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夏体质非常好,或许也有意志在支撑着,逼迫他不要生病,因此,他27年来只生过两次病。

  福利院没有那么好的条件让每一个小孩都能生病,怀夏见过无数次,体弱多病的小孩生病了,熬得过去就吃感冒药熬着,熬不过去才会被院长带去医院检查,每次折腾回来,院长的疲惫就会增加几分。

  在怀夏印象里,院长对他们是极好的,总是笑着对他们说: “没关系,有我在,我会照顾好你们的。”

  怀夏上大学的时候,离开福利院也有好几年了,他每年都会回福利院当义工,与院长的联系没有中断。

  大二那年,临近春节前,院长主动给怀夏打了一通电话,请求怀夏帮他一个忙。

  “怀夏,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有小孩中,我最喜欢你,你听话懂事,聪明伶俐,会主动帮我的忙,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也没有请你帮我做过什么,我想拜托你帮我一个忙,好孩子,你一定会答应的对吗?”

  院长自顾自说了一大段话,始终都没有讲到重点,这通长达半个小时的电话打完后,怀夏看清了院长的真面目。

  福利院不是没有钱,只是大部分都进了院长的口袋里,现在有人举报院长贪污,以往和院长交情过密的人都不愿意帮助院长。院长没有办法,在这时刻想到了怀夏背后那位恩人。

  被资助到现在,怀夏从不知道那位恩人的长相,身份,直到大二这一年,他才从院长口中得知,这是位大人物。厉害到能让院长在怀夏面前摘下戴了二十年的面具。

  巨大的冲击过后,怀夏没有犹豫就拒绝了院长。

  一是,怀夏无法接受院长的真面目,无法替受了许多苦的孩子们原谅院长。

  二是,怀夏不想当一只白眼狼,他的恩人帮了他,他不能反过来要求对方做什么,这不应该。

  院长在电话里大骂了怀夏一顿,因为怀夏的拒绝,垂死挣扎时,她还企图将怀夏拖下水,只不过没有成功就是了。这次,依旧是那位恩人帮怀夏摆平的这件事。

  院长的事情结束后的隔天,怀夏就发了高烧。

  这是怀夏20年来第一次生病,高烧烧了一整晚都退不下去,直至天蒙蒙亮的时候,有人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他的卧室,落在额上的大掌让怀夏发觉了有人的存在,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一片朦胧,让他无法看清来人的模样,来人背着光的原因,怀夏只能看到一圈白色的轮廓。

  对方没有出声,自他来过后,怀夏的高烧就退了下去,清醒之后,怀夏只记得对方掌心的温度。

  很冰,对正处于高烧状态中的他来说是救命解药。

  大学毕业,直到怀夏正式转正的半年后,恩人给予怀夏的资助才彻底中断。

  从那之后,恩人就在怀夏的生命中消失无踪,其实从来就没有踪迹可寻。

  从被对方资助到如今,怀夏从没见过对方,对方给他的,只有每个月1号准时的转账,寥寥无几的信息回复,还有留在他额头上未曾消下去的冰冷触感。

  高三压力最大的那年,怀夏终于有了那人的联系方式,他鼓起勇气加了对方的微信,给对方发了一条问候消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复。怀夏猜测对方不想被他打扰,也不再给对方发消息。

  过了一周, 4月18日,怀夏生日那天,他收到了对方的消息,祝他生日快乐。

  怀夏高兴不已,说了谢谢,从那之后,他再次有了勇气,时不时跟对方发消息,虽然,大部分消息都是石沉大海的状态,但怀夏不介意对方不回复他。

  在那人中断资助他的那天,那人也与发出去的短信一样,彻底消失在了怀夏的世界里。

  认清现实后,怀夏发烧了,人生中第二次生病,又是高烧不退。

  这次,怀夏有朋友照顾,在医院躺了一整晚,烧到早上才终于退了下去。

  他看着病房的玻璃窗发呆,恍惚间说了几句话,朋友听到了,笑话他: “你是真烧糊涂吧。”

  那时候,怀夏是真的挺想烧糊涂的。

  那样,那个人会不会过来看他一眼呢?

