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气息呼向苏音耳廓,吹得心痒难耐,许倾尘双肩耸动,眼底染上迷离,红唇在苏音耳边游离,又问一遍,“好吗?”

  冰山欲燃烧。

  苏音的理智在说:推开她,快推开她。

  但太难了,这块冰山甘愿为她燃烧,她承受不了她的热烈。

  苏音双颊通红,双手情不自禁地往沙发里陷,潜意识想躲,但许倾尘每呼吸一次,苏音的情绪便失控一次。她尚存一丝理智,但这点可怜的理智已经被烧得一塌糊涂,她抗拒又迎合。

  很矛盾,很疯狂。

  苏音从未经历过这种事,凡是许倾尘触碰过的肌肤,全都颤栗一片。她软成一滩烂泥。她睁着眼,许倾尘的指腹轻蹭她的唇,苏音瞧见她眼底温柔的狂热,许倾尘闭眼,缓慢地递唇过来,淡淡烟草味混杂着清甜薄荷香,夜风亲吻夜空,许倾尘想亲苏音了,可两唇将要相碰时,投影突然黑屏,苏音猛地推开许倾尘。

  许倾尘被推倒在沙发上,长发凌乱地散成一片,薄唇颤动,千言万语化为一行泪,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她像一支枯萎的红玫瑰,碎成一片又一片。

  人的心,究竟要碎几次才肯罢休。

  浴室亮着橘色灯光,断断续续的水声是那样刺耳,许倾尘忍不住红了眼眶,细密的痛感铺天盖地般涌来。

  苏音宁愿冲凉水,都不愿意碰她。

  许倾尘是被人遗忘的木偶,是被人丢弃的木偶,泪水决堤,她失去希望地笑了。

  她将错往自己身上揽,“神佛都在给我们制造见面的机会,是我没有把握住机会,刚刚不该把持不住自己的,不该,不该…”

  她被悔恨的泪水淹没,满脸湿意,小声啜泣着,冷冰碎了,碎在这个暴烈刺痛心脏的夜里。

  枯萎的玫瑰还有救吗?

  当苏音从浴室走出的那一刻,一切有了答案——

  苏音救我我就有救,苏音不救我我就没救。

  爱在沉默不语时,许倾尘看向苏音的眼睛里,那样深情,那样绝望。

  许倾尘站起身,她起得很慢,比苏音脸上的水珠往地上掉落的速度还要缓慢,可她依然高傲地抬起下巴,她只剩这一点自尊,不能再丢了。

  她走向苏音。

  苏音站在浴室门口,刚才冲了凉,现在她已彻底清醒,可衣服全都湿透,她蛮狼狈。

  许倾尘停下脚步,说:“洗手台左边抽屉里应该有新毛巾,你找找。”

  苏音:“谢谢。”

  她转身去抽屉里找毛巾,几秒后,腰腹被一双手搂住,紧接着,那双手向中间靠拢,收紧,后背随之被一阵温热的体温包裹住,许倾尘从身后拥住她,把她紧紧地圈在怀里。

  苏音僵住了。

  许倾尘没有卑微求和,她只是抱着苏音,抱得很紧很紧,直到苏音湿透的衬衣弄湿她的衬衫,她轻轻地将下巴抵在苏音肩上,落寞道:“再让我抱一会,如果你不想被我抱了,你随时可以推开我。”

  苏音紧闷着头,双手垂在身侧,听着许倾尘无力的声音,她眉心微蹙,又很快舒展开来。醒酒了,理智了,她也就不会允许刚才的事再重演一遍,她抬手,想将许倾尘放在她腰间的手拿走,可当碰上许倾尘瘦弱冰凉的指节时,她狠不下心了。

  苏音抬头,一眼,就一眼,她那颗长久麻木的心一瞬间会跳了。

  她透过镜子看到——

  许倾尘的身体正在发出微弱的颤栗,这种颤栗,是极力克制也克制不住的,她一张脸煞白,长发乱糟糟地黏在满是泪痕的脸上。

  苏音无法将眼前这个人与初见时骄傲冷艳的冰山联想到一起,那时的许倾尘,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苏音突然发现,她似乎不太能接受许倾尘现在这幅模样。

  为什么?

  苏音自问:

  当初我爱的难道仅仅是站在三尺讲台上熠熠生辉的她吗?如果我第一眼看到的是现在这样的她,我还会爱上她吗?

  苏音不知道。

  她没推开许倾尘,而是莫名其妙地问道:“老师,如果以前我能放下全部自尊去乞求你来爱我,不停地纠缠你,你会不会接受我?”

  许倾尘语气忧伤,“音音,如果我说会,你会相信我吗?”

  苏音一脸恍惚,她又问:“可是当你爱上一个人时,那个人身上一定会有吸引你的闪光点,当人们为爱卑微时,经常连自己都不爱,一个不自爱的人还有吸引力吗?”

