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仙侠武侠>二十诸天【完结】>第184章

  慕容焉一入城,立刻被这种对他来说异乎寻常的景致所吸引,但见城中人烟辏集,街道错落,两边坐落着无数的酒肆、客栈、茶房、柜坊、商铺,其间喧闹鼎沸,车水马龙,游人如鲫,果然薰风拂拂,游人攘攘。诸般货物摆得十分阔绰,气魄非凡,直看得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无论是整齐有度的街道,还是横列两旁的琳琅的店铺,都令他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就是那络络游客中的身穿布袍、足蹬草蹻的马韩国健仆,高冠弯靴的高句丽人,儒衫飘逸的中原行客,无不令他心中好奇、眼花缭乱。古语有云: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对于上国的文明礼教,书上虽有记载,但读万卷书终不如行万里路,直到他看到辽河两岸汉化之最的大棘名城,方真正体会到泱泱大邦的气魄与深厚。

  行到中午时分,他觉出有几个人一直暗中跟着自己,当下默忖一回,摇了摇头。这时只觉腹中饥饿,当下寻了一家汤饼与綦子面店吃过了饭,出来时但见细雨飘游,街上行人举伞而行。他正要寻处地方落脚,突然发现前面竟然有一男一女两个仆人在雨中卖些字画,路上行人少有驻足看上一眼的。这也难怪,在这种天气,在燕国这样的地方,喜欢收藏字画甚至看得懂这些的人并不多,更何况今天是个雨天。慕容焉却倒佩服这两个仆人的主人,想必定然是个文人雅士,否则也不会如此雅趣了。

  当下他来到棚下,一面避雨,一面取了一卷诗稿,展开一看,却是十七首全为吟雨的诗,不觉一怔,这主人好雅的用心,雨中卖诗,且都是写雨的,实在不俗。当下读来一看,但见卷上行行整齐的小楷道:

  雨中临翠薇

  云微翠山行,空山俱无声。

  屐足撩清雾,蹇蹇共溪鸣。

  净阶化龙绕,我独御龙升。

  登临一时尽,雨中翠薇亭。

  枫林渡

  暮鼓微雨涉枫林,岚隙霭起涤尘心。

  吾欲箫歌西河渡,额手笑却舟无人。

  暮雨啸歌

  凭轩临暮雨潇潇,晦空歌罢意未杳。

  碧山涤尽红尘笑,遗却潺溪水作涛。

  凤帷吟

  细雨微茫凤帷开,径花暗香滤清怀

  泉溪漏溺观鱼跃,风烟淡沱凝暮霭

  ……

  慕容焉一口气读了几首,连道妙哉。忽然想起自己在霁霖幽谷与赵馥雪妹妹也曾一时赏雨,这时想来不由心中感怀,竟如赵馥雪正与自己对雨楼台一般,顿时益加爱不释卷,看来这京师确是人文渊薮,人才济济,果然不假。一念及此,他微微一顿,正要继续读下去,旁边的那个女仆突然一把将那副诗稿抢了过来,道:“咦,你这人怎么一点也不懂规矩,一进来就来看我家主人的诗,我若是让你多看一会儿,这幅诗稿你不买不说,恐怕还会到处夸口说是你自己作的,背几首给人家听呢。”

  慕容焉闻言一怔,急忙问道:“那请问这副诗稿姑娘卖多少钱?”

  那个男仆上下打量了他一回,道:“三两银子。”

  慕容焉闻言一怔,但继而款然一笑,伸手入怀去摸口袋,发现里面只剩几个铜子,不觉一怔。但这个表情早被那个侍女看到,嗤了一声,道:“我看你不惊不乍的,还以为你腰缠万贯呢,原来也是个江南来的穷酸书生,你不买就快点走开,别碍我们卖给别人,我们这里可不是周济文人的粥棚!”

  慕容焉没想到她说话如此厉害,口中生象长了刀子,说起来生似和人打架。但年轻人心里又实在想要那几卷诗稿,当下灵机一动,突然从怀中摸出了那柄灵犀匕,匆匆走了,不多时又急忙回来,这时手里却已没了那柄匕首,匕首凭空多了五两银子,来了就毫不迟疑将那卷诗稿买下,这下看得两个仆人也不禁一怔。其实,这诗稿哪里值这么多钱,那侍女不过随口说说,打击打击这个腐儒,却不料他还真的慷慨地买了下来。三两银子,在五铢钱尚在流通的当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而这人却拿来全买了些诗稿,自然引得旁观之人的惊异,尤其是不懂汉字之人,更是乍舌不已。甚至那两个卖诗的仆人也因这么快就卖完而颇感意外。

