南迦昨天刚出过一次任务,揍了60个星盗外加一只天鹅,这会没有多少怒气可以发泄。

  因此,他们说要带南迦去审讯室,南迦没反抗就跟他们走了。

  就算是普通人,寻衅滋事都要接受法律制裁,更何况是军人。

  南迦还是上将身份,他揍人是爽了,之后受到的惩罚绝对不轻。

  这间审讯室,南迦不知道进来多少次了,他跟来到自己家一样,进门后,不需要士兵安排,就找到自己的椅子坐下了。

  “说吧,要怎么惩罚我?”他姿态放松,往椅子上一靠,懒懒看着对面的审讯员。

  审讯员: “……”

  妈的怎么又是这位杀神,怎么三天两头都要跟这位杀神打照面啊!他能不能换个职位?

  审讯员双手颤抖,恭恭敬敬地将文件夹推到了南迦面前,嗓音发颤道: “您,您自己看?”

  残余的酒精还在脑中作祟,南迦扫了一眼,看不进去一个字,他一挥手,文件夹滑回到了审讯员面前。

  “你念吧。”

  审讯员身体绷紧,颤巍巍道: “……好。”

  “呵,咱们的上将好大的架子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来审讯的呢。”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南迦不转头都知道对方是谁,来人大踏步进来,很快就站在了南迦对面。

  联盟军部共有五名上将,和南迦同在总部的上将是一只鬣狗兽人,他是南迦的前辈,比南迦年长五岁,从南迦进入军营开始,就处处给南迦使绊子。

  南迦在两年前成为总部新任上将,本是南迦前辈的鬣狗落后南迦一年,才成为了总部第二位上将。

  南迦明白鬣狗周烈针对他的原因,被比自己年幼的后辈压了一头,换做谁都会觉得不爽,但南迦无法感同身受周烈的心情,他要是能体谅周烈,那只会是对他实力的侮辱。

  周烈拍拍审讯员的肩膀,笑得温柔: “这里有我在,你下去休息吧。”

  审讯员如蒙大赦,冲两位上将做了个军礼就快速溜了。

  新来的都知道,这两位上将一向水火不容,他是傻了才会继续待在那里,大佬打架,他这种小兵还是有多远就躲多远吧。

  周烈接替审讯员的位置,拿起文件夹翻看,他看得并不专心,只粗略扫几眼就开了口: “这才消停几天,怎么又闹事了?”

  周烈一副长辈关心后辈的宠溺口吻,恶心得南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南迦不想与周烈周旋,开门见山道: “什么惩罚,尽,尽管说吧,领罚之后我好回去休息。”

  周烈就看不得南迦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把文件夹往桌上一丢,大掌重重一拍,铁皮桌子被他拍得剧烈摇晃起来,掌心落下的地方还陷下去一个浅坑。

  “寻衅滋事,殴打下属,这就是你的态度?”

  南迦眼皮懒懒耷拉着,他的双手没有被手铐捆着,在周烈怒吼出声后,懒洋洋抬起一只胳膊,挡住了左边耳朵。

  他这股漫不经心的样子更加刺激了周烈。

  “记一次处分,拘留半个月,罚三个月的工资,还有,去跟向真道歉。”

  前面南迦能接受,最后一个他却是无法接受: “我为什么要跟他道歉?”

  他打人之前可没想过道歉,要是道歉他就不会出手了。

  周烈冷笑道: “你可是上将,底下那么多人看着呢,你这次要是不好好给你的下属道歉,底下那群人还能服你?”

  南迦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只要他顶着兔子身份一天,他始终难以服众,从当上上将的那天起,有关他的争议就从未消失过。

  这两年,南迦多次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自己有资格担任上将,可还是有人不服他。

  南迦并未计较,如果一个一个证明过去,那他还用不用生活了?

  就算他跟向真道歉了,不服他的人照旧不服他,周烈的激将法在他看来可笑至极。

  “打了向真我不后悔,我,我也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南迦掀起眼皮,黑眸在顶灯照耀下深邃异常, “前面的惩罚我可以接受,道歉就免了。”

  周烈早就料到南迦会是什么回答,心知肚明是一回事,与南迦面对面对峙又是另一回事。

  他很不爽南迦这副我行我素的态度,一只兔子而已,真把自己当成宇宙第一了?

