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仙侠武侠>二十诸天【完结】>第198章

  当然,这些高妙的情况又不是那群剑客所能看得懂的,众人只知自己的主子占尽了优势,却不知这种优势一如空中的飞鸟,虽然高妙,但却暗暗酝酿这要落下来的趋势,而这只是迟早的事。而慕容焉的挥洒自如,却如地上的虎豹,时常潜藏着跃起的一刻。

  段末杯暗暗心惊,在这个少年面前,他突然觉得自己竟象面临着一片大海,深不见底固然不说,他的广袤却似乎能包藏容纳天下所有的事物,令人茫然无措,不着端地,就连他这个雄才伟略的国君加上无敌的枪术,竟然也只能作这片大海的一只船,他一直在海中航行,希望能找到它的边缘,但遗憾的是,他却怎么也找不到——慕容焉就是这样一个人,每个与他交手的人都有这种感觉,不可说不可知的感觉。

  但这只地上的虎豹却顺服得很,一直处于被打的地位,丝毫没有凌空越起的意思。

  段末杯心中固惊,但事已至此,他自己断然不能就此停下认输,所以更加迅猛地施展出平生所学,一招险似一招。慕容焉见他这时招数已经有了重复,心道这时若是不停,晚了这段末杯必然自己出丑。一念及此,当下他突然停住了后退,手中之竹突然叠影连绵,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将对方的枪势尽数化去,急速将身一旋,竹剑背手而掣,陡然出手,“嗖”地一声竟然自段末杯的竹中横穿而过,仅此功夫,他身形刚好走到,猛地将自己的竹剑接住,啪啪几招猛地右退,稍一提气,倒纵出三丈外停了下来,再看段末杯的枪头上却已多了一个洞,就是方才慕容焉快似闪电的一着所穿,而这一招,那些剑客并未看清楚。看来慕容焉为段末杯留足了面子。

  慕容焉道:“大王暂请稍待,我有话说。”

  段末杯也知他有意留情,将那枪头猛地插在地上,正好掩饰不见,道:“有话但说。”

  慕容焉看他的动作,知他已领情,遂道:“大王的枪术虽然稍胜我一筹,但要赢我怕是要到三天之后了。大王贵人事忙不说,我也有要职在身,我看外臣只好认输了……”

  段末杯仰天一笑,道:“投鹿侯,你我旗鼓相当,修为本在伯仲之间,如何竟然认输。今日却只能算是平手……”他一言未毕,一群手下却纷纷反对。段末杯挥手止住诸人话锋,转谓慕容焉道:“放才我有言在先,你若是能不输给我,我可以在令支城见你,如今我们既然打平,你自然没有输,我们就此告辞,他日有时,我们另约时间再加印证好了。但我还是劝你不出使得好,你若是一定要去我段国,我会在令支城等你。”

  慕容焉抱拳一礼道:“大王既然允我西上,我身负王命自不敢贷慢,况且此次议和,大王必然以为可取,才准下臣到令支一行,我在此先谢大王了。”一言甫毕,慕容焉长身一揖,躬身道谢。

  段末杯轻轻一笑,未置可否,道:“既然如此,我们令支城见,但今日之事……”

  慕容焉洒然道:“在下今日先是遇到强人抢劫贡礼,后来追到此地,不想竟然邂逅了中原的著名的高手,‘朔北踏雪银枪’马求成前辈,结果与马前辈论武打和,不得不继续西上,完成国君交给在下的使命。”

  段末杯闻言,满意地微微颔首,当下轻轻挥手,与一众剑客出了疏林,上马绝尘而去了。一时场内只剩下慕容焉一个,他刚要转身离去,那地上插的那根段末杯用过的竹枪突然“啪”地一声裂来,倒在地上。慕容焉暗暗佩服段末杯此人心思细腻,竟然连这点口实也不留下半点蛛丝马迹,这点确实要比以刚正仁怀的段匹磾更有心计,看来天命段国落到他的手里,实在难说。但此刻慕容焉的心却激动万分,一来是他人还未到段国,却已知此行必然无虚,二来是又能看到自己的大哥荆牧了,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呢。

  当下,慕容焉将竹枝收好,迳自出林上马,回到了使节驻扎之地,这时见他们正掩埋十来具尸体,却心中一叹,知道了究竟。这时,西门若水见他回来,高兴得迎了上来,竟然拉住他的手问个究竟。慕容焉只说将那群贼人追丢,并且遇到了‘朔北踏雪银枪’马求成,并和他打了一架。西门若水听到‘马求成’三个字,顿时又想起了当日自己被困的窘相,顿时脸上大羞,急忙嗔了慕容焉一回,甩手自去取马,不敢多问。当下,慕容焉吩咐众人上马,道了声“起风”,一干人等西出好城,自回水城进入段国,一路浩浩荡荡,直奔令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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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一行人马一路通行无碍,不日即到令支。这一路上,慕容焉回首前尘,昔日种种不觉倏忽涌上心头,在睽别经年之后的今天,蓦然回到此地,人事三迁,当年叱咤风云的左贤王段匹磾如今已经逃往国外,紫柯也远嫁到了汉国,薛涵烟更是香消玉陨,段国也王位易主……所有的事不过经年,却已经天翻地覆了。岁月无情,往往如此。如今的慕容焉虽然已经摆脱了病罹的困扰,但如今跃马此地,难免勾起他无限怅惘,伤怀之情,油然而生。

