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还没有着落,怀夏不敢大手大脚花钱,那所幼崽园离这里有十几公里,怀夏换乘了两趟地铁,又坐了半个小时的公交车,才到达幼崽园门口。

  和怀夏印象中的学校不同,幼崽园在市中心外围,周围并不荒凉。

  两栋彩色的三层小楼矗立在居民楼附近,教学楼前面有一个面积很大的游玩区,地上没有铺软垫,几个小木马与秋千在风吹日晒下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看外表,很像怀夏那个世界的幼儿园,却比怀夏所见的所有幼儿园都要破败。

  门口的保安亭里没有保安,刷卡区关闭,怀夏站在门口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他尝试着推动闸机中间的挡板,他没用力,挡板被他轻轻一推就掉在了地上。

  怀夏吓了一跳,看着自己的杰作尴尬不已,不知道是进还是继续守在原地。

  小圆球从口袋里冒出头来,拍了拍怀夏的手指以作安抚: 【哥哥,我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你可以直接进去。】

  怀夏对小圆球的话深信不疑,他捡起破旧的挡板,将它放在了刷卡机上,跟它说了几句抱歉,才走进了园区内。

  一层教室没有人,怀夏爬上了二楼,同样没有见到人,三楼是办公室,同样没有一个人影。

  怀夏有些奇怪,试探着开了口: “有人吗?”

  在他出声之后,一只灰色脑袋从办公室的窗帘后探了出来,怀夏站在走廊内,看不见房间内的死角。

  灰色脑袋察觉到怀夏看不见自己,努力踮起脚,一双灰爪子扒拉住窗台,悄悄往窗前探出半个脑袋。

  咿呀: 【哥哥,我闻到了臭味。】

  “在哪里?”怀夏神色紧绷,不由想到了尸体。

  不怪他会这么想,无人的教学楼,散发的臭味,任谁都会想到杀人现场。

  小圆球感受到了怀夏的情绪波动,猜出怀夏想歪了,绒毛轻轻刮过怀夏手指,安抚道: 【是活物,他们躲起来了。】

  怀夏瞬间安下了心,他将小圆球放到自己肩膀上,刻意压低声音: “他们躲到哪里了?”

  小圆球也学着怀夏压低声音,不叫悄悄话被人偷听了去。

  怀夏得到指示,拧开了办公室的大门,和小圆球说的一样,门没有上锁。

  办公室只有四个工位,其中只有一个工位上摆了东西,其他三个工位似乎闲置了很久,上面肉眼可见地沾着厚厚一层灰尘。

  怀夏的注意力转移到晃动的窗帘上,房间的窗户紧闭,现在没风,开门带起的风不足以吹动厚重的窗帘。

  怀夏目光下移,落到窗帘底下一只灰色脚上,那是某种动物的脚。

  关门声响起,房间内重新陷入安静,熊猫崽崽屏住呼吸,又等了许久,才试探着拉开窗帘,一拉开,就与怀夏撞了个正着。熊猫崽崽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关上了窗帘,重新将自己盖个严严实实。

  已经被看到了,他再这样做,只显得自己很愚蠢,然而,熊猫崽崽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很愚蠢,还往更加愚蠢的道路出发。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怀夏: “……”

  只一眼,怀夏就看清了窗帘后藏着什么动物,是一只灰色的熊猫崽崽,灰色应该不是他本来的颜色,看地面和墙壁上都有灰尘,怀夏确定了,这只熊猫崽崽肯定在泥里滚了好几圈,才将自己的白毛染成了灰色。

  这种国宝级的动物,平时连亲眼见一面都难,自己能有福看到,兴许还能摸到,光想想就让怀夏激动。

  怀夏嘴角上扬,蹲下身的同时拉住窗帘,熊猫崽崽还在不停念着隐身咒语,盖着他的那层布被怀夏无情地掀开了。

  “你叫什么名字?”担心吓坏眼前这只灰溜溜的熊猫崽,怀夏特意放柔了声音。

  熊猫崽崽睁开眼睛,甫一看到怀夏的笑脸,他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身体紧贴着墙壁,还想继续往窗帘里面躲。

  怀夏没有阻止熊猫崽崽的行动,笑着再问了一遍: “你叫什么名字?”

