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赤云国主命使者加急送来的信到了。”

  德禄将信呈在案上,又俯身道,“使者还说,不知能否开恩见一见世子。”

  承湛帝揉了揉眉头,顺手拿过密信拆开了看,“赤云珲对他这个儿子还真是疼爱,竟然愿意用赤云五年的上供来换。”

  “薛家不收的货物,别的地方也不敢收,这一招可真是让他们束手无策了。”

  皇帝将信纸放在一旁,“长久以往,赤云国力渐衰,赤云珲的王位也要坐不稳了。”

  “陛下圣明。”德禄躬身续上了新茶,顺着笑道,“上回国主来信时的口气可不是这样,如今也算是知道厉害了。”

  七月时,或许是因为收到了赤云渡传回的信,赤云珲得知此事,急得连上两道请安折子来京。

  先是问了赤云漾的近况和安危,字里行间都是为自己儿子行为的辩解和维护。

  大概也是知道了贾环的身份,觉得无关紧要,所以言语间也并未见多少歉疚。

  后又言及薛氏在各行业的垄断,以及对赤云贸易的打压,望大淳皇帝念在两国相交多年,不要伤了彼此情分。

  那日水铮也在,承湛帝便将信递给了他念。

  “宴川以为如何?”

  水铮将信放了回去,淡淡道,“看来赤云国主将四王子看得比民生还重了。”

  “或许只是还不到时候。”皇帝笑着摇摇头,“罢了,夙仪那孩子一向乖巧懂事,左右我是答应了谨意,要为他做主的。”

  德禄记得七月那次的回信还是五殿下替皇上代笔的,虽不知回了些什么,但想来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听的了。

  如今已是九月,重阳节在即,永宁侯将要回京,这件事儿看来也可以了了。

  承湛帝从龙椅上起身,走至殿外看了看碧蓝的天空,“起风了。”

  “是啊,陛下还是添件披风罢,免得风扑了您……”

  …………………………

  重阳节过了没几日,薛玄的船便停靠在了归呈码头。

  贾环在外数月,如今归来,还真有些近乡思情之感,京城的水土到底还是养育了他这些年。

  “三叔!”

  “环儿!”

  宝玉和贾蓉、薛蟠、谢修几个一早就到了码头等着,自从前几日得了报平安的信,几人就预备着要给贾环接风。

  贾蓉跑在最前头,伸手就抱起贾环的腰高兴地转了两圈,“三叔,侄儿都有四个月没见你了。”

  “转得我都晕了。”笑着拍了拍身前人的肩膀,“蓉儿、蓉儿,先放我下来。”

  他被稳当当地放了下来,众人也都围了上来。

  一看薛蟠和谢修在,贾环显得有些意外,“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脚程比我们快多了。”

  “我们八月底就回来了!环儿,你好像长高了!”

  听他这样说,其余人也打量着点头,“是,是长高了……”

  “真的?!”贾环转头去看跟在后面下船的薛玄,伸手点了点他,“我长高了你竟然都不告诉我。”

  薛玄笑了笑,“上回还说再也不想知道了,如今又怪我不告诉你。”

  贾环才不理他,哼了一声又转而去笑薛蟠,“你怎么晒得这样黑,哈哈哈……脸和颈子都像两个人了。”

  “到关外走了一趟,又是夏日里,自然就黑了。”薛蟠挠了挠脸,显得成熟不少,“哪像你似的还是这么白,可见老天爷也疼你。”

  贾环的肌肤在日光下扎眼得很,雪白而柔腻,双唇间泛着淡淡的粉,像洇开的胭脂,气色极好。

  “老太太、太太都在家里等着呢,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让环儿回去歇歇才是。”宝玉也高兴得很,忙拉着他就要回府。

  荣国府派来的人赶着马车停在不远处,等着接主子回家。

  “正是,明日咱们在悦食府好好聚聚。”众人也都道好。

  贾环被牵着走出几步,又停下来看了看薛玄,但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轻声道别,“那……我回去了。”

  “嗯,我得先进宫一趟,你今日的药还没用,回去后可别忘了。”薛玄的视线跟着他的身影直到上了马车,又吩咐卢枝点好船上的东西,送到月蜃楼去。

  贾蓉等人向他问好后也陆续离去,只余下薛蟠还在,“哥哥,妈和妹妹也回家了,说等你一起用晚饭。”

  “知道了,我会尽快出宫。”

  薛玄看了他一眼,觉得贾环说得真是没错,“谢修与你一同去的,怎么只有你黑成这样?”

  “我哪知道……妈也嫌我,这两日总让我喝补汤抹香膏,说养一养说不定能白回来。”他显得很是郁闷,“哥,我真的很黑么?”

  看着这张脸,薛玄再多宽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带人去船上点东西,我走了。”

  “哦……”

  ………………………………

  “老太太,三爷回来了!三爷回来了!”

  贾母一早得了消息便在荣庆堂中等,还时不时派人出去打探消息,直问怎么还没回来。黛玉、探春等姊妹陪贾母用过午饭,都坐在一处等着。

  赵姨娘在甘棠院等得心焦,也赶了过来,正好她才没坐一会儿,贾环就回来了。

  他一进门到正堂就先拜见贾母,“孙儿不孝,给老祖宗请安了,数月不见,不知老祖宗身体可还康泰。”

  贾母忙让鸳鸯去扶起来,拉着他在身边坐下,“我的肉,瞧这小脸儿都圆了一圈,可见没在外边儿吃苦,回来就好。”

  “祖母……”贾环挽着她的胳膊撒了会儿娇,“我买了好些东西,有吃的有玩的有用的,等回去理好了就给您送来。”

  “哎呦。”贾母将人抱在怀里,止不住的疼,“好孩子,你在外头自己都顾不过来,还这样惦记我们。”

  与老太太亲昵了一会儿,贾环接着又给邢夫人、王夫人和赵姨娘问好,“母亲,你的信我收着了,我的回信你可见了?”

