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en是个非常讲究的男人,每天都要化妆,出门必须喷防晒。他不仅对自己要求严格,对他身边的人亦是如此。

  能进他设计院的人,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佼佼者。

  Eden嘴毒,爱找茬儿。

  所以今天,即使是去参加与工作无关的酒会,苏音也不能怠慢,她可不想惹那个骂人不喘气的大魔王。

  苏音穿上晚装,化了全妆。

  准备出发时,她站在镜子前,拧开一管深色口红,涂抹在唇上后,轻轻抿开,她一直在重复这个动作,像在回忆什么,留恋什么。

  思绪混沌间,她又回到那个雨天。

  那天。

  在校园,在黑夜,发生了一次悸动的张望。

  这几年,苏音也遇见过许多女人,或清冷,或妖娆,或文艺,或张扬,她们都很美,都是顶顶好的,但没有哪一个,能与苏音心中那个人比拟。

  只因年轻时遇见的她太过惊艳,以至于之后再看谁,都觉得差点意思。

  苏音再也没为谁湿透过半边肩。

  但明里暗里对她表示好感的同性可不少,因为她长着一张看起来就喜欢女人的脸。这些人里,有年长的,也有妹妹。不过,无论对方条件如何,苏音就是无感。

  别人说她无欲无求。

  她都一笑而过。

  她只是像现在一样,拧开一管深色口红,学着许倾尘的动作,安静地涂口红。

  此时。

  苏音盖上口红盖子。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说:“我穿着和你品味相同的裙子,和你涂一样的口红,你虽不在我身边,可你从未离开过我的生命。”

  “从未。”

  -

  酒会现场聚集着许多商界新贵以及各行业的资深人士,他们优雅自信地推杯换盏,根本看不出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

  苏音第一次来这种场合,有点不适应,她跟在Eden身边,听他和别人讲无聊的场面话。

  “音音?”

  苏音下意识回头。

  竟然是虞枝。

  苏音意外道:“姐,你怎么也来了啊?”

  虞枝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情绪,她没回答苏音的话,而是跟Eden碰了杯,笑道:“Eden老师,久仰大名。”

  Eden主动递出名片,“虞总啊,久仰久仰,今天总算有机会认识了,这是我的名片。”

  虞枝与他交换名片后,大方道:“Eden老师,苏音是你带来的吗?”

  “嗯。”

  虞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不知Eden老师能不能给个面子,今晚把她借给我,行吗?”

  Eden是个人精,多个朋友多条路,虞枝这个面子,他必须给,他痛快道:“没问题。”

  虞枝微笑点头致谢。

  这时,又有人来找Eden讲话,虞枝便把苏音拉走了。

  虞枝边带苏音往二楼露天天台走边问:“Eden怎么把你带来了?”

  “给他挡酒。”

  虞枝笑了一下,“你不知道他是酒鬼吗?他怎么可能需要别人给他挡酒。”

  “酒鬼?”苏音显然不知道。

  “你得罪他了吗?”

  “没有。”

  苏音想了想,改口说:“上周他问我他新买的皮鞋好不好看,我说还行,当时我就感觉他脸色不对劲了,姐,你说这也算得罪吗?”

  原来如此。

  虞枝迈上最后一级台阶,转头对苏音说:“以后他问你好不好看,你就说好看,非常好看,知道了吗?”

  苏音一脸为难道:“姐,那皮鞋真的太丑了,丑到根本无法形容,我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说还行都已经很违心了,让我说非常好看,我真说不出口。”

  虞枝掐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苏音,恨铁不成钢道:“我就没听说过比Eden还小心眼的人,你听我的话就是了,少得罪他,不然他一定会想着法儿的报复回来。”

  “不至于吧?这么记仇?”

  虞枝重重点头,“至于。”

  苏音扯出一个假笑,“行,下次他再穿鲜艳的红色皮鞋,我就说,院长真有品味,院长真帅。”

  她翻个白眼,上了两级台阶,与虞枝并肩时,她说:“姐,这样可以了吧。”

  虞枝憋笑,“行。”

  嘱咐完苏音后,她指着露台上的藤椅说:“这里什么人都有,太乱了,你就坐这喝喝茶,等酒会结束,我上来接你。”

  苏音点头说“好”。

  虞枝看苏音坐上藤椅后才离开,下楼梯时,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虞枝有事没告诉苏音,第一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Eden和许倾尘的关系变得非常好,许倾尘的所有事Eden都知道,包括苏音。第二件:今天许倾尘也来了,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虞枝听许倾尘说,Eden昨晚还和她一起喝酒了。所以,许倾尘要来酒会,要跟谁一起来酒会,Eden不可能不知道。

  Eden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带苏音来的。

  虞枝再次松口气。

  还好,还好她及时将苏音带走了。

  不然…

  虞枝回头,担忧地看了苏音一眼后,她深深叹气,希望你们不会碰上面。

  -

  露台很清静,苏音吹风,喝茶水。

  突然,她听见有高跟鞋的声音越走越近,她循声望去。

  天太黑了。

  什么都看不见。

  她硬要看,倒是依稀看见一个人影。

  透过黑,她看见几片树叶,看见几缕微风,树叶在风里晃啊晃,迷乱了她的视线。

  她更用力地睁大眼,却发现立在那的人影不见了。

  按理说,如果这人走了,应该再有高跟鞋的声音响起,但没有。

  可能是耳背,眼花了吧。

  楼下。

  洛航仰头看着许倾尘提着高跟鞋从楼上走下来,诧异道:“尘尘,你这是干嘛啊?”