  熊猫崽崽半个身体钻进了窗帘里,得到了短暂的安全感后,他才出声: “我,我才不会告诉你我叫熊淼呢。”

  怀夏: “……”

  “熊淼,你的老师去哪里了?”

  熊淼睁大双眼,震惊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怀夏好笑道: “你先告诉我,你的老师在哪里,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

  熊淼纠结良久,觉得这笔买卖很划算,小声道: “老师在厨房里给我们做午饭,我已经说了,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这怯生生的小模样,十足地招怀夏的喜欢。

  怀夏也如实回答了熊猫崽崽的问题: “淼淼自己跟我说的。”

  熊淼脸一红,反驳道: “我才没有!我嘴巴可严了!还,还有,你怎么连我的小名都知道呀?”

  怀夏玩笑道: “可能是我很厉害吧。”

  这种哄孩子的话,也只有天真无知的小娃娃才相信,没想到,眼前的熊猫崽崽也信了怀夏的鬼话。他的眼睛撑到最大,缓缓从窗帘后走了出来,拉住怀夏的袖子,问道: “你那么厉害,那你会不会做饭呀?”

  为什么会突然扯到做饭的问题?

  怀夏暂时保留疑惑,回答道: “当然会。”

  熊淼又问: “你做的饭好不好吃呀?”

  怀夏不敢保证: “每个人的口味不同,有的人觉得我做的好吃,有的人觉得我做的不合他们口味。”

  “那,那你可以做一次吗?”

  怀夏反问: “为什么要我做饭?你不怕我了?”

  熊淼仔细打量怀夏的脸,小声嗫嚅道: “你,你看着不像坏人。”

  怀夏故意逗弄: “那你刚才为什么躲起来?”

  熊淼找回了几分底气: “你突然出现,我不知道你是谁,当然要躲起来啦,园长不让我们随便跟陌生人说话的。”

  怀夏: “……”那你现在在跟谁说话?

  小圆球跳到怀夏的小臂上,软软的绒毛炸起,戳了戳熊淼的手,咿呀叫道: 【松开,谁允许你碰我哥哥的!】

  他用了全身力气吼出来,声音成功传入了熊淼耳朵里。

  熊淼闻言低头,没被突然出现的毛绒团子吓到,反倒被怀夏袖子上多出来的一只黑爪印给吓到了。

  “对,对不起。”熊淼讪讪缩回手,羞愧道歉, “这个能洗掉吗?”

  为了面试,怀夏特意穿了最好看的一件外套,白色好看,缺点是容易弄脏,这爪印印上去,想要洗干净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怀夏也不确定到底能不能洗干净,眼看着熊猫崽崽快被急哭了,他连忙安抚道: “可以洗掉的。”

  闻言,熊淼的眼泪还是掉个不停,不住说着: “对不起。”

  怀夏听过很多崽崽跟他说对不起,熊猫崽崽是唯一一个,带着恐惧说道歉的。

  不过是弄脏一件衣服而已,这只熊猫的反应太奇怪了。

  见怀夏沉默,熊淼更加害怕了,他不安地搅着自己的爪子,怯怯问: “这件衣服要多少钱呀?”

  怀夏明白了熊淼害怕的原因。

  “没关系,不用你赔。”

  听到“赔”字,熊淼没被安抚好,反而哭得更凶了。

  怀夏既无奈又好笑,不由分说抱住了熊淼。

  熊淼吓懵了,连挣扎都忘记了,他僵硬在怀夏怀中,耳边响起怀夏温柔至极的声音: “衣服脏了没有关系,洗一洗还能再穿。”

  没有花里胡哨的甜言蜜语,很简单的陈述,熊淼的情绪逐渐被温热的怀抱安抚下来,他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气,来自拥抱他的家伙。

  熊淼的脸颊发红,因为全身灰扑扑的,看上去不怎么明显。

  垂下的双手缓缓抬起,回抱住怀夏之前,怀夏的肩膀上爬上来一只白色毛绒团子,一双紫色豆豆眼满含怒气望过来,熊淼的勇气倏地被瞪没了,害怕地放下手,下意识压低脑袋,整颗熊猫脑袋都塞进了怀夏怀里。

  熊淼在躲毛绒团子,却不想,这番举动在怀夏和小圆球看来,熊猫崽崽是在向怀夏撒娇。

  咿呀咿呀: 【你无耻!你不要脸!】

  小圆球气成了小海胆,朝着躲起来的熊淼就是一通咿呀乱叫。

  怀夏好笑地按住炸起的小海胆: “好了,别闹了。”

