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漫漫,地上除了车辙印就是脚印,没过多久,新落下的雪片便将其盖住。空气清冷,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她们肩并肩站在风雪里。

  苏音眉开眼笑,因为她穿了一件大衣,这是许倾尘的大衣,是她总在学校穿的那件。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苏音闻着清新的薄荷香,嘴角一直上扬,她无法平复她激动的心情。

  那天,许倾尘站在讲台上讲课,苏音坐在讲台下仰望她,许倾尘穿得便是这件大衣。

  那天,周一升旗仪式,许倾尘站在排尾,苏音偷偷回头看她,许倾尘穿得便是这件大衣。

  那天,苏音从政治办公室路过,许倾尘在看书,日落余晖照射在桌面,许倾尘穿得便是这件大衣。

  在很多苏音暗恋许倾尘的时刻,许倾尘穿得都是这件大衣,所以每当苏音看见大衣时,那些或苦或甜的回忆,就会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这不单单是一件衣服,也是苏音的回忆,可是现在,她竟然有幸穿上了它。

  她怎能不欢喜。

  此刻,苏音在心中欢呼雀跃: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暗恋者。

  不过下秒,幸福就消失了。

  因为许倾尘的电话响了,苏音看见了来电显示:贺舟。

  如果不是这通来电,苏音或许已经忘了这个人,忘了许倾尘已经结婚了。但因为这通来电,她又忽然想到:许倾尘家里怎么没有男士物品。

  难道?

  苏音拿起一支烟花棒,在许倾尘讲电话时,她心不在焉地点燃它,待烟花绽放开来,她递给许倾尘,许倾尘接了。

  苏音有小心思:

  她不想许倾尘在讲电话时冷落她,当和许倾尘待在一起时,她想占有她的每个瞬间。

  一支烟花棒只能燃烧一分钟,可许倾尘的电话却讲了不止一分钟。

  苏音看许倾尘的唇一张一合,好看极了,可她的话不是对她讲的,想到这,苏音便很气,她别过头,不再去看许倾尘。

  苏音心里不舒服,她蹲在地上,点了一支又一支烟花棒,直到她将要去点第十二支烟花棒时,许倾尘伸手拦住她。

  苏音抬眼,嘴角不自然地扯了一下,她阴阳怪气道:“新年第一天贺老师怎么也不回家,贺老师还真是体贴呢。”

  许倾尘在憋笑。

  苏音低头,烦躁地把鞋带全都解开,不知怎的,她胸口闷得难受。以前她看到过贺舟和许倾尘在一起,她不舒服过,却没反应这么大过。现在,他们仅仅是打了个电话,苏音就感觉要嫉妒得疯了。

  她拼命忍耐,她怕自己随时会爆发。

  许倾尘不知道这些,她蹲下身,无奈叹了口气,然后将苏音扯来扯去的鞋带攥在手里,认真地替她把鞋带系好。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苏音系鞋带。而这个人,竟然是她喜欢的人。

  苏音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许倾尘匀称且修长的手指与鞋带缠绕在一起,看着许倾尘脸上皮肤的每一处细节,看着许倾尘耳朵上的小痣…

  苏音的眼神炙热到可燎原,她的唇情不自禁地靠向许倾尘的耳朵,越是靠近,她心脏跳动的速度就越快。这时,鞋带系好了,许倾尘抬眼了。

  一秒都不到,苏音猛地站起身,她攥着衣角,陷入极致的紧张与慌乱之中。

  雪还在落。

  许倾尘跟着她起身,不解地问:“苏音,你怎么了?”

  苏音调整呼吸,强制性地结束这场悸动,等完全冷静后她才说:“老师,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许倾尘见苏音表情凝重,于是说:“那我们上楼说吧,这里太冷了。”

  苏音:“好。”

  她们往楼上走,苏音手里还握着几支烟花棒,她想着可以明天再玩。

  是,明天可以玩。

  但不一定是和许倾尘了。

  苏音以为她握住了幸福,但十几岁时的幸福,有太多变数了。

  苏音幸福着,也忐忑着。

  在走进单元楼前,苏音回了头。

  明黄色的路灯下,坐着一只孤零零的小狗,小狗身边,什么都没有。

  苏音心头一空,她快速转头,像找寻安全感一般搂住了许倾尘的胳膊。

  她们对视一眼,却无言。

  雪,终于停了。

  -

  许倾尘家里有一间房间是闲置的,她将其改成影厅,她在里面放了一个沙发,一张地毯,一张桌子,然后装了一个投影仪。

  许倾尘爱看电影,每当闲下来的时候,她就会待在里面看平时没时间看的电影。她不喜自己的私人领地被侵入,所以平时,这间房是锁着的,贺舟从来没进来过。

  苏音进去后,许倾尘说:“这是我第一次带人来这里,连清词都没有过。”

  苏音受宠若惊,“是吗,那我可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了。”

  许倾尘问:“你想看什么电影?”