  “既然你不想道歉,那我也不逼你,我会老老实实向上层汇报你的回应,别怪我不提醒你,到时候惩罚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轻了。”

  南迦依旧不为所动: “周烈上将秉公办事,我可不,不敢拦你。”

  这结巴卡得正好,怎么听都像是在嘲讽,周烈被拱得心火旺盛,碍于审讯室里的摄像机开着,他不能对南迦出手,不然,他得跟着南迦一起受罚。

  “你也就嘴巴硬一点了。”周烈拿起文件夹,大踏步朝门口走去,身后传来软乎乎的嘲讽。

  “我,我的拳头也很硬,你,你知道的。”

  妈的。

  周烈在心里狠狠骂了南迦好几遍,他最受不了南迦的声音,跟还没断奶似的,哪有上将会这样说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些将军都是带着奶瓶出征的。

  周烈走出审讯室,迎面与骆矢撞上了,看到骆矢的那瞬间,周烈下意识将文件夹藏在了身后。

  骆矢朝周烈伸手,声音温和: “周烈上将,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周烈脸色难堪,冷声质问: “你难道又想包庇南迦?”

  南迦每次惹事,都有骆矢帮他收拾残局,他连一只兔子都对付不了,更加对付不了拥有一半话语权的骆矢了。

  骆矢眯眼轻笑: “怎么会,我一向秉公办事,南迦如果真的有错,我一定不会包庇,若南迦没有错,我也不会让他平白无故受惩罚。”

  周烈眉头紧锁,嗤道: “说得好听。”

  骆矢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依旧不紧不慢地按下了按钮,一道对两人来说都很陌生的声音响起。审讯室的大门没有关上,南迦听出来了,那是向真的声音。

  多管闲事。

  南迦撇了下嘴。

  “周烈上将,这是向真的声音,他说的你应该听清楚了吧,不清楚的话,我再放一遍给你听?”骆矢体贴地将录音笔递了过去。

  周烈脸色铁青,咬牙道: “不需要!”

  他怎么都想不到,骆矢竟然能搞来这份录音。

  他甚至怀疑,这两人是联手来陷害他的,就是为了欣赏他跟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

  周烈气呼呼地走了,骆矢转身进入审讯室内。

  南迦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坐在椅子里,骆矢走到他身边了,他才抬起眼皮,冷哼道: “多管闲事。”

  骆矢将录音笔塞到南迦的上衣口袋里,没有接受南迦的挑衅: “你不想我多管闲事,那为什么要录音呢?”

  南迦双手往桌上一叠,脑袋埋在臂弯里,不打算与骆矢说话了。

  药剂带来的副作用没有随着成长而消失,南迦这几年越发暴躁,骆矢在身边,他才能稳住情绪,骆矢一旦不在,发作起来无法收拾。因此,骆矢才会申请加入南迦的小组,与南迦一起出任务。

  之前几次,南迦被周烈抓住了把柄,受了不少次罚,尽管那几次都是别人先找事,但南迦没有证据,不得不挨了这几次罚。

  这支录音笔是骆矢送给南迦的,他叮嘱南迦随身带着,在出手前录下对方的罪证。

  南迦听进去了,昨晚逼迫向真说出目的前,提前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这次的事情才能平息下来。

  如果没有骆矢的叮咛,南迦不愿意这样做,他教训坏人是天经地义,为什么出手之前还要想着搜集证据呢?为什么别人就不能相信他的话呢?

  骆矢在南迦对面坐下,伸手敲了敲南迦的脑袋: “又不高兴了?”

  骆矢知道南迦的想法,也知道南迦此刻的不高兴是为了什么,他叹息道: “南迦,这是为你好。”

  如非必要,骆矢不想说这句话。

  明明是善意的关怀,听着却十分的刺耳。

  南迦抬起头,神情恹恹: “我,我知道,骆矢,谢谢你,让你担心了。”

  骆矢笑笑: “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样的话吗?”

  南迦的下巴抵住小臂,盯着被周烈砸出来的浅坑发呆,良久后,他才开口: “骆矢,我不开心。”

  “嗯。”

  南迦一字一顿,坚定道: “如果老师在,他一定会相信我的。”

  不需要用录音笔来证明自己,怀夏会本能相信不是他的错。

  他当了上将,怀夏会为他高兴,怀夏不会觉得,一只兔子当上将有什么问题,怀夏会支持他的一切决定,还会鼓励他。如果有人欺负他,怀夏一定会第一个站出来保护他,替他说话。

  这酒劲也太大了,明明只喝一点酒,南迦觉得自己又醉了,趴在臂弯里碎碎念着,似乎被白绒传染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唯一清晰是的,他喊了好多遍“老师”。