  小海胆瞬间变回了小圆球,一双豆豆眼眯成了两条滚动的波浪线,眼泪说来就来。

  嘤嘤嘤: 【哥哥有了新崽崽就不要宝宝了。】

  被小圆球这一通搅和,怀夏哪还顾得上熊猫崽崽,他松开熊猫崽崽,抓起小圆球一顿安抚。

  平时的小圆球一哄就好,这会像是跟熊淼较劲似的,又像是想要在熊淼面前炫耀自己的地位,不管怀夏怎么哄,他的眼泪都停不下来。

  怀夏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小家伙是在向自己撒娇呢。

  他也乐得惯着小圆球,又哄了会,等着小家伙自己收敛。

  好在,小圆球也知道不能太恃宠而骄,又哭了差不多一分钟,终于停止了哭泣,只是依旧趴在怀夏掌心里,哭成了一张小米饼,软乎乎地喊着“哥哥”。

  短短几分钟,熊淼已经看呆了。

  他以为园长已经够有耐心了,没想到,这突然出现的家伙比园长还要有耐心,除了耐心之外,怀夏的温柔也让熊淼震惊。这世界上,原来真的有这种人存在呀。

  “淼淼,能带我去找你的老师吗?”

  怀夏不知道熊猫崽崽在想什么,一连喊了好几遍,才将熊猫崽崽唤回神。

  熊淼压下满心的羡慕,红着脸不敢看怀夏,垂着脑袋往门外走,想起自己还没回答怀夏的问题,他又怯怯地转过脑袋,补上一句: “我带你去。”

  怀夏眉眼一弯: “麻烦你了。”

  熊淼: “……”

  他怎么能笑得那么好看呢?

  熊淼唰地转过脑袋,跨出大门时,左脚绊到了右脚,脸朝地摔到了地上。

  来不及感受疼痛,下一秒就被怀夏抱了起来,温柔的声音自头顶落下: “不疼不疼。”

  怀夏一边说着,一边轻拍熊猫崽崽的身体,看似帮熊猫崽崽消除疼痛,实则明目张胆地摸起了熊猫崽崽的肉爪爪。

  真爽!

  他也是撸过熊猫的人了!

  熊淼不懂怀夏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正在抚摸他的家伙其实是在调戏他,只知道,怀夏的手指好滚烫,摸得他很舒服。灰色毛发遮掩下,一张脸早就熟透了。

  熟悉的叫声在耳边响起,熊淼一抬头,又看到了炸毛的毛绒团子。

  有过一次经验,熊淼这次倒是没那么害怕了,他不敢与小圆球对视,蹭地一下缩进了怀夏怀里,来个眼不见为净。灾难迟早都会降临,在此之前,他先享受了再说。

  小圆球气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

  -

  去往厨房的一路上,怀夏从熊猫崽崽口中得知,这所幼崽园只有园长,没有老师。

  幼崽园一共有12位学生,怀夏来了那么长时间,也就见到了一只熊猫崽崽。

  熊淼的说法是: “大家不想吃园长做的饭,都藏起来了。”

  怀夏有些好奇,园长的饭有多难吃,才叫这群幼崽们宁愿饿着也不肯吃?

  教学楼后面一幢楼是宿舍,厨房就在宿舍楼后面,离厨房还有几十米远,怀夏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焦味,焦味之中,还带着一股难以压制的腥臭。

  厨房门口的空地被水浇湿,角落的垃圾桶里堆着处理出来的血红内脏,透明的垃圾袋被血染成了红色,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与干净的水一起混合,流入一旁的下水道里。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误入了杀人现场。

  这跟怀夏刚才的想象一样。

  怀夏仔细观察了好几遍,确定垃圾桶里是鱼和家禽的内脏后,才放下了心。

  门口这块区域几乎被血水覆盖,难以找到下脚的位置,怀夏踮起脚,踩过污水,走入了浓烟弥漫的厨房里。

  大门和窗户开着,怀夏勉强能看到灶台前站着一个人,那人手里握着一个锅铲,正缓慢地翻动锅里的东西。

  他的动作实在太慢,朝下的一面已经糊了,他还不紧不慢地翻动着。

  好不容易将一面翻转了,那一层已经完全焦黑,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怀夏不算急性子,也被这人翻菜的速度给逼出了急性子。