  提起这事,赵姨娘满心的思念牵挂都被冲淡了些,尴尬地抚了抚鬓角,“见、见着了。”

  贾环在给她的回信里什么字也没写,就只在信封里塞了一幅画,画上是两个小人坐在船上吃饭读书起居的场景。

  这样就显得她画的那个,很是不正经……

  凤姐还有一月即将临盆,所以近日并不出门只静心养胎,便派了平儿来探望。

  贾环在姑苏给黛玉买了家乡的丝绣和绢扇,还有茶叶和墨砚。

  自然每个姊妹都是有份的,他依照各人的喜好买了许多,只是如今还都放在箱中没有理出来。

  念着他远途归来,贾母便派了一顶轿子送他回大观园,赵姨娘也跟着一道。

  月蜃楼的院子和廊下放了数个黑漆彩绘的大箱,晴雯和云翘、香扇几个正带着丫头们将东西拿出来归置。

  “哎呦,这么多东西,薛家的船没被你买的东西压沉了也算结实。”

  贾环皱着鼻子哼了一声,“那给母亲买的那些,我看还是分给太太好了。”

  赵姨娘抬手就拍了一把他的屁股,“小没良心的,老娘为你日夜悬心,多少都是我合该得的。”

  她绕过摆在院内的箱子先进了屋,贾环也笑着跟上。

  “三爷,您总算回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操心惯了,这几月他不在家,晴雯反而觉得不适应,总像记着事没做一样,如今见他回来了心里才舒坦。

  香扇和蕙儿已经笑着去内室拿衣裳了,“晴雯姐姐这下可安心了。”

  贾环换过衣裳便坐到了正堂的软榻上,“先将给姑娘们的东西捡出来,还有给老太太、太太、凤姐姐和大嫂子的。”

  晴雯和云翘带着铃铛玉霜分拣东西,每件都由贾环看过再分到几个漆器描金嵌宝的盒子里,又让小丫头们送到潇湘馆、藕香榭等处。

  “那个黄花梨的箱子里是给二哥哥、琏哥哥、兰儿、琮儿、还有巧姐儿的东西。”

  赵姨娘正翻看着一个朱漆描金的大箱,里头放的是些精致衣裳、看样式大人小孩儿的都有,再就是布匹绣锻还有首饰鞋子等物,杂却齐全,“不像是你的东西,这也是送人的?”

  贾环扫了一眼便道,“别看了,那个我有用,边上那个鎏金珐琅的盒子才是你的。”

  她一听果然被转移了注意,直奔旁边那盒子去了,一打开便是满室生光。

  珠链金簪、玉钏翡环攒了满盒,连缝隙处都被塞满了用金子打的小貔貅,全是一路在薛家最好的金玉店里挑的。

  “果然三爷还是最孝顺姨娘,这一匣子可抵这边好几箱子了。”

  其实出去玩带手信给家里人,也不定要买多贵多好的,只是赵姨娘就喜欢这些,贾环自然是投其所好,让她高兴。

  晴雯和云翘直把她夸得嘴角都放不下来,还佯装责怪道,“小崽子,花这个钱做什么,你便是带根草回来,母亲也是高兴的。”

  贾环端着药碗吹了吹,懒得搭理她这虚假的客套,“门口那个箱子是要送到东府的,还有给蔷儿芸儿的,其余的先不管了,都抬到我屋里去。”

  众人忙活了一阵子便散去各做各活了,他用完了药得睡午觉,赵姨娘也喜得抱着她的匣子回去了。

  晴雯和云翘、香扇在卧房里收拾,“今早才换的铺盖,床帐子都挂了新的,好叫你睡得舒坦。”

  贾环洗了澡半靠在床榻上,怀里抱了个软枕打哈欠,“把那个小些的乌木箱子拿来。”

  “又找什么?你累了这半晌还不歇歇,如今已经入秋了,可得小心些。”话虽这样说,但晴雯还是将箱子找到抱了出来,放在了脚踏上。

  他趴在床边启开箱子,里面有绢扇、玉坠、花簪、银钗,还有几件衣裙,“这是给你们三个的。”

  闻言云翘和香扇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慢慢走到床边,“我们……您也给我们带东西了?”

  “我的爷,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晴雯看了那箱内的东西,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这段时日她也没少听那些丫头婆子私底下嚼舌头说她天生奴才命,不伺候人不舒坦,但终究也并未太在意。

  只要敢在她面前说,她就敢十倍骂回去。

  但如今这一出,实在是让她不知说什么了,平时这么伶牙俐齿的人,也变得嘴笨起来。

  贾环随意拿了一支芙蓉钗簪在她鬓边,“嗯,好看。”他说着打了个哈欠,然后翻身缩进了被窝里,“你们自己分吧,别打架啊。”

  “噗……”也不知是谁轻笑出声,接着床帐被放了下来。

  轻巧的脚步声离去,关上房门留下满室宁静,他抱着被子往床里躺了躺,才慢慢合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