  许倾尘温柔地笑了,“音音,真正爱一个人是爱她的一切,无论是她的优点还是缺点,哪怕是她身上令别人感觉无法理解的点,我都会爱。”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都会爱。”她坚定地告诉自己,也将她的坚定传达给苏音。

  苏音在深思。

  她猛然意识到:也许,从前她对许倾尘的爱并没有那么深重,她爱她的美丽,爱她的矜贵,爱她的书香气,爱她身上一切美好的女性特质。

  她的爱,浮于表面。

  这份爱,似乎很轻很轻,可年轻时的她什么都不懂,以为动心即是深爱。

  于是,她单方面上演了一出深情大戏。

  不。

  她很快又否定这一念头。

  如果爱得不深,为什么要为她退学,为什么要坚持不懈地给她寄船票,甚至为她怀疑过自己的性别,如果这都不是爱,那什么是爱?

  那现在呢,真的不爱了吗?到底是不爱了,还是经过权衡利弊后不敢爱了?

  或许还爱,但没有以前那么爱了。

  或许不爱,但尚存一丝爱。

  到底是爱还是不爱。

  苏音脑袋快要炸开锅,她把此刻的烦躁归结为酒喝多,她想明天一早就能好。

  她转过身,轻轻推开许倾尘,疲惫地摇了摇头,说:“我想单独待会。”

  许倾尘:“好。”

  她看上去跟苏音一样疲惫,不舍地看了苏音一眼后,她往东卧室走了。

  苏音倚在冰凉的洗手台上,只看一眼许倾尘的背影,她便飞快地别过头。

  因为——

  许倾尘瘦得可怜。

  -

  夜深时,两间房一东一西紧挨着,她们一人一间房,各自待在床上。

  谁都没入睡。

  许倾尘的眼熬到通红,后来,她向后一仰,重重地倒在床上,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这支玫瑰,将要死去。

  她还爱着苏音,但她能做的都做了,苏音就是不肯再爱她,她能有什么办法。

  或许,拜佛是有用的。或许,她们注定是一段孽缘。佛祖给她们安排了今晚一次相见,然后,让她们永远不见。

  许倾尘满脸的凄凉绝望,她说:“我不能再继续纠缠你了,倘若你再拒绝我,我可能随时会疯掉,音音,我不想变成一个疯子。”

  她看似平静,像个正常人,可没人知道,苏音每推开她一次,她就离悬崖近一步,如今,她已走到悬崖边上,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假如这口气没了,那迎接她的将是万丈深渊。

  许倾尘不能往下跳。

  她不再流泪了,她拿起手机,编辑一条信息:【校长,学校下学期不是会派遣两位老师下乡支教两年吗,我志愿申请。】

  月亮真圆,她病恹着,好在凭借最后一口气,她还可以重拾希望,慢慢来,她想她会好起来的。

  她自我安慰,闭眼入睡。

  她做了最后一场好梦。

  当晚,树影诡异,风声狰狞,月亮在地上跑,海浪在天上飞。

  四面八方,都是噩梦。

  -

  许倾尘没在许清词这里待很久,第二天一早她就走了,许清词跟江佑醒来时,甚至都不知道她来过。

  苏音还在睡觉。

  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

  许清词正要把苏音叫醒,电话响了,是许倾尘打来的。

  “姐。”

  “清词,我约了师傅一点来换门锁,但我待会临时有事,差不多晚上才能回,你要是没事来帮我看一下吧。”

  许清词刚要答应,江佑捂着胃过来了,难受道:“清词,肠胃炎好像犯了。”

  许清词扶着她问:“严重吗,我送你去医院吧。”

  这番对话被许倾尘听见了,她说:“清词,你先跟江佑去医院吧,我再问问其他人。”

  许清词:“我问问音音吧。”

  许倾尘沉默几秒后说:“她…她应该不会来吧。”

  许清词:“那可没准。”

  她先把江佑扶到沙发上,然后跑着去敲苏音卧室的门,可敲半天,里面都动静,许清词推门一看,苏音把头蒙在被里,还在睡呢。

  许清词轻轻关门,说:“姐,音音还没醒。”

  许倾尘:“没事,我再找其他人。”

  挂断电话后,她又打给虞枝,但虞枝的手机是关机状态,发微信也没回。

  许倾尘想了想,也不差这一晚,不行的话晚上出去住一晚,于是,她打电话给换锁师傅,把时间推到明天了。

  然后,她出门了,她的确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Eden是国内著名建筑设计大师,两年前,她在酒会上与这位大师交换过名片,Eden有自己的设计院,平日很忙,许倾尘约过他几次,但Eden都没时间,今天他终于有时间了,所以,许倾尘无论如何都要赴约。

  …

  许清词和江佑走后,苏音从床上坐起来,刚才许清词讲电话时开的免提,她都听见了,但她不想去,所以她装睡了。

  她头疼得很,打算再睡会时,微信响了,是许清词发来的:

  【音音,你先别回家,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我爸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我姐打算去山区支教,要去两年,是赵校长告诉他的,三月初就要走,你不想再见见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