  他放下熊猫崽崽,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那人没有转过头来,像是没感觉到怀夏的拍抚,还在执着地把弄铲子。

  眼看着另一面也要糊了,锅都被炒得冒烟了,怀夏也不管对方会不会生气,一把夺过对方的铲子,将锅里的东西捞了出来,又往冒烟的锅里加了一大勺水。

  刺啦刺啦的声音响彻整个厨房,烟雾再次升腾,这口大锅算是抢救回来了。

  做完之后,怀夏才反应过来自己越界了,他放下盘子,与园长道歉,对方还是没有反应。

  怀夏有些疑惑,再次开口,做了迟来的自我介绍: “园长您好,我叫阿怀,是来应聘的。”

  这一次,园长总算有了反应,他缓慢地转过头,怀夏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园长后背已经佝偻,光从背影看,就能看出他的年纪不小,事实也是如此,他的面容肉眼可见的苍老,皮肤松弛,下巴蓄着一圈白色络腮胡,鬓发斑白,双眼浑浊,看年纪,最起码已经过了60岁。

  不知是看到怀夏的缘故,还是本就慈祥,园长转过头看向怀夏时,脸上就带着慈祥的笑容,他缓缓张开嘴: “你……”

  等了十秒钟,怀夏才等到对方的第二个字: “是……”

  又卡壳了。

  怀夏曾经经历过这样的痛苦,回想记忆,他很快便猜出了园长的原形,这八成是一只树懒兽人。

  又等了十几秒,怀夏才听到园长蹦出第三个字,他说的是“来”。

  三个字拼接起来,怀夏猜到园长想说什么,大概是想说:你是来应聘的?

  怀夏抢在园长全部说完前,再次介绍了自己。

  浓烟滚滚,也遮盖不了树懒园长眼里的光芒,他还想开口,手中被强行塞进来一张纸。

  怀夏抢先道: “园长,这是我的信息,您看一看。”

  园长刚张开的嘴缓缓闭上,缓慢地低下头,看起了怀夏的资料。

  裤腿被人扯了扯,怀夏低头,就见熊猫崽崽扯着他的裤子,神态焦急: “你说你会做饭,我不相信,我要你现在就证明给我看。”

  怀夏: “……”

  看到灶台上一叠叠已经出锅的菜,怀夏总算明白熊淼为什么问他会不会做饭了。

  与其说是菜,它的样子更像是煤炭,能将食物烧成一种样子也是很不容易。

  怀夏突然的沉默让熊淼心焦不已,他不知道这个家伙做饭水平如何,但只要比树懒园长好一点就够了。

  他可不想再因为一顿饭而上吐下泻了,也不想看到他的伙伴们受一样的折磨。

  因此,熊淼放低了姿态,软软哀求道: “我刚才的语气不好,我跟你说对不起,你能不能做一顿饭呀?”

  怀夏拍拍不安的熊猫脑袋: “我试试看,不好吃可不能怪我。”

  “不会的!你尽管做,再难吃我都会吃干净的!”熊淼毫不犹豫给出保证。

  再难吃都不会有树懒园长做得难吃,只要不是糊糊或者黑块,再苦他都能吃下去。

  怀夏心情复杂,这崽崽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树懒园长还在看怀夏的履历,怀夏向园长征求了一遍,对方缓缓从纸上抬起头,怀夏等了半天,才等到对方说了个“好”字。