  细雨中大棘城街上偶尔行着些人,整洁的石铺街地上偶有几洼雨水,混天一色灰蒙蒙的天际仿佛就起始于城西,恬淡沉静中,那未曾去过的地方尤显得神秘而美妙,引得慕容焉不知不觉中驱步西行。

  他不计较旁观之人将他看做呆瓜,也不在乎肚子是否饥饿,毅然地买了一卷诗,因为这卷诗全篇十七阙写的都是雨。自从赵馥雪在霁霖幽谷的雨中凝注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喜欢雨,无论是蒙蒙细雨还是磅礴大雨,至于雨中的诗,他当然不会放过。这卷诗稿的题注为‘季夏晦五日时灵枫主人溺雨临笔草就’,旋即迫不及待的展开诗卷,边行边读,恍惚间不知行到了何处,几乎混然忘我的慕容焉拌着天上飘零的细雨,且行且吟,几乎醉倒。他一口气读完了这十七首吟雨诗,惊佩莫名之际,心道好副才笔,不知这灵枫主人究竟身系何人,竟如此深谙汉学。

  徜徨间慕容焉收了诗稿,仰面向天长吁了口气,几滴凉爽的雨珠啪啪地打在他的颊间,瞬又倏地淌下,不觉间发现天上的雨似是大了许多,自己浑身几乎湿了个透,当下稍加步伐行到前面的一坐侧院的门首下避雨。

  行到门下,他用力拧襟衣的雨水,整了整乱发,忽然发现门后探出一个脑袋,细一打量,颇吃了一惊,原来那探头之人正是那雨中卖诗两仆中的一个。慕容焉道声“好巧”,正待与其招呼,不料那人竟缩回身,砰地将门关上,引得慕容焉心中一阵喟叹。也难怪,自己如今这副模样,正比乞丐好不了多少,更惶论拜谒此地的主人了。

  雨越下越大,不一刻大雨如注,几成了瓢泊之势,看得慕容焉直发呆。

  这刻,忽闻背后吱呀一声竟开了大门,慕容焉好生好奇,转身看去,顿然一愣,但见朱漆大门开处,行出了一个浓眉大眼、朴拙大方少年,但见他身着青色儒衣,乌发上挽,但并为用纶巾或是漆纱笼冠束发,髻发乃是用一根鹅黄绒绳束盘,另用一条淡青的丝绒,沿额绕了一匝,在尾髻扭了个蝴蝶结,清风一吹,真的如蝶般翩翩飞舞,越发显得发光可鉴,气宇不凡,整个人看起来虽然有些粗犷,但隐隐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魅力,很吸引人。他的旁边正立着那个探头的仆人和一个擎伞的丫鬟,出来看看。

  慕容焉一见,顿时啊了一声,惊得那副诗稿掉在地上,大喊一声“二哥!”。

  那人似是闻之一惊,还没转过神儿来,慕容焉上前恭身行礼,诚执地道:“二哥,我是你的三弟慕容焉啊,当日你我还有荆牧大哥插箭结拜,你怎么认不出来我了么?”

  这人不是别人,却正是当日游历段国的卓北庐,闻言一震,上前来上下打量了慕容焉一眼,还是难以相信地道:“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兄弟的事,我的三弟是叫慕容焉,但……但你的样子……”

  慕容焉见他不信,简单地将自己医好病的事略微一提,道:“二哥,你想得我好苦,大哥若是知道你在此,说不定会千里到此呢。”

  卓北庐看他将三兄弟的确事说得一点不差,当下面上猛地一喜,拉住慕慕容焉看了一回,惊异地道:“三弟,你真的是我的三弟慕容焉,原来你……你的样子如此俊伟啊。”

  慕容焉羞赧一笑,连道“二哥取笑了”。那卓北庐一经证实,突然高兴万分,当即亲携其手请他入内,一面命人准备干净的衣服和热水,让慕容焉先浣洗一番,又名府中在灵枫阁设下酒宴,为三弟接风洗尘。

  慕容焉告退洗了一回,早有一侍女亲自为他梳理一番,换上了一套非丝非绸的蓝色镶白儒衫,这样一收拾听当,顿时光彩夺目,俊光朗眸,看得几个侍女芳心大震,想不到方才的落汤鸡竟然是个美少年。当下有个健仆亲自带路,转过了几道折廊,但见这院子颇大,里面堆石嵯山,植以灵枫花竹,清幽宜人。这时猛地想到‘灵枫主人’四个字,心道原来二哥就是这诗稿的主人,真是令人惊异啊。