  -

  昨晚晚餐过后,怀夏没有与乔狸回家,他在餐厅门口与乔狸道别,不管乔狸怎么挽留,怀夏都坚持要在酒店住一晚。乔狸无可奈何,想要送怀夏去酒店,又被怀夏给拒绝了。

  怀夏承认,在塔星的时候,与乔狸的相处是愉快的,但来到蓝星的第一天,怀夏就发现,他的认知还是太浅了。

  塔星没有娱乐设施,塔星的人们每天醒来,想的第一件事是如何生存。

  那时的怀夏每天都在垃圾堆里,乔狸偶尔来陪他,两人能聊的,除了今日捡到什么好宝贝,就是吃什么,乔狸也会主动谈起自己的过去,那时的乔狸谈吐正常,说得都是经历过的趣事。

  怀夏以为那就是乔狸真实的样子,但他显然猜错了,就算是乔狸,也会对比自己弱小的兽人带有偏见。

  怀夏很不喜欢乔狸的想法,也不想强迫乔狸改变想法,所以,他能做的就是远离。

  乔狸似乎明白了怀夏的意思,他挽留了好几次,怀夏依旧不为所动,没有办法,他只能目送着怀夏离开。

  怀夏来蓝星前做了充足的准备,他的大部分钱都用来买船票了,身上还留着一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在还没找到工作前,他需要钱解决吃饭和睡觉的问题。

  怀夏和乔狸分开前,给了乔狸一半的饭钱,他口袋里只剩下了99星币。

  蓝星市区的消费太高,怀夏带着小圆球辗转了数家酒店,一家比一家费用高昂。

  又一次收到前台鄙夷的眼神,怀夏笑着跟对方说了“打扰”,离开了这家酒店。

  这家酒店住一晚要239星币,怀夏没有那么多钱,如果没有硬撑着面子,将一半饭钱给了乔狸,这一晚他倒是住得起,可惜没有如果。怀夏也不后悔做这样的决定,他不想欠乔狸什么。

  小圆球从怀夏的口袋里探出脑袋,拿绒毛刮了刮怀夏的手。

  怀夏有些痒,知道小家伙在喊他,他将小圆球从口袋里释放出来,捧到眼前,问道: “是不是躺得不舒服?再等等,哥哥马上找到酒店,等到了房间就可以睡觉啦。”

  小圆球在意的不是这个,他拿绒毛刮了刮怀夏的鼻尖,咿呀咿呀叫道: 【没有不舒服,跟哥哥待在一起最舒服啦,哥哥不要难过。】

  怀夏的郁闷一扫而空,鼻尖顶了顶圆滚滚的小圆球,笑道: “好,哥哥不难过。”

  小圆球挺起身体,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小撮绒毛指了一个方向: 【哥哥,我们去那边看看。】

  怀夏听了小圆球的话,最后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家小宾馆,这家店住一晚只需要40星币,价格差了好几倍,环境自然没有其他酒店好。

  房间很小,一张大床就占了三分之二的面积,再被厕所占掉,能给怀夏站的位置只有一点点了。

  房间装修老旧,地板上还留着前一位客人留下的烟蒂,好在,被子床单都是干净的,还能闻到洗衣粉的味道,这让怀夏宽慰了一点。

  他放下背包,将趴在他口袋边的小圆球抓了起来,拨弄小圆球困成两条缝的眼睛,心疼道: “连累你陪我一起受罪了。”

