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时居去澳洲的第二年,祝郴躲在时居学校对面那棵树后远远看了他一眼。

  他更瘦了,头发也长了,遮着眉眼。

  时居和时母站在校门外说了一会话,最后他点了点转身走了进去。

  而祝郴因为想多看他一会被时母发现。

  街边的咖啡店中,时母看着坐在对面的人,不过一年半的时间,原先的那个少年彻底长大了。

  看人的目光中带着审视,一眼就像是能够看到人内心的深处。

  一杯咖啡见底,时母开口,“时居知道你来吗?”

  祝郴:“不知道。”

  “你想要他知道吗?”她又问。

  祝郴摇头,“我还没想好。”

  看到他现在过的好,就不忍心去打乱他好不容易建起的新圈子,因为他自己知道这样有多难。

  “之前的事情阿姨向你道歉,对不起!”时母双手端着杯子的底座,恳求的看着对面祝郴,说:“他现在刚好了一点,阿姨求你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可以吗?”

  祝郴拧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时母不愿说,侧过脸看着窗外,目光涣散着。

  “您不告诉我理由,那我只能自己去问时居了。”祝郴看着这个样子的她说道,然后就要起身离开。

  “别!”时母站起身拦住在他面前,仰着头,“我说……我说。”

  两人再次坐下,这一次祝郴没有催她,安静的等着。

  时母:“去年六月初,他试图自杀,在海边。”

  “什么?”祝郴坐直身子,手也死死握着杯壁。

  她后面的话,在后面这几年中,每个深夜都在祝郴耳边重复响起。

  “五月底,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段柏自杀的消息,那段时间他爸爸的情况也恶化了,他想回国,但是不能,话比刚来的时候还要少,每天都守在医院。”

  “六月刚过,他爸爸最终还是没能撑过去,处理完后事的那天晚上……他不见了,深夜的时候我接到警察电话,赶去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

  “意图自杀,他们是这样和我说的。”时母闭上眼睛才不能将这四个字说出口。

  心疼吗?祝郴不知道,可能忘记了疼吧。

  为什么会这样呢?祝郴给不了自己答案,也不想问那个坐在对面的人。

  接连失去亲人,孩子意图轻生。单是其中一件都足够让她崩溃。

  最后祝郴点点头,在离开前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在他回国前,我不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他也真的做到了。

  每年六月他都会去澳洲,前面几年还能在远处看着,后来再去他们搬家了,祝郴找不到他了,再后来听到他的名字时他成了众人口中的封神编剧。

  一晃经年,那张偷拍角度的媒体照片被他珍藏着,模糊的身影烙印在心底。

  /

  从墓园离开后,祝郴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正式接手公司后他就搬了出来,这样就算是状态不好,也不会被他们看到,就省去了很多了不必要的担忧。

  对于自己状态不好这件事,祝郴一直都知道。

  白天在公司的时候还好,回家后总是提不起劲。

  用曾凯乐的话来说,他在吊着一口气,而这口气只能维持他最基本的精气神,多一点都没有。

  进去后发现屋内灯光全都打开了,一眼就看到躺在中间沙发上的人。

  祝郴没有管他,上楼洗漱换了一身衣服下来。

  “又被说了?”站在冰箱前看着里面的食材,问着还在躺尸的人。

  曾凯乐坐起来,揉着自己那头乱糟糟的头发,说:“没有,老头现在几乎不管我了,有些合作想着和他提一嘴,他都摆手不愿意听。”

  祝郴看了他一眼,拿了两个鸡蛋和青菜,问:“那你这个样子是为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曾凯乐走过来,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那些食材问,顺手从餐桌果盘里拿个草莓丢进嘴里,“这么新鲜,一看就不是你自己买的。”

  “嗯,阿姨每天都来。”见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祝郴也就不多问。

  低着头煮面。

  他的厨艺还行,但是现在懒得折腾,能吃就行。

  不一会两碗面出锅,一人一碗在坐在餐桌前吃了起来。

  吃的时候,曾凯乐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对面的祝郴,也不说话 ,然后低着头继续吃面。

  一碗面见底,祝郴擦了擦嘴,身子向后仰着,后背靠在椅背上,抬眼,“有话就说。”

  曾凯乐也吃完最后一口面,端着碗喝了剩下的汤,满足道:“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面了。”

  “得了吧你,上周是谁坐在同样的位置上,说了同样的话。”

  “额……”被打脸的人,伸手笑嘻嘻地端过祝郴面前的碗,说:“我来洗碗。”

  祝郴斜着身子靠在门边上看着正准备打开洗碗机的人,问:“是不是因为郁蓝?”

  “不是。”曾凯乐把碗筷放进去后,说:“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说来听听。”

  曾凯乐看了看他,说:“你现在还能听时居的名字吗?”