  得到主人的同意,怀夏才撸起袖子,开始清洗焦黑的大锅与锅铲。

  这一会,厨房内的浓烟已经散干净了,怀夏这才看清整个厨房,厨房不大,一个灶台就占了一半的面积,剩下一半都被杂物占据,能落脚的地方只有灶台前,倒是不影响炒菜。

  肉类已经被树懒园长霍霍干净了,另一边灶台上还放着几样没处理的蔬菜,今天中午只能暂时用蔬菜应付过去了。

  这间厨房只能用柴火做饭,这倒是难不倒怀夏,他从屋外搬了一捆柴火进来,花了点时间重新生起火。

  在他生火的时候,小圆球抱着比他大出许多倍的番茄滚进了水盆里,入盆时,他稳稳地站在番茄上,踮起绒毛堆积的小脚,灵活地翻动着番茄。

  小圆球第一次干活的时候,怀夏一万个不愿意,生怕小圆球呛水,在亲眼见过小圆球的灵活能干后,再让小圆球洗菜,怀夏早没了当初的担心。

  小圆球身形小巧,动作却十分迅速,怀夏点燃柴火之后,他也将怀夏需要用到的蔬菜都洗干净了。

  “谢谢宝宝。”怀夏掏出手帕包裹住小圆球,让他自己擦拭身上的水渍。

  咿呀: 【哥哥还需要帮忙吗?】

  怀夏心疼小圆球,不愿意让他干活,小圆球知道后生了好久的闷气,怀夏哄了好久,才知道小家伙为什么生气。因为怀夏不让他帮忙。

  从那次过后,怀夏需要帮忙的时候就会叫上小圆球,小家伙干得很卖力,帮了他不少忙。

  怀夏笑道: “暂时不用了,等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一定叫你。”

  小圆球满意地发出咕噜声,坐在怀夏的手帕上,看着怀夏做饭,身侧的两撮小绒毛蓄势待发,随时等着怀夏发号施令。

  现有的食材种类很少,怀夏将它们全部利用起来,很快便做好了四大盆菜。

  番茄炒蛋,青椒炒蛋,红烧茄子,还有炸蘑菇。

  早在怀夏做出一道色香味十足的番茄炒蛋后,熊淼就一声不吭跑了出去,他闻着熟悉的气味,找到了躲藏起来的所有伙伴,拉着心生怀疑的伙伴们重新回到了厨房。

  这会功夫,怀夏的四道菜已经全部出锅,他在空锅里倒了一半的水,等着柴火自己烧完自己熄灭,一转身,就被门口叠罗汉似的幼崽给吓了一跳。

  炒菜的声音盖过了幼崽们的脚步声,怀夏完全不知道这些幼崽们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

  一群幼崽们的体型一个比一个小,最大的看着都没有超过五岁的样子,他们和熊猫崽崽一样,身上都是灰扑扑的,眼睛却十分晶亮地盯着灶台上的菜,有几只崽不争气地流出了口水。

  怀夏被可爱到了,问打头的熊猫崽崽: “淼淼,你们在哪里吃饭?我把饭菜端过去,你们带我去?”

  熊淼疯狂点头,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伙伴们,走两步回一次头,放慢速度等着怀夏跟上来。

  幼崽们吃饭的地方就在厨房旁边,以前应该是一间教室,现在改成了餐厅,桌椅都是课桌和课椅,布满灰尘的黑板上写着‘不要浪费粮食’六个大字。

  怀夏还没进门,幼崽们已经坐到了自己的位置里,每只崽崽的桌上都放着一口小碗和一个小勺子,怀夏一进来,他们再次眼巴巴地盯着怀夏手里的饭菜。

  这群崽崽们也太乖了。这是怀夏对这群幼崽的第一印象,与小树班的崽崽们截然相反。

  怀夏收起那些思念,站在讲台上,朝幼崽们拍拍手: “按照你们的学号排队,来我这里打饭吧。”

  幼崽们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动作,熊淼举起手,怯怯道: “老师,我们没有学号。”

  连学号都没有吗?

  怀夏有些惊讶,想着以后再给这群崽崽们安排学号,现在最重要的是填饱崽崽们的肚子。

  他指着第一排第一个座位的狸猫崽崽说道: “那就从你开始,往后按顺序来排队吧。”

  幼崽们不争不抢,照着怀夏的意思排起了队。

  怀夏还记得这所幼崽园一共有12只幼崽,他做了差不多能喂饱14人的饭菜,挨个分完后,还剩下一点饭菜,他将它们平均分,一半留给自己,一半分给了树懒园长。

  在怀夏做第三道菜的时候,树懒园长就看完了怀夏的履历,他没有出声,静静站在一边看着怀夏炒菜。

  那干练的模样,一看就是经常下厨房。

  树懒园长本就对怀夏很满意,在尝过怀夏做的饭菜后,现在是十分满意了。

  树懒园长早已过了退休的年纪,幼崽园无人接手,他不舍得丢下一群无依无靠的幼崽们,才咬着牙撑到现在。招聘信息挂出去大半年了,中间有不少人来面试,都被幼崽园的现状逼退了。

  只有怀夏留到了现在,还主动踏进厨房,为幼崽们做了一顿饭。

  怀夏的履历非常简单,但对幼崽园来说,怀夏就是救命稻草。

  树懒园长用了生平最快的语速,对怀夏道: “你通过面试了,从今天起,你就是幼崽园的新任园长了。”

  怀夏: “……”这么快的吗?