  小圆球勉强掀开一点眼皮,小绒毛黏住怀夏的手指,轻轻蹭了蹭,嘴里发出软乎乎的咿呀声。

  【跟哥哥在一起一点都不累,我要永远跟哥哥在一起。】

  在孤儿院里,怀夏仍旧觉得孤独,离开孤儿院后,这份孤独更加强烈了。

  上辈子的怀夏能够一个人度过漫长且枯燥的人生,从没有想要摆脱孤独,而随便找个人陪着自己的想法。

  也是到了这辈子,才感觉到有人陪伴的幸福。

  在塔星的一个月,如果没有小圆球的陪伴,生活一定会和以前一样枯燥,他很庆幸有这只小东西的陪伴。

  “哥哥明天就出去找工作,等赚到钱了,给我们宝宝做一顿大餐。”怀夏一边说,一边将小圆球放在了枕头上。

  小圆球一挨到枕头就瘫成了一张小米饼,眼皮再次闭上,累得说不出半个字,梦里都是怀夏,被怀夏说的大餐包围,幸福得发出了几声愉快的梦呓。

  怀夏欣赏小家伙的睡颜半天,才起身进了浴室。

  在外面的时候,怀夏一直戴着兜帽和口罩,这会摘下之后,镜子中出现了一张熟悉却又稚嫩的脸。

  这张脸和18岁的怀夏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眼睛的颜色。

  这具身体也是人类的身体,眼睛颜色也和怀夏一样,是黑色的。

  小圆球还有个能力,能够暂时将怀夏伪装成兽人,这也是怀夏在塔星一个月,没被垃圾站站长和乔狸看出身份的原因。

  现在的怀夏是一只布偶猫兽人,眼睛颜色自然与猫咪相近。

  小圆球的魔法能够维持15个小时,这会时间到了,怀夏的瞳色也逐渐变回了黑色。

  再次审视这副身躯,怀夏仍旧觉得不可思议,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而他巧合地穿进了这副年轻的身体里。

  白白捡了9岁,怀夏是开心的,可又担心一个问题,他变年轻了,他的崽崽们会不会认不出他呢?毕竟,他的崽崽们都没见过他年轻时候的模样。

  就着这份担忧,怀夏洗了个热水澡,挨着小圆球睡了过去。

  ……

  昨日的奔波,让怀夏的生物钟失去了作用,这一觉直接睡到了退房前十分钟。

  看清时间,怀夏立即起身,匆匆洗漱,收拾自己的行李,踩在时间线内退了房。

  这家酒店的老板娘态度亲切,怀夏询问对方哪里可以找工作,对方热情地给他指了一个地方。

  那地方不远,就在这家酒店的斜对面。

  涂着红色油漆的墙壁前放着一个生锈的gg牌,看着十分醒目,gg牌上贴了许多招聘传单,怀夏从头看到尾,越看心里越没有底。

  这些招聘公司都有一个要求,需要出示学历证明,最低要求的小学学历,怀夏也拿不出来。

  塔星的居民没有身份信息也能在塔星生活,离开塔星是需要身份证明的,垃圾站站长则负责这一项工作。

  在来蓝星前,怀夏拜托垃圾站站长给自己造了一个新身份,垃圾站站长做多了这样的事情,没有对怀夏的身份起疑,顺手帮怀夏弄了张身份证明。

  怀夏昨晚住酒店就是用的这张身份证,有身份证,却拿不出学历证书,连去面试的资格都没有。

  身上只剩下59星币了,再住一晚是可以,可之后呢?

  怀夏从未那么沮丧过,他抱着一丝希望,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招聘信息,就连洗碗工都需要小学的学历。

  怀夏不懂这是为什么。

  小圆球跳上怀夏的肩膀,快速挪到怀夏脖子边,紧紧挨着怀夏: 【哥哥不要难过。】

  怀夏笑了笑: “哥哥没有难过。”

  只是有点郁闷罢了。

  小圆球陪着怀夏再次看起了gg牌,一阵狂风突然吹来,怀夏第一时间护住了肩膀上的小圆球。

  藏在角落里的一张gg纸被大风吹起,怀夏反应迅速地抓住那张纸,余光瞥见一行字,眼里浮起亮光。

  这张招聘信息应该在这里放了很久了,整张纸都泛黄了,边角还缺了两块位置,但还是能看清写的什么内容。与其他的招聘gg不同,这张一看就是手写的,字体歪歪扭扭,倒是不影响辨认。

  这是一家幼崽园的招聘信息,他们需要一名可以立即接手幼崽园的园长,要求是没有。

  怀夏仔仔细细确认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要求这一栏真的只写了没有,还用红笔特意加粗了。

  怀夏直觉这家幼崽园有问题,可在看到对方给出的福利待遇时又心动不已。

  【工资每月五万,五险一金+包吃包住+节假日生日福利+加班补贴+周末双休+法定节假日假期。】

  怀夏本科毕业,以他的学历,想要找到工资那么高,待遇那么好的工作十分困难。

  短暂的心动过后,怀夏又担忧起来,他害怕这是虚假招聘信息,本质其实是个传销窝,他一踏入对方的公司就会被抓起来,到死前都要替他们卖命。

  小圆球努力踮起不存在的脚,蹭蹭怀夏下巴。

  咿呀: 【哥哥不要担心,如果有人欺负你,我打死他!】

  软糯的声音强装成熟,怎么装都很幼稚,怀夏被逗笑,疑虑也渐渐消散。

  与其在这里担心来担心去,还不如直接去这家幼崽园亲眼查看。

  他见识过小圆球的本事,就算不小心踏入传销窝,他也相信这只小东西一定能护着自己平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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