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说好不离开的人,却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离开了。

  明明上午才把人送回去,下午人就不见了。

  祝郴站在来过很多很多次的房门外,敲了很久的门,惊动了另一侧的住户,他探出头来说:“别敲了,他们走了,中午饭点的时候拎着行李箱,一家三口一起。”

  “您确定是一家三口?”祝郴看着他问。

  那人点了点头,以为他在质疑自己,再开口带着明显的不开心,“这大白天的我还能看错不成,一家三口。”说完他就带着怒气关上了门。

  祝郴还站在门前,“中午?”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三个小时,他会去哪里?

  聊天界面上,全是祝郴发的消息,对方一个没回。

  祝郴:【你在哪里?】

  祝郴:【小时老师,我们昨天晚上说好的,你不要吓我。】

  祝郴:【时居,无论发生了什么,接电话好不好?】

  祝郴:【说话啊,时居!】

  祝郴:【你不要我了吗?】

  ……

  石沉大海大海一样的消息,无人回应。

  不知道在门外又站了多久,双腿变得麻木,心也沉了下去。

  手上一直不停地拨着那个电话,机械的女声响了一遍又一遍。

  他像是没有了知觉一样,重复按着手机界面。

  接近五点,这个电话终于打通。

  祝郴听着对方的呼吸声,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前那些迫切想要问出口的话,现在却开不了口。

  听着他那方的机场广播背景音。

  “你在哪里?”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祝郴握着手机的指尖泛着白。

  对方的呼吸重了,“机场。”时居回他。

  周围是来往匆匆拖着行李箱的人群,声音嘈杂,时居安静的站在大厅中,身边不停有人穿过。

  “为什么要去哪里?”祝郴问。

  时居:“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我们昨天说好的……”

  时居:“对不起。”再次道歉的声音带着再也压抑不住的哭腔,“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祝郴在门前转了身,后背靠在门上,问:“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焦躁过后,他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没有原因,就是突然想通了,也许你昨天说的离开对现在的我们是正确的。”

  电话再次安静了下来。

  祝郴仰着头,看着楼道墙顶上的那一小片蜘蛛网,“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我说的那些不该说的话,你生我气了?”抬起的头低了下来,泪水顺着眼角滑下,连带着后面的话都带着一层湿意,“我不该试探你的……对不起,我真的害怕了时居,你回来好不好?……不,我去接你,我去接你回来好不好?”

  说到这个,祝郴一下就恢复了理智,脚下生风走向电梯。

  但在指尖还未碰到电梯按钮就被电话里的声音打断,“别来,我马上登机了,对不起祝郴……”

  “我不要听对不起,给我理由,一个你离开的理由。”停下脚步,祝郴站在电梯门前问着电话里的人。

  “你就当我是害怕了吧!”

  “怕?怕什么?怕人家说我们是同性恋?”这一刻祝郴笑出了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止不住一样。

  笑到他肩膀不停地抖着,笑到那些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为什么是现在害怕了?我们又没错为什么要害怕啊!”

  听着他的话,时居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一片清明。

  “之前我和你想的一样,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仔细想想我妈说的那些未尝不是真的,可能我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无视任何人的审判。”

  拿开手机,他深呼吸一口气,接着说:“分手吧,我们。”

  “你说什么?”

  “我说……”时居一字一字说的很慢,“我们分手吧,祝郴。”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说的分手。”祝郴打断他,“没关系……你可以去澳洲,我可以去找你啊,异国也没关系的,你相信我。”

  说着说着他的泪水再次落下,最后哭着对电话那端喊道,“不分手,我不要分手!”

  站在机场大厅的时居,听着他一声声的咆哮,等他累了平静了下来后,说:“不要来找我,照顾好自己。”

  电话挂断,祝郴瘫坐在电梯前,低着头哭笑着:“真的不要我了吗?”