  看到幼崽园的招聘要求的时候,怀夏就感觉这所幼崽园有点随便,现在,树懒园长没问他一句话,就直接同意他当园长了,这也太随便了?

  “您不再考核一下吗?”怀夏试探着问。

  树懒园长急切地抓住怀夏的双手,常年微笑的面孔也爬上了几分着急,再次突破了自己的极限,快速说道: “不需要,我相信你一定能撑起这所幼崽园,不用等明天,我今天就给你转正了。”

  怀夏: “……”

  这的确不是什么传销窝,可怀夏觉得自己跟误入了未知的虎穴没有区别。

  怀夏担心崽崽们饿肚子,暂时被搁置的问题在这时一齐涌了上来,他翻出口袋里的招聘gg,指着福利待遇这一栏,问道: “这是真的吗?”

  怀夏捕捉到树懒园长眼里一闪而逝的心虚,树懒园长的语速忽然减慢了,而且慢了好几倍,他似乎是故意磨怀夏的耐心,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敷衍过去,却没料到,怀夏比他以为的要有耐心多了。

  被怀夏真诚的目光注视着,树懒园长心知躲不过去,放弃了挣扎: “假的。”

  怀夏没有意外。

  踏进这所幼崽园后的所见所闻,怀夏就能判断出,这所幼崽园很穷,建筑与装修带着上个年代的气息,桌椅板凳都很老旧,厨房小不说,连个餐厅都没有,关键是,熊淼说,学校只有园长,没有老师。

  这样的学校,怎么可能拿得出五万的月薪聘请园长呢?

  怀夏的沉默让树懒园长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他不擅长说谎,贴出虚假的招聘gg已经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心虚的事情了,这下说漏嘴后,他索性不隐瞒真相,一股脑全交代了。

  四十年前,树懒园长和伙伴们一起出资建立了这所幼崽园,四十年间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幼崽们。

  几十年足以改变一个人,当初满腔热血的伙伴们都被生活压垮,他们对没有收入,还要倒贴的幼崽园没了热情,纷纷劝树懒园长关园,或者将幼崽园改成学校,招新生入校,幼崽园就能继续经营下去了。

  那时的树懒园长年轻气盛,不愿意妥协,当初创办幼崽园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孤苦无依的幼崽们有衣食住行,有能接受教育的地方。

  伙伴们嘲笑树懒园长善良过了头,几次争执都吵不出一个结果来,最后干脆不再争辩。

  伙伴们陆陆续续离开幼崽园,只剩下树懒园长还在苦苦坚持曾经的梦想。

  只是,大部分梦想是需要建立在金钱基础上的,树懒园长的梦想所需的金钱还要多。

  这几年,树懒园长的积蓄见底了,他才明白,伙伴们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可他还是不舍得让这群幼崽们再经历一遍流离失所的苦,还是咬着牙继续撑到现在。

  这中间,树懒园长终于采取了同伴曾经的建议,招收新生。

  但他的决定太迟,这所学校早没了刚建立时的光鲜亮丽,随着一所又一所幼儿园的建立,老旧破败的幼崽园连招到一个新生都困难。

  树懒园长千想万想,才终于想到虚假招聘这个办法,他觉得,广撒网,总有一条笨鱼会上钩。

  他等来了无数条鱼,最后只有怀夏这条笨鱼咬了钩。

  怀夏听完树懒园长的坦白后,沉默了很久。

  如果树懒园长一开始就对他说明情况,怀夏一定不会上这条随时都会沉的破船。

  既然已经上了船,见过这群可爱听话的幼崽们后,怀夏想要下船的念头被生生掐灭了。

  他这辈子注定是要在毛茸茸这里跌无数次跤的。

  树懒园长看出了怀夏的挣扎,怀夏没有一口拒绝他,这说明还有挽留的机会。

  他拼了老命挽留: “阿怀园长你放心,你还年轻,有无限的潜力,我相信,只要你用心宣传,幼崽园不愁招不到新生,等新生入校,工资就不愁了,我也会帮你的……”