  太久没有听到,他有一瞬间的晃神,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就是最近我那个表妹不是新接了一部电影,那天一起吃饭,她说这部电影编剧叫时居。”说出这个名字后,他看祝郴面上无异继续说道:“后来我去查了一下,这个时居就是我们都认识的那个时居。”

  祝郴听完还照常坐在沙发上,看不出任何变化。

  “回来了。”着三个字他说的很轻,很快低头笑了一下,再抬头时,眼中的笑更浓,“哪个剧组?”

  曾凯乐没想到他还能笑,回:“《心思》”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曾凯乐问:“你问这个做什么?不会还想着去找他吧?”

  祝郴敛下眼中的笑意,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去找他?”

  “他当年那样对你,你不生气?”

  祝郴回了他一什么,曾凯乐被他这句话定在原地,脑子在飞快转动着,但是却怎样都理解不了他这句话。

  他只觉得自己的好兄弟还是被爱情冲昏了头。

  /

  祝郴离开不久的岟城墓园。

  时居站在墓碑前,看着上面人的笑脸,轻轻拂了一下,对他说:“段柏,我来看你了。”

  他身边站着的是尹贝丽,脸上不见了曾经的天真烂漫,眼底是掩不住的灰色。

  “段柏哥哥。”她只喊了一声,后面的时候都安静地站在一侧,看着墓碑照片上的人。

  时居看一眼地上的鲜花,弯身把自己手里的放在一旁。

  两束带着水珠的花,并在一起。

  时居他们没有在墓园待很久,下了山,两人在路边等车。

  “时居哥哥,这次回来能待多久?”尹贝丽问站在身边的人。

  “不确定,看情况吧。”时居回她。

  “那时居哥哥,你现在住在哪里?”

  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他们都坐进去后,时居先报了一个地址,然后回头看一眼坐在后座的尹贝丽说:“我等下要去岭城,后面的工作不出意外都会在那边,先让师傅送你,然后我直接去车站。”

  “那等你有空的时候,我能去岭城找你吗?”

  时居坐正,视线落在前方的路面上,说:“好,我也有事情要问你。”

  至于什么事情,他们心中都清楚。

  尹贝丽在后面点了点头,后面的车程他们都没再说什么,时居手机上消息不断,他看了一眼挑了几条重要的回了,剩下的几乎都是工作群里的消息。

  出租车在小区门外停下,下车前尹贝丽问:“时居哥哥,你不上去坐一会吗?”

  “今天不去了,岭城那边有急事。”时居回她。

  尹贝丽点头,和他说了再见后,站在路边看着车子离开。

  等到车子完全看不见,她低下头长叹一口气,看着自己的脚尖呢喃道:“原来时间真的会冲淡一切,段柏哥哥你说时居哥哥这些年过的真的好吗?”

  道路上车来车往,嘈杂的各种声响,像从前又不像。

  岭城车站外,时居拦了车直奔剧组。

  剧组拍摄的位置比较偏,冬天夜色来的急,等他到剧组订的酒店门外天已经黑了下来。

  下车走了进去,里面的装饰和外面很不一样,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行李在他来之前就送了过来,时居走到前台拿房卡,工作人员听到他的名字后,微微愣了一下很快笑着说道:“时先生,这边有人给您送了一束花。”

  “花?”时居问:“有留名字吗?”

  工作人员摇头,“没有,只是说希望您每天开心。”

  这时正好导演带着助理,身后还跟着几位剧组其他的工作人员走过来,看到站在前台的时居,一起走过来打招呼,“时老师,这是刚回来?”

  时居:“嗯。”

  这样一个字的回答,他们也都习惯了,前期剧本合作时期,他就是这样说很少,不,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他很少说话。

  多数时间都是在安静的听着。

  导演身边的小助理,看一眼还被工作人员拿在手里的花,缓和着气氛说道:“这花不不错,是时老师朋友知道我们明天开机,提前送来的庆祝吗?”

  时居皱了一下眉,看也没看那束有些咋眼的花,语气平淡地说:“不是。”

  然后转头对前台的工作人员说:“麻烦帮我扔了,谢谢。”

  在众人稍显差异的目光中,时居对着导演点了点头说:“我先上去了。”

  导演:“好,时老师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开机现场见。”

  等时居上了电梯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的时候,站在导演身后的人问:“他这个样子,真的不会碰壁吗?”

  另一人应和问道:“我也很好奇,还是说这个时老师他有很硬的背景?”

  导演回头看他们一眼,“走吧,这个圈子里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这样好奇比较好,都不是年轻的时候了,这些话应该不用我来教你们吧?”

  问话的两人悻悻地点了点头,后面一声不吭的跟着走出酒店。

  工作人员看看手中的花,又看了看时居离开的方向,最后丢进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