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只崽崽没发现骆矢的脸都黑了,他们没有讨论多久,就选出来了最合适的冲喜对象。

  在场所有崽里,力量最强大的只有兰洛,即使受伤了,他的力量也是毋庸置疑的。

  “兰洛,就你了,你赶紧帮老师冲冲喜吧。”白绒飞到兰洛身边,用小身体推搡兰洛,示意兰洛不要再磨蹭下去了,老师的命最重要。

  南迦和西亚也紧跟着附和,作为给怀夏冲喜的对象,兰洛并没觉得惊喜,他到现在都没弄懂白绒的解释。

  冲喜和八字到底是什么?

  怎么稀里糊涂就让他去给怀夏冲喜呢?

  他将疑惑问出了口: “冲喜都要做些什么?”

  骆矢心累不已,也不想解释,跟着他们一起,将目光集中到白绒身上。

  白绒头顶的呆毛无风自动,多亏他长了张呆萌脸,不管多心虚都不会摆在脸上,才不叫大家看出他没什么底气。他将从电视上看来的东西全部教给了兰洛: “冲喜就是入洞房,你知道入洞房是什么意思吗,不懂没关系,我教你呀,很简单,就是抱抱,亲亲,你搂着老师睡一晚上就好啦。”

  南迦指出了重点: “骆矢刚,刚才说过,只有低烧的时候才,才能抱着,让兰洛抱老师一整夜,老师的病不会加,加重吗?”

  骆矢热泪盈眶,终于有人愿意好好正视他的话了。就听白绒一本正经道: “你懂什么,冲喜是很厉害的一种魔法,就算老师发着高烧,只要被冲一次,老师就能痊愈了。”

  骆矢: “……”

  南迦听进去了,也相信了,点点脑袋,兔耳朵跟着一晃一晃: “你,你说得对!”

  他凑到兰洛身边,小手按住兰洛背部,将兰洛往怀夏那边推,催促道: “兰洛你,你快点,我们得尽快治好老师。”

  他不想看到老师难受的样子,他宁愿有人拿刀往他身上捅,只要能换老师平安就好。

  难得一阵沉默,骆矢终于寻到了开口的机会: “白绒,冲喜不是你理解的那样,这方法纯属迷信,老师根本不可能得到救治……”

  骆矢说话的功夫,兰洛握住了怀夏的右手,刚才隔着毛巾被兰洛擦拭,怀夏没有什么动静。

  这会,一接触到兰洛的皮肤,昏睡着的怀夏忽然有了反应,在睡梦中反握住兰洛的爪子,侧翻过来,想要靠近让他觉得舒适的温度。

  骆矢的解释被众人忽略,他们凑到怀夏身边,细细观察怀夏。

  “有用!”白绒惊喜道, “我就说这个方法是有用的吧!”

  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怀夏身上,没人发觉,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直到怀夏反应出现前,头顶的呆毛都在不安地晃动,表达着他的心虚。

  “兰洛,老师的命,就,就交到你手里啦,你,你一定要救好老师呀。”南迦拍了拍兰洛的肩膀,眼里满是祈求。

  西亚紧跟着说道: “兰洛,大哥,我就知道你是最厉害的!”

  骆矢的坚持摇摇欲坠,连他都开始相信这个方法是有用的了。

  兰洛紧握住怀夏的手,良久后才开口: “我试试吧,你们都去休息吧。”

  “不要……”南迦的拒绝遭到了兰洛的拒绝,兰洛正色道: “你们在会影响我,有事我会叫你们的,你们全都精神不好的话,等老师醒过来,不是没人照顾他吗?”

  兰洛这样说,大家也不再反驳,骆矢叮嘱了几句,带头拉着伙伴们出了卧室。

  关门声落下,兰洛保持原来的姿势发呆了许久。

  刚才对伙伴们说的非常有底气,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帮助怀夏渡过难关,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抓住怀夏的手,怀夏就给予了他回应。

  他不想让伙伴们为怀夏担心,所以才赶他们去睡觉。

  还有一个原因:他不好意思在伙伴们面前和怀夏亲亲抱抱,对他来说,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挑战。