  时居就这样离开了岭城,没有给他分手的理由,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他舍弃了岭城所有的一切。

  寒来暑往,一年又一年。

  祝郴后来转了专业。

  大学毕业,他进了公司,祝鸣晨放权后,陪着项含景全世界巡演,一年中待在家里的时间比之前的还要少。

  祝杭也长大了,高考如愿进了想要去的学校,学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励志做个啃哥的富二代。

  前面一年他还会问祝郴关于时居的事,后来每次问后,他都发现自家哥哥一连好几日都很少说话,他的那个样子很让人心疼,后来祝杭就不再提任何关于时居的事。

  一晃七年过去。

  祝郴成了祝总,曾凯乐也收起之前不正经模样,接了公司的担子。

  所有的人都在长大,都在向前看。

  只有祝郴知道,他还在等一个理由。

  这年元旦,他和前几年一样,一早驾车来到岟城,去墓园的路上,他买了一束花,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就是觉得不能空手来。

  顺着台阶走上去,最后停在一座墓碑前,弯身放下手中的花,看着上面的照片,说:“这次花怎么样?其实我还是觉得你不是喜欢花的人。”

  寒风挟着雨吹来,一些落在他的身上,抬手接住一片,轻笑一声,“七年了,他还是没有回来,你别怪他,不然下一次我就不买花了。”

  照片上的人唇角带笑,那双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形状。

  很年轻的一张脸,他是段柏。

  这些年时居没有回来,但祝郴会来,不忙的时候能在这里坐个半天时间,忙的话匆匆放下花,拍了拍墓碑就离开。

  段柏生前他们之间的交集并不多,勾着他们之间联系的是时居,之前是现在也是。

  挑了一些这一年来发生的大事和他说了说,科学技术的发展,社会上的一些变化,说了很多,好像要把一年的话全在这里说完一样。

  临近中午,曾凯乐打来电话,拍了拍墓碑上方,“先走了。”说着转身离开,接通电话。

  未等他开口,曾凯乐直接问:“在哪呢?”

  “岟城。”

  “哦,对。今天是元旦。”曾凯乐想到什么,安静的这一会时间里,祝郴听到他起身走动的声音,问:“你在家?”

  “嗯,在啊。”脚步声停下,“本想着去找你的,想和你说点上次那个项目上的事。”

  祝郴顺着台阶拐了一个弯,墓园中横竖着的小道很多,他和曾凯乐打着电话,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刚转身的那条道路另一侧,两人沿着他刚才走过的路走上去。

  “等我回去再说。”

  “也不着急……”其实曾凯乐想说的是,既然你都去了,那就多待一会吧,这几年别人不了解他的状态,曾凯乐可是很清楚,祝郴每次喝的烂醉的时候,都是他把人扛回去的。

  他在国外待了3年,对于时居离开时发生的事情他不止一次问过祝郴,无论是清醒的时候,还是醉酒的时候愣是一句话都没问出来。

  这样的事项含景也做过,只要提到时居的名字,祝郴就开始不接话,后来也就不问了,一次次这样戳他心窝,当妈的很心疼。

  随着祝杭长大,祝郴也有了哥哥的样子,进了公司他比自己还忙,有一天深夜他被曾凯乐送回来,一身酒气,把她气的不轻,想打又舍不得。

  早上等他清醒过来说了几句,祝郴安静听着,也不接话。

  也是在那天项含景没能忍住问了一句,“儿子,你和妈妈说,你现在是不是还忘不掉时居?”

  ——时居?

  真的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祝郴心想。

  短暂的停顿后,他继续吃着面前的早饭,说:“妈。”

  项含景在他对面坐下,手肘放在桌面上,身子前倾着眼中满是心疼,她说:“我知道你不想我们提他,但是你现在这样的状态,妈妈看着很心疼。”

  祝郴抬头看向她,“我没事。”

  早餐吃了一半,他就没了胃口,宿醉之后脑袋昏沉,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那些被他压在记忆角落中的回忆,他都不愿提及。

  起身走向玄关,“我去上班了。”

  看着他的背影,项含景想自己刚才是不是不该提。

  在这七年中,时居这两个字成了祝家最不能提及的字眼。

  “下次再去可以喊上我一起。”曾凯乐话到嘴边换成了这句,那片痛鳞他替自己兄弟觉得疼。

  不知怎的,曾凯乐觉得眼睛一涩,想着这几年,他们这对苦难兄弟,活的都像是一副空壳子。

  用最后一丝人气撑着这幅躯体,除了工作,很少再想着其他。

  “阿郴,你后悔吗?”

  因为这句话,祝郴没有留意脚下,踩空一个台阶,身子斜了一下。

  “后悔什么?”

  曾凯乐在家里坐正了些,回:“没有追出国去。”问完就竖着耳朵听着。

  “你怎么知道我没追出去?”祝郴反问。

  “不是……”曾凯乐“蹭”一下站了起来,“你去过?见到了吗?聊了什么?”

  一连三个问题,祝郴一个都不想回,“挂了。”

  曾凯乐:“……!”对着手机暗下去的屏幕说道:“逃避可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