  ……

  来到新世界没几天,怀夏迎来了人生中第三次生病,依旧是高烧不退。

  五只崽崽有过生病的经验,他们生病时总习惯自己撑过去,兽人的体质本就不错,更别提拥有自愈能力的兰洛与南迦,他们只知道,生病了就赶紧去睡觉,一觉睡醒病就痊愈了。

  这会他们的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发高烧的怀夏。

  白天时,怀夏拒绝了莱斯的告白,这种时候,五只崽崽也不想拜托表白失败的莱斯来照顾怀夏。

  在这所学校待了一年,他们连一个相熟的,能够在这时帮助他们的老师或学生都没有。

  西亚,白绒和南迦焦虑得在房间里来回蹦跶,骆矢与兰洛比较理智,兰洛出面将三只躁动不安的崽给压制住,骆矢从怀夏的办公抽屉里翻出一本书,上面有讲生病时的急救措施。

  不光有文字,还有视频做详细讲解。

  骆矢欣喜若狂,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视频后,就去准备需要的东西了。

  骆矢和南迦前天刚生过病,他是先生病的那个,也是先醒来的那个,他见过怀夏是怎么照顾南迦的,这会多少是有一点点经验的,至少比其他四只毫无经验的崽要多。

  骆矢关上书本,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

  “南迦,你去准备一大袋冰块。”

  “白绒,你去帮我烧一壶热水。”

  “兰洛,你去接一盆冷水过来。”

  “西亚……”

  狼崽猛地抬高脑袋,一脸期待看着骆矢,骆矢纠结许久,最后道: “你坐在这里,陪我一起看着老师。”

  狼崽的脑袋慢慢缩回到盘起的前肢里,没精打采地看着骆矢忙碌。

  骆矢测好了怀夏的体温,照着药品说明书给怀夏服了退烧药。

  兰洛和南迦拿着东西一起过来了,骆矢指指怀夏的额头,示意南迦将装了冰块的冰袋放置在怀夏额头上。

  转头又让兰洛挤干净毛巾的水,用沾过冷水的毛巾给怀夏擦拭身体。

  刚才还冷静的兰洛瞬间就懵了,答案就摆在眼前,他还是问骆矢: “擦哪里?”

  骆矢抬起爪子,沿着怀夏的脑袋滑到怀夏脚底: “擦全部。”

  兰洛: “……”

  兰洛: “一定要擦吗?”

  骆矢心系怀夏的身体,一改往常,冲兰洛翻了个白眼,语气带上了几分急躁: “当然要擦呀,老师都烧到39.5了,得赶紧物理降温。”

  兰洛捏紧冰冷的毛巾,走到怀夏枕边后还在犹豫不定。

  怀夏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本就鲜艳的嘴唇烧得殷红,嘴唇微张,不断吐出灼烫的气息,眼睛虽然是紧闭着的,眼皮与睫毛却在扑簌簌颤动,可以看出,他根本没有陷入深度睡眠,这一觉反而让他备受折磨。

  兰洛不再犹豫,拿起毛巾开始帮怀夏擦汗,他从没做过这种事情,动作异常生疏,生怕弄疼了怀夏,下手轻得过分,毛巾虚虚擦过怀夏的皮肤,跟挠痒痒似的。

  擦了半天,怀夏脸上的汗不见减少,反而多了一倍。

  骆矢看不下去了,伸手夺过兰洛手中的毛巾,他的动作利落,很快便帮怀夏擦干净脸上的汗。

  “要这样才有用!等你猫抓似的做完,老师早就被热死了!”骆矢说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太重,从前的他从不对同伴疾言厉色,总是轻声细语的,就算是跟南迦吵架的时候,他也保留着温柔。

  第一次说重话就是对兰洛说,冷静下来后,骆矢不免有些发怵。

  这是对龙族本能的敬畏,即使以他的年龄与力量,能与兰洛抗衡,他也无法朝兰洛伸出利爪。

  骆矢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软声道歉: “对不起兰洛,我话说得太重了,你别生气。”

  “不用跟我道歉,你说的很对,我这样做只会耽误他的病情,你的做法是正确的,就该好好骂醒我。”兰洛一边说,一边抽走骆矢手里的毛巾,将它浸泡进水盆里,埋头搓洗。

  骆矢愣住。

  不止是他,兰洛这番话也惊到了南迦与西亚。

  这还是他们印象中的兰洛吗?

  兰洛可是高高在上的龙族,拥有这一层身份,不管做了什么,他都无需向任何人道歉。

  兰洛竟然向骆矢主动道歉了,歉意还十足的诚恳。

  三只崽面面相觑:难不成,兰洛也发烧了?