  随着怀夏的滚动,冰袋从怀夏额头上掉了下去。

  兰洛回过神来,抓起冰袋,想要重新放回到怀夏额头上,刚抬起手,就遭到了怀夏的袭击,他现在的姿势,正好方便怀夏将他抱住。

  跟初见怀夏那晚一样,在同一张床上,他被怀夏抱进了怀里。

  不是第一次被怀夏这样抱了,却还是像第一次那般紧张得要命,零星火苗落进心底,瞬间燃起了燎原大火。银白的鳞片以极快的速度充血涨红。

  兰洛没有逃开,他还记着白绒耳提面命的话:他要给怀夏冲喜,要抱抱怀夏,亲亲怀夏,怀夏才会康复。

  连续咽了好几次喉咙,兰洛自己把自己弄得口干舌燥,才终于敢抬起头,龙角险险避过怀夏的下巴,双爪抓着怀夏的衣襟,拼命往上挪。

  只差一点,他的嘴巴就能碰到怀夏的下巴了。

  亲一下,只要亲一下,怀夏就能痊愈了。

  禁锢着自己的力道突然松懈,兰洛一怔,眼前的人仍旧闭着眼睛,在睡梦中松开了他,趁他愣神的时候,用力一甩,将他丢下了床。

  身体的防御机制开启,落到地板前,银白的龙翼张到最大,将他的身体裹在其中,这才阻止了被摔疼的命运。

  龙翼撑开,缩小,又恢复到了平时的大小。

  兰洛坐在地板上,看着床上耸起的小山包,反应过来怀夏对自己做了些什么,脸色一点点地变黑。

  他气得飞了起来,重新回到怀夏身边,所有怒火都在看到怀夏紧蹙的眉头时消散一空,他坐到怀夏枕边,与怀夏保持了半臂的距离,默默沉思。

  怀夏刚才的反应太奇怪了,被怀夏抱住的时候,他清楚感觉到,怀夏是喜欢的,不然不会在发烧时,还要做出这样的行动。可怀夏又无缘无故将他丢了下来?

  兰洛摊开爪子,这一眼,他立马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的鳞片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他碰了碰自己,摸到了一爪子的滚烫。

  骆矢说,高烧得尽快降温。

  除了受伤或者害羞,他的体温常年偏低,摸上去跟摸冰块似的,他对正处于高烧中的怀夏来说就是解药,但只限于正常状态的他。所以,怀夏才会将变热的他毫不留情丢弃。

  这个喜新厌旧的人类!

  兰洛在心中吐槽了一番,却顾不上生气,他懊恼地搓搓自己的脸,想用暴力将自己的高温镇压下来。

  为什么一碰到这个人类,他的身体就会发烫呢?

  冷静!快点降温!

  现在只有你可以救这个人类,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掉。

  脸颊都快被爪子搓破了,他才终于冷静下来,撤离前,爪子还是将右脸颊挠破了,鲜血落入掌心里,一同掉下来的,还有一块强行抠下来的红色鳞片。

  下一秒,室内陡然大亮,刺目的白光将本就明亮的房间照得如同白昼,怀夏浸在白光之中,额头上落下一只手,刻在他记忆深处的触感与温度被唤醒,也将怀夏的意识唤醒。

  他掀开了一点眼皮,又很快闭了回去,那一眼让他窥见到一片白光。

  奇怪的是,他的瞳孔没有感觉到刺痛,他还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世界在这一瞬间都变得模糊起来,唯一清晰是的,手的主人有一头银白的长发。有几缕发丝从他手腕滑过时,仿佛是被冰块碰了一下,冷得让他打起了哆嗦。

  “先生,是您吗?”怀夏在梦中喊出了许久未曾喊过的称呼。

  他连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那人比自己年长许多,他擅作主张地用“先生”来称呼对方,对方没有更正他的称呼,似乎是默许了。

  “先生……”

  银发少年跪坐在怀夏身边,眼也不眨地注视着得到缓解的人类。

  房间内的白光消失,少年成了这个房间最明亮的存在,他的周身被圣光覆盖,坚硬的鳞片褪去,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比钻石还要璀璨的光芒,成了他最坚固的铠甲,将未着寸缕的他保护起来。神秘的紫色双瞳里流淌的不是对弱小人类的悲悯,而是连他都无法理解的心疼与困惑,还有一丝未曾察觉的愤怒。

  放在怀夏额头上的爪子变成了人类的手,兰洛一点都不在意自己此刻的模样,出口时,声音要比原来成熟,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润: “先生是谁?他可以救你吗?”

  怀夏听不到兰洛的声音,也无法替兰洛解惑,他陷入了一场梦里,只不停呼唤那个称呼。

  怀夏的反应不像是被梦魇困住,更像是做了一场美梦,眉头没有皱起,表情是放松的,就算闭着眼睛,兰洛也能感觉得出怀夏的喜悦,坚信那双眼睛如果睁开,一定是带着笑意的。

  ——怀夏很在意这位先生。

  不用询问,兰洛就确定了这个事实,他没来由地生出了许多焦躁,还生出了‘将那位先生撕碎’的可怕想法。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怀夏会生气的。

  不能捂住怀夏的嘴巴,让怀夏闭嘴,只能自己离开房间,让那扰他心神的声音远离他。

  这样想,兰洛也打算这样做,手一离开怀夏的额头,就被怀夏抓住了,随着怀夏翻身的动作,他的整只手臂都被怀夏抱住,紧接着,整个人都栽进了怀夏怀里。

  变身成人后,兰洛没有好好看过自己,但他知道,他比南迦的人类形态高出许多,与16岁的人类少年类似。可就算这样,怀夏的怀抱还是能将他圈住。

  他有这么弱小吗?