  这些话怎么听怎么像画大饼,甚至连园长都叫上了。

  明知是坑,怀夏还是跳进去了,面对树懒园长的一再挽留,他终是松了口: “我试试看吧。”

  怀夏不敢给出保证,他从没开过学校,不知道如何经营,但目前,他唯一能找到的工作就只有这个了,不管怎样,他得先解决生存问题,再想其他的办法。

  树懒园长闻言一喜,乐得闭不上嘴巴,转头就去给怀夏办转正手续了,生怕怀夏要反悔,得尽快将怀夏和这所幼崽园给锁死。

  怀夏也不阻拦,他转身进餐厅,幼崽们已经吃完了饭,空碗勺子没有放在桌子上,而是整齐地码放在托盘里。

  怀夏进门时,几只崽崽怯怯地缩到了角落里,有的怕得钻进了窗帘后,又忍不住好奇地探出一只眼睛,暗中观察怀夏。

  这是吃完后才记起不认人呢。

  怀夏笑了笑,也没主动去将幼崽们拉出来,他初来乍到,得给这群幼崽们适应自己的时间。

  这群幼崽们回避自己的模样,让怀夏想起了在福利院时的记忆。

  怀夏曾经的同伴也有过这种情况,有的胆小怕生,在见到陌生人时,下意识藏进了房间里,但会偷偷躲在窗户后往外窥探。有的胆大的则大大方方站在陌生人面前,一个劲表现自己,希望那位陌生人能带自己回家。

  怀夏端着托盘进厨房后,有几只胆大的幼崽跟了过来,厨房太挤,幼崽们没有进来与怀夏争抢位置,只趴在门口的柱子上,眼也不眨地盯着怀夏。

  怀夏发现了他们,他没有出声,任由他们观察自己。

  熊猫崽崽最先沉不住气,上前抓住怀夏的手,他还知道不能再弄脏怀夏的衣服,可避开了衣服,怀夏的手背还是被他的爪子弄脏了。

  熊猫崽崽的所有底气都在见到自己留下的黑爪印后消失了,他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开不了口,也不想往后退。

  怀夏慢条斯理擦干净手背上的黑爪印,转头看向熊淼,不见丝毫怒容: “找我有事?”

  熊淼搅着自己的爪爪,小声道: “你,你为什么要留下来呀?”

  怀夏好笑道: “我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熊淼不安道: “学校条件很差,树懒园长发不出工资的,每个月才有一次肉菜,其他时候就只能吃素,教室和宿舍楼里都没有空调,冬天很冷夏天很热……”

  树懒园长想尽办法留下怀夏,而熊淼是想尽办法要把怀夏往外推。

  换做是别人,听了熊淼的话,一定迫不及待就想离开这里了,哪怕是去饭店刷碗,也比待在这里好。

  怀夏很犟,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他蹲下身,抬手摸了摸熊淼的脑袋,笑容温和: “淼淼不想我待在这里吗?”

  熊淼眨眨眼,面对这张笑脸,他说不出谎话来: “想……想的。”

  怀夏问: “那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话呢?”

  熊淼低下头,小声道: “因为,你做饭很好吃,很温柔,你你你很好,所以……”

  所以,他觉得这么好的家伙,不该留在这里陪他们受苦。

  他知道树懒园长为了他们付出了多少,因此更不希望怀夏因为他们而辛苦。

  熊淼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卡了半天说不出口,怀夏猜出了熊淼未能说出的话。

  刚才答应树懒园长,有三分之一是被迫答应的,现在这三分之一的被迫都变成了自愿。

  人都是有自己的小私心的,怀夏再宽厚,也希望自己的付出能得到一点反馈,现在,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就得到了反馈。这点反馈足够他坚定留在这里的决心。

  怀夏目光认真: “淼淼想说,你很喜欢我对吗?”

  熊淼猛地抬起头,这下连灰尘都挡不住脸上的红意,结巴道: “我我我……”

  不需要亲耳听到,怀夏已经肯定了答案,他温柔地抚摸熊淼的脑袋,杏眼弯起,声音温柔: “我也很喜欢淼淼,喜欢淼淼的伙伴们,这是我选择留下的原因。”

  熊淼觉得自己一颗心都陷进了那深深凹陷的梨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