  许倾尘冷着一张脸,不讲话。

  洛航识趣地不再问。

  “洛航。”

  “嗯?”

  许倾尘停下脚步,眼底浮现出不忍的情绪,但只一秒,凉意将其覆盖,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洛航盯着许倾尘提在手上的高跟鞋,眼中闪过精光,“她在?”

  “嗯。”

  洛航想了想,说:“要不然改天吧。”

  许倾尘稍弯身,淡定地准备穿鞋,冷冰冰道:“在就在吧,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没必要改,就今晚。”

  洛航倒吸一口凉气。

  他从裤袋掏出湿纸巾,抽出一张,正要递给许倾尘时,他不经意往上瞥了一眼,随后,他快速蹲下,握住许倾尘的脚踝,温柔地抬眼对她笑,“尘尘,我给你擦。”

  许倾尘下意识挣脱。

  洛航死死攥着不放。

  他们对视有三秒。

  许倾尘忽然笑了,她耸起半遮半掩的锁骨,眼含暧昧的妩媚之态,这双眼是勾人魂魄的利器,可她偏偏用这眼神回头看了一眼,再转回来时,她媚意更重,用比野猫还慵懒的声音说:“好。”

  苏音躲在墙角,偷偷窥视这一幕,她看着西装革履的男人蹲在许倾尘面前,看着他宽大的手掌握着许倾尘纤细的脚踝。

  真亲密,真暧昧。

  男人的动作小心且温柔,每擦拭两下,他都会抬眼对许倾尘笑。

  苏音的视线穿过许倾尘半裸的,线条柔美并泛着莹莹水光的脊背,定格在她脸颊扬起的弧度上。

  许倾尘笑了,她对着他笑了。

  苏音的呼吸骤然一顿,醋意把她的心堵得水泄不通,她眼中瞬间烧出嫉妒的光芒,她几乎就要冲上去,狠狠将男人碍眼的手拿走,可她终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因为,她没有资格,也没有身份。

  她只能咬紧牙关,克制,强忍。

  渐渐地,她的下颌线条越崩越紧,她生生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她看着男人的手在许倾尘脚上游走,看着他们肌肤相触的每个瞬间,她很难受,难受到快要发疯,可越是难受,她越是要看。

  她把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

  可当许倾尘把鞋穿好,当心痛到不能再痛,她还是努力扯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喊道:“老师。”

  但许倾尘并未回头,她挽着男人的胳膊,迈着风情万种的脚步,走了。

  苏音被丢在原地。

  她很确信,她的声音,足够大,足够被许倾尘听见。

  可许倾尘没有理她。

  苏音像个傻子一样不知所措地站着,她怎么都没想到,她曾幻想过无数次的偶遇,竟然会是这般场景。

  她应该开心的。

  她终于见到她朝思暮想的人了。

  她终于看见她的脸了,同时,也看着她将那媚色倾城的笑,给了别人。

  她终于听见她的声音了,同时,也看着她将那柔媚入骨的声音,给了别人。

  没关系。

  苏音露出逞强的微笑,洗脑般对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

  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亲眼看见,也没什么。但心为什么会这么难受,苏音捂着心口,脸上表情凝滞几秒,忽然,泪水失控地从眼眶滚落。她倚在墙上,用手捂住脸,在上流人士的狂欢里,像个小丑一样痛哭流涕。

  泪水止都止不住时,她安慰自己说:“我已经见到她了,我能见到她就已经很满足了,我不该太贪心。”

  可是。

  刚才那一幕,揪着她的心口,折磨她的大脑,不停地告诉她:你是见到她了,可你无法透过她的眼去看她的心了,因为,她连看你一眼都懒得看。

  是啊。

  四年前,就算许倾尘知道那可能是她们这辈子见的最后一面,都没有回头看她。

  更何况是现在。

  苏音自嘲地笑了笑,她擦干眼泪,打算找个角落,默默疗伤。

  这时,楼下传来掌声和叫好声。

  苏音向下看。

  瞬间,她眼中掀起片片红,心跳仿佛在一瞬间断了,她在承受撕裂般的疼痛。

  她看见——

  男人单膝下跪。

  他从整束红玫瑰中拿出一个戒指盒,将戒指盒打开后,他取出戒指,大声道:“尘尘,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苏音的手掌快被掐烂了。

  她听不见掌声,听不见叫好声,她只听见那阵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说了三个字:

  “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沙雕剧场】

  苏音叉腰,鼓起腮帮子:你让他摸你脚!

  许倾尘边嗑瓜子边说:小样,你忘了?我可是天蝎座。

  苏音:呜呜呜。

  苏音:呜呜呜呜。

  苏音:呜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