  西门若水见他眉宇结郁,已知他的心思,当下并马与他同行,伸手拉住了他,一双妙目同情地望着年轻人,眼中蕴着无尽的怜惜与温柔。慕容焉心中一暖,朗眉一坚,轻轻地向西门若水微微一笑,当即策马前行。一干人马行到五里亭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膘人马,旌旗烈烈,远远恭候,持节郊迎。为首一人,身穿一件紫衣,身佩长剑,端得是英伟俊朗,仪表不凡。慕容焉行到近前一看,顿时心中一热,急忙甩镫下马,快步上前跪倒在地,眼中涣然出现了一泡清泪,颤声道:“大哥,大哥,小弟西望久矣,今日见得,苍天待我兄弟何厚啊——”

  那紫衣年轻人也急忙抢步上前,颤抖这双手将慕容焉轻轻扶去,眼中却已是泪光濡濡,不堪其情地长噫一声,道:“贤弟,哥哥我久违了。我知三弟要到此地,便派人日日在数十里外静候音讯,这一日我等待很久了。”

  原来,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慕容焉的结义大哥荆牧,也就是段国紫宸门主。慕容焉起身,两兄弟顿时抱在一起,久久不能放手。

  慕容焉突然道:“大哥,你来此地等候,若是被段王知道,我们结义的事怕是再难隐瞒了。”

  “三弟怕什么,我们兄弟三人结义乃是件光明正大之事,还怕天下人知道不成!”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慕容焉但觉这声音熟悉得很,抬头一看,不觉为之一怔,但见一个白衣少年突然自亭下走出,到了进前哈哈笑道:“三弟,你只顾和大哥亲热,却忘了我这个二哥,没想到我会在此地吧?”

  慕容焉一见,顿时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原来这人不是别人,却正是他的二哥卓北庐。少年惊喜地大叫一上,立刻上前拉住他的手,道:“二哥,你……你不是回到京师棘城了么,怎么……突然到了这里,还和大哥在一起?”

  荆牧拉住二人,三兄弟把臂相视,倾心而笑。

  荆牧道:“三弟,你二哥听说你要来此议和,所以提前来到此地通知我这个大哥,这可是我们兄弟三人在上次阔别之后的第一次共聚,二弟已将你的事都告诉了我,若非如此,三弟你如今如此俊伟,我如何能认得出来啊。”

  慕容焉闻言恍然,不觉额手。

  卓北庐看了他一眼,道:“三弟不必担心我们结义的事被段王知道,大哥武功盖世,在三千旋刀神骑中的威望很大,段末柸虽然得了大位,因为没有三千旋刀神骑的节钥兵符,谅他也不敢动大哥分毫,最近还封大哥为大鸿胪兼虎威将军,我们的事纵然被他知道,又能如何?今日正是他潜大哥来郊迎的!”

  荆牧也道:“三弟,这件事既然已经至此,你就不要担心了,二弟说得也有道理,如今三国议和,我们的兄弟之义,说不定还能帮得上忙呢。”

  慕容焉闻言,良久无语。荆牧的话虽不错,但这毕竟不是高明的的做法。如今三国未定,此举未免有些草率。但事已至此,再想挽回已然不及,当下只好淡淡一笑,就此作罢。

  当下慕容焉又为荆牧引见了西门若水,一行人纷纷上马,相携入城。一行使节堪到城内,但见街上观者如织,男男女女,白发垂髫,拥滞在街道两旁,纷纷驻足围观。三国议和这件事如今天下皆知,燕代百姓都知这是一个叫慕容焉的少年所为,这件事令三国的百姓无不感佩,这几年三国征战已死了很多壮丁,成年的男子多数要入伍为卒,但只要三国议和,这件事首当其冲地会缓和很多,而这些百姓也用不着眼见自己的儿子去征战杀场了。

  但慕容焉在段国的声誉早在几年前就已广为人知了,当人们听说这位名震天下的投鹿侯就是当年那个一计靖三叛的少年,纷纷扶老携幼,万人空巷前来观看,如今一见,指指点点,掌声雷动,纷纷叫着投鹿侯的名字。这种场面即使是段国的国君,也未必有此声势。

  慕容焉一路感激地向众人抱拳,转过大道,不刻行到了驿馆,这时段王已派了文官在此接候,将慕容焉一行安置妥当,定下了觐见之期,却是第二日巳牌时分。当晚,段王命荆牧作陪,在驿馆设下酒宴款待慕容焉一行,看来他已知道了荆牧与慕容焉、卓北庐的关系了。