  龙都是强大威猛的,遇见怀夏后,总是怀夏保护他,抱着他……

  兰洛第一次对自己的力量与身体产生了质疑。

  “先生……”

  兰洛眉头紧蹙,心里的恶念压抑不住,他不受控制地咬住了怀夏的手腕,想要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却在碰上怀夏皮肤时就收了力道,只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牙印。等怀夏清醒过来,这印子早就消退了,怀夏也不知道他偷偷做了这些。

  “先生……”

  银发少年板着脸,嗤道: “你很在意那位先生对吗?可他一点都不在意你,你生病了,他在哪里?如果没有我,你今晚怕是要被高烧折磨……”

  最后的“死”字被狠狠咽了回去,银发少年抬眸,愤怒又委屈地瞪着怀夏。

  这场烧让怀夏出不少汗,但怀夏身上没有难闻的汗味,平时浅淡的香味在蒸腾过后变得浓郁,一缕缕地飘进兰洛鼻子里,奇迹般的,安抚住了兰洛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怀夏收紧胳膊,将银发少年搂得更紧,似是要将他嵌进自己身体里一样。

  兰洛没有半点不适,在之前的接触中,他早就变得麻木,这会更提不起反抗的心思。

  怀夏的声音被高温折磨得少了几分清润,多了浓重的沙哑,还是一如既往的动听: “先生……”

  兰洛表情麻木,眸色黯淡: “你说的那位先生没有来……”

  终究是不忍心对病患说残忍的话,兰洛将到口的话收了回去,再出口,语气变得温柔不少: “你如果肯告诉我他是谁的话,以后你生病了,我可以帮你把他找来。”

  比起自己,这个人类更希望见到他口中的“先生”。

  这样,这个人类应该会开心吧。

  “所以,你说的先生到底是谁?”

  “兰洛。”

  银发少年浑身一震,掀开半阖的眼皮,重新打量怀夏,怀夏没有睁开眼睛,依旧在昏睡。

  可是,他在睡梦里呼喊了自己的名字!?

  “兰洛……”

  确定不是自己的幻听,眼眸里的光重新聚集,散发出比之前更加耀眼的光芒,银发少年不知不觉红了整张脸,别扭开口: “你喊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先生。”

  想到什么,他又不高兴了: “你叫我,是想让我帮你找你的先生吗?”

  “兰洛……”

  兰洛: “……”

  兰洛不知道怀夏梦到了什么,接下来,不管他说什么,怀夏只不断呢喃着“兰洛”这个名字。

  兰洛经历大喜大悲,情绪像是坐了无数趟过山车,到最后,听到怀夏再次喊出自己的名字时,此刻的他已经不会再被怀夏的呼唤牵动情绪了。

  他也知道了一件事:不要跟生病的人类讲道理,你不是被气死,就是被气死!

  冷静下来后,兰洛开始反省自己,他觉得自己很无理取闹,跟生病的人计较个什么。

  他收起了全部的负面情绪,静静缩在怀夏怀里陪着怀夏,等待纠缠怀夏的病魔彻底消失。

  也多亏了怀夏后来没再喊过“先生”,不然,银发少年会发现,他没有自己以为的豁达,也会发现,他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喜欢怀夏。

  怀夏的眼皮终于停止了不安的颤动,簌簌颤动的眼睫也缓缓停下,随着身体的高温退下后,他的气息也不再凌乱。他无知无觉的,继续搂着银发少年,才终于陷入了酣甜的梦乡中。

  怀夏梦见了许久未见的先生,在梦里,先生依旧是一个模糊的影子,看不清面貌,也听不见声音。

  他唯一记得的,两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是,就算是影子,先生的影子也是璀璨而明亮的。

  一如先生默默保护了他许多年一样,这道光一点都不刺眼,温柔地包裹着他,让他心甘情愿陷入光芒里,不想逃脱。

  一场梦结束,另一场梦开始编织——

  怀夏清楚的看到,他的崽崽们都在关心他,焦急地寻找能够治愈他的办法,想出的办法笨拙的可爱,让他在梦中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前的怀夏觉得,生病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他不喜欢拖累任何人。

  每一年生日,他都会花费一个心愿,祈求神明让他永远都不要生病。

  现在的怀夏觉得,生病并不可怕,因为再也不会有人觉得他是一个累赘,有人会关心他,陪他熬过病魔的折磨。

  20岁那次病后,他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往后的日子,他拥有了许许多多,会在生病时关心他的伙伴。

  ……

  梦境是温暖的,怀夏不知道,在他睡着后,他又发起了低烧,怀中的冰块及时变成了一个暖炉,将他的身体捂热,又在他再次高烧的时候,重新化作了冰块,替他降温。

  反复的高烧与低烧没有折磨到怀夏,反倒是折磨到了兰洛,兰洛累得够呛,一直到五点钟才睡下。

  还没陷入深度睡眠,兰洛听到了一道推门声,想起自己临睡前的状态,他逼迫自己快点醒来。

  他不能以人类的模样被怀夏抱着,不然,一定会遭到骆矢的取笑。

  ——睁眼,然后躲起来。

  脑海中有无数道声音在催促他,他累得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强烈的困倦席卷,令他的意识逐渐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