  那健仆领他转过几回,终于到了一处高阁之内,这时卓北庐已在阁中等候。刻下这灵枫阁下微雨茫茫,雾霭微生,花气空蒙,烟痕淡沱,远远望去,但见阁下灵枫簇簇,天空湿云微布,果然是一派胜景。慕容焉连连暗叹,想不到二哥在这京师西城竟有如此一片大院子,这时一望阁下,却早已设下丰盛的酒宴,而且是三个座位,慕容焉当即心中一热,知道那是卓北庐为大哥虚设的,当下心中感铭不已。

  卓北庐一见慕容焉到了,不由得眼前一亮,遂挥手凭退诸人,扼腕赞叹。慕容焉抱拳见过二哥,卓北庐急忙拉他坐下,道:“三弟,你我本是结义兄弟,何必如此客气,倒是为兄,方才竟然没有认出是三弟,三弟你可不要怪我啊。”

  慕容焉急忙道:“二哥,你这是什么话,小弟外貌有变,实属巧缘,怎么能怨得到二哥头上。二哥不问,我也正要说与哥哥听呢……”当下他将自己在霁霖幽谷的事情简单地说与卓北庐听,但其中关于自己与赵馥雪的事就不好意思说出,隐瞒了过去。饶是如此,那卓北庐也听得津津有味,连连希嘘而叹。

  卓北庐道:“前些日我还听说三弟在鸣月山一剑慑群雄之事,正有意到鸣月山一行,去拜见荻花洲的主人呢,想不到三弟你就来了,听说三弟方才还被我那小侍女奚落了一顿,为兄已经责备过她了。”

  慕容焉连忙摆手,道:“二哥,这件事愿不得她,你莫要再为难她了,否则兄弟才过意不去呢。”

  卓北庐看他还是依然不改当年的性格,当下微笑答应,一面和慕容焉举杯饮了三回,虚敬大哥又饮了三杯,慕容焉又敬了二哥一回,道:“二哥,这年许来,我少听到你的消息,心里很是担心挂念,二哥你这些时候过得可好?”

  卓北庐闻言不觉觑然一怔,突然望住慕容焉道:“难得三弟如此挂年为兄,这几年我也很想念你和大哥,只是难得有空去看你们,但我听说你和大哥都功成名就,为兄我心里却高兴得很,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你们的兄弟,我们三兄弟就算我没有一点成就……”一言及此,复是一叹,又和慕容焉对饮一杯。

  慕容焉道:“二哥,别人不知你,难道我还不知你么。二哥怡神养性,琴酒寄情,文采风流,武功高强,若是有意功名,我与大哥岂能望你颈背,光看二哥的诗作与这‘灵枫主人’四个字,就算那‘竹林七贤’在世,也不遑多让,此等风流洒脱,岂是常人能知的!”

  卓北庐闻言不禁一震,深望慕容焉一眼,道:“当此九州鼎沸之秋,绝无世外净土,欲得天然高隐幽逸之致,势必难若登天,唯有吟诗绘兰以求净心涤乱,徒然自娱罢了。还是三弟了解我,但说到智慧武功,你在我们三兄弟中那是我与大哥绝对难及的……”一言及此,倏而一转,道:“说到文采,三弟也是胸怀罗锦,方才听说三弟你为了买我那卷拙文,去当铺当了什么东西是么?”

  慕容焉闻言,歉然一笑,道:“小弟倒叫二哥见笑了,我却是将鸣月山有琴疏姑娘所赠的灵犀匕给当了,所以才能买到二哥的诗作。”

  卓北庐轻“哦”了一声,道:“看来这位有琴疏姑娘的一番良苦用心算是白废了,我的三弟一定是另有心仪的姑娘了,什么时候可要给兄弟介绍介绍。”

  慕容焉被卓北庐说得脸上一红,道:“二哥,你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来了这么久我也没听说你给我娶了房嫂子。这有琴疏姑娘娴美无比,才情高雅,又岂会看得上我。我方才发现后面有几个摩利的弟子跟着保护,实在不得自由,就索性将那匕首当了,也好让他们有点事做,否则怕是要打扰我和二哥饮酒了……”那知他话未说完,阁下突然上来一位侍女,呈上来一封匣子,道:“启秉主人、慕容公子,门外有几个带剑的人,说认识慕容三爷,叫我将这个匣子送过来,说完就匆匆走了,奴俾不敢隐瞒,所以就来打扰主人和三爷。”

  一言甫毕,那侍女早递上了那个锦盒,卓北庐点了点头,挥手让她退下。看了慕容焉一眼,笑道:“三弟,这东西怕是给你的,还是你自己看吧。”

  慕容焉叹了一回,当下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正是那柄灵犀匕,另外还有三颗晶莹璀璨的东珠,颗颗都有牛眼大小,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另外还有二十两金子,但可惜的是送这连个名字也未留下。慕容焉吁了口气,道:“这些弟子想的可真周到,但可惜的是我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买卖人,但有琴姑娘的匕首总算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