  当晚,三兄弟在驿馆把盏论酒,叙谈阔别之情不说。话修絮烦,翌日巳牌时分,慕容焉、易容的西门若水和两个健仆随着荆牧一同进宫面见大王。其实,慕容焉在未来之前已和段末杯私下有了协议,如今不过是场面问题,双方在庙堂之上以外臣拜见国君之礼叙谈一回,慕容焉递上了国书与贡礼,并表达了求婚之意。

  段末杯闻言哈哈大笑,道:“寡人虽然远在令支,却也听说国三公子慕容元真礼贤下士,文采风流,今次贵国国君为其求亲,看来是有将世子之位传他之意。”

  慕容焉闻言未置可否,这个问题其实天下皆知,国君亲自派人到异国求亲,其实已说明了他有意将慕容元真立为世子了。

  慕容焉起身抱拳,道:“段国与慕容素来都有和亲议和之事,今日外臣冒昧前来,一是希望能为我国三公子求得佳女,琴瑟和谐,段国、慕容共接秦晋之好,如此则两国百姓共蒙其泽,大王功德也将受万民传诵。”

  段末杯闻言微微一笑,并未立刻回答,当下与众人当场议论片晌,群臣中虽然有人反对,但结果竟然是大多数同意此次和亲议和,段末杯最后摆了摆手,止住众人话锋,缓缓转向慕容焉,道:“议和乃两国百年大事,关乎苍生社稷,我膝下也正有一位晓霞郡主,待字闺中,幽娴贞静,妇容过人,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古人云:‘媒妁誉人,而莫之德也。’投鹿候之德天下皆知,你做段国、慕容的伐柯大媒,我也很为满意,投鹿侯请先到驿馆休息,待本王与臣下们商量已毕,再通知投鹿侯行纳徵之礼。”

  慕容焉闻言大喜,躬身行礼拜毕,当先出了王宫,与西门若水折回驿馆。

  翌日,荆牧前来通知慕容焉说段王已定下三日后行纳徵之礼,然后再拜见晓霞郡主。慕容焉闻言不禁大喜,当下拉大哥、二哥饮酒不说。

  在古代,婚礼乃是件大事,尤其是国与国间的和亲,事事尊奉圣人之礼。段国、慕容久受晋国熏陶,王族的礼仪基本上都是尊奉圣人之法。纳徵也就是向女方交付聘礼,礼物乃是玄纁束帛。其余五礼一盖用雁,而且是老雁。这个用雁的习惯乃是取大雁随时而迁,不失其节,来表明男婚女嫁,不可逾礼。在慕容焉来时,这些礼物慕容廆都准备得停停当当,一丝不苟。到了第三天,慕容焉梳洗整洁,率领副将捧聘礼和婚书,备纳聘财礼若干俱都列于礼单之上,到王宫行礼,用了玄纁帛皮,献上老雁,重重接重重地行完一切礼节,并议定第二天拜见晓霞郡主。

  话休絮烦,翌日未时,晓霞郡主在王宫之西的西暖阁招见,慕容焉作为两国大婚的伐柯媒人,自然应该拜见郡主。慕容焉与西门若水、荆牧、卓北庐同时步如宫内,但见西暖阁洁帘轻帏,漫烟馨香,陈金错玉,美婢侍立,殿内里进设有一面珠帘,将里面与外面隔开,还有两名女侍站在珠帘之前伺候,四人在一侍女的带领之下,来到垂帘之前,因为有珠帘遮掩,只能看到一个窈窕端庄的身影,身穿一件夹纱短袄,下身是青绉衣裤,纳手而坐,一双妙目静静地望着帘外。

  众人行到帘下,皆行扣拜之礼。

  慕容焉道:“外臣慕容焉不揣冒昧,今日特来拜见郡主。”

  晓霞郡主没有说话,那守帘侍女却道:“投鹿侯请起,我家郡主远在令支,也曾听过侯爷大名,郡主说今日能见到焉侯爷,荣幸之至。”

  慕容焉与众人起身,连道不敢。

  那侍女复道:“侯爷客气了,郡主听说侯爷年纪轻轻就名扬天下,受三国百姓厚爱,未知侯爷主身何门何派?”

  一干人等闻言,都不觉一怔,不知这位晓霞郡主为何如此好奇,托那侍女问长问短。

  慕容焉也觉奇异,但又不能不答,只得拜伏地道:“无门无派。”

  郡主依然不言不动,那侍女却轻“哦”一声,道:“若是无门无派,侯爷却如何练就了这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侯爷是不屑于回答么?”

  慕容焉轻皱眉头,道:“外臣不敢,只是在下的武功得自一位老者赠书相授,并未拜入师门。”

  那侍女似乎听懂,恍然地点了点头,复道:“投鹿侯少年才俊,举世无双,不知可曾有了心仪之人?”

  荆牧、西门若水等人闻言,俱是觑然一惊,疑惑不解地望着帘内的身影,不知她为何如此问。慕容焉也觉太不合适宜,试想天下哪有后宫询问外臣情爱之事的道理,穗踌躇良久,脑海之中却尽是赵馥雪美丽的倩影,但又生怕自己说出,回惹来那侍女接二连三的问题,当下只是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