  兰洛的声音有些闷,听上去的确像是发烧了的样子,他没事,只是心里发苦,让他看上去蔫蔫的。

  这种时候,他不应该被乱七八糟的想法影响,如果耽误了怀夏该怎么办?

  人类非常脆弱,一场高烧或许就能让他们殒命,他应该重视起来。

  兰洛拧干毛巾后,没有递给骆矢,而是抓起怀夏的右手,学着骆矢那样,开始帮怀夏擦拭,动作还是很生疏,还有些笨拙,但比刚做的时候要好上不少。

  骆矢监督了会,见兰洛没有掉链子,这才放下心来。

  白绒在厨房里守着热水烧开,他体型太小,连个水杯都端不起来,他也不自作聪明,水一烧开就冲进卧室里,向骆矢禀报。

  “不着急,水先烧好放着保温就行了,等老师醒来的时候再给他喝。”

  发高烧出不少汗,水分流失太多,醒来后得及时补水。

  这一顿忙碌完,怀夏的体温从39.5下降了0.3,仍旧处于高烧状态中。

  他们不敢掉以轻心,围在怀夏床边,眼巴巴盯着怀夏,似乎觉得,只要盯视久了,怀夏就能不治而愈了。

  白绒是五只崽中最多愁善感的,看着看着就开始眼泪吧嗒了,仿佛怀夏不是发高烧,而是得了无法医治的绝症。

  小白鸟哭湿了两只翅膀上的羽毛,想到什么,跳到南迦手边,啄了啄南迦的大拇指,问: “南迦,你发高烧的时候,老师是怎么帮你缓过来的?”

  发高烧时发生的事情,哪会记得那么清楚,南迦仔细回想,磕磕巴巴道: “老师,好,好像抱了我一夜。”

  白绒立刻飞到怀夏身边,用巴掌大的翅膀抱住怀夏的右手: “那我们抱着老师,说不定他就能好了。”

  西亚竖起狼耳朵,惊喜道: “真的吗?”

  骆矢拿爪子捂了下脸,无奈解释: “那时候南迦烧已经退了,他怕冷,不停在发抖,老师才会一直抱着他的。”

  白绒睁圆黑豆眼,满是失望: “啊,这个方法不行吗?那,那还有什么方法呀?”

  小白鸟依旧没有放开怀夏的手,抬起小脑袋看着怀夏,嘤嘤哭泣: “老师好可怜呀。”

  他脑中又冒出了一个想法,大叫道: “我又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们还可以给老师冲喜呀,冲完喜,老师就能痊愈啦!”

  骆矢: “……”

  西亚狼脑袋一歪,一脸懵懂: “冲喜是什么?”

  南迦和兰洛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皆用困惑的目光看向白绒。

  白绒也不懂这个词的具体意思,他是在电视上看到的,男方生病了,男方的家长立马给他找了个八字合的对象,结婚之后,男方的病就好了。

  白绒将自己的理解说给了伙伴们听,又在最后小小声补了一句: “不过,不是所有冲喜都有用的,有些人还是死了。”

  他相信,死神是绝对不会带走温柔善良的老师的。

  “八字又是什么?”

  白绒挠挠脑袋,失了方才的底气: “这个太复杂了,我一时半会跟你们解释不清楚。”

  骆矢: “……”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吧!

  骆矢不爱看电视剧,冲喜他却是知道的,白绒这方法没用,根本就是在胡闹。

  他想要跟大家解释这法子没用,无奈三个伙伴被白绒激起了活力,四张嘴巴,叽叽喳喳在商量八字到底是什么,谁的八字才最适合给怀夏冲喜,他的声音全被淹没在了讨论声中,没人在意他。

  “现在跟你们讲八字,对你们来说还太早了,我就算讲十遍,你们也听不懂。”白绒挺起胸脯,优秀教师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就简单说说我的理解吧,我们之中谁的力量最强大,谁就有资格给老师冲喜。”

  骆矢: “……”你在胡说什么啊!

  “不是这样的……”

  骆矢的声音再次被压下,他一凑过来,就被南迦不留情地推到身后,且命令他: “骆矢,我,我们在救老师的命,你,你能不能认真点?别,别总想着打断白绒的话。”

  骆矢: “……”你们到底是在救老师的命还是害老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