  苏音:“老师,听你的,你选什么我们就看什么。”

  许倾尘点头,她出去找影碟了,过会儿,她拿了一盘碟回来。

  苏音打眼一看,真眼熟。

  许倾尘晃了晃影碟,在苏音身边坐下,“看这个行吗?”

  影碟上印着影片的名字——

  《花样年华》

  苏音没告诉许倾尘她看过这部电影,她装作没看过,点头说:“可以,老师。”

  其实看什么电影不重要,只要能和许倾尘一起,哪怕静坐她都愿意。

  许倾尘没急于放电影,而是先把影碟放到桌子上,然后耐心地问:“你想跟我说什么重要的事,现在可以说了,等说完了,我们再看电影。”

  苏音斟酌一阵后才试着开口说:“老师,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有点冒犯,但是我必须要说。”

  许倾尘:“嗯。”

  苏音双手搭在两腿上,不安地摩挲了两下,“那天晚上我在宿舍楼道看见你了,也看见…你身上有好几处伤痕,我很担心你,老师,是不是贺舟老师欺负你了。”

  许倾尘沉默不语。

  苏音连忙补充说:“老师,这只是我的猜测,如果我猜错了更好,如果没猜错,你能别自己忍受这一切吗?”

  说到这,她握住许倾尘的胳膊,眼神坚定,语气镇静,“我还小,但我可以保护你。”

  许倾尘依然不语,她目光飘忽,思绪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但眼睛却湿了。许久后,她嘴唇翕动,摇头否定,“没有,贺舟没有欺负我,他搬出去是因为我们的婚姻出现了一些问题,仅此而已。”

  她太要强了。

  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暴露她的软弱和无能,哪怕是苏音也不行,她只能撒谎。

  以前喝醉了,她能说出她母亲的事,但现在她是清醒着的,私人问题,她真的不想谈。

  苏音抿唇,她无法分辨许倾尘的话是真是假,她一脸严肃地在思考。

  许倾尘缓了一阵后说:“苏音,那天是你把我带到寝室的吗?”

  苏音:“是。”

  许倾尘:“你是怎么把我带回去的?”

  苏音静静看了许倾尘一会儿,登时,她心中涌出无限温柔,她说:“抱你回去的。”

  许倾尘的脸慢慢红了。

  苏音不想让她尴尬,于是用轻松的口吻缓解氛围,“老师,你放心吧,你很轻的,我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你抱回去了,就是第二天胳膊有点酸…”

  边说,她边把胳膊递给许倾尘,“老师,不打算犒劳我一下吗,我要求不过分,你给我揉揉胳膊就可以了。”

  许倾尘好笑地看着苏音,苏音以为许倾尘只会调侃她两句,但她没想到,许倾尘竟然真的给她揉胳膊了。

  许倾尘低头,摘下指上的装饰戒,把手覆在苏音的胳膊上,灯光映照下,她的手指有些透明,当她轻轻发力按揉时,手背青筋直接凸起。

  隔着薄薄的衣料,苏音感受到许倾尘手上的温度,她的心中正掀起一阵狂风骤雨,她用氤氲人的视线盯着许倾尘,她忘了去想这眼神是不是太猛烈了,此刻,她要直白到底。

  许倾尘却不在状态,她不停地皱眉头,她看上去焦虑且不安。

  苏音注意到了,即使她很珍惜并享受这一时刻,但她还是抽开胳膊,关切道:“老师,你不舒服吗?”

  许倾尘捏了捏眉心,疲惫道:“没有,我就是有点困了。”

  苏音连忙说:“老师,那你快去睡觉,早点休息,电影我们可以以后再看。”

  许倾尘点头。

  她起身,一声不吭地走了。

  苏音一脸担忧地看着许倾尘,直到视线之内再也看不到她。

  苏音呆坐着,她不相信许倾尘的话,但许倾尘什么都不肯说,她也无能为力。

  这夜,注定无法平静。

  苏音彻夜未眠。

  许倾尘彻夜未眠。

  -

  翌日,由于整夜失眠,白天,许倾尘和苏音都在睡觉,她们整整睡了一天。晚上七点,许倾尘醒了,可没多久她又睡了。晚上八点,苏音醒了,没多久她也睡了。

  等她们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号了,是假期结束返校的日子。

  学生返校早,所以中午吃完饭,苏音便直接打车去学校了。路上有点堵,她到班级后,班上的人基本已经到的七七八八了。

  班长正在下发文理分班登记表。

  选文还是选理。

  如果选文便可以一直做许倾尘的学生,可以每天见到她,多好。

  可理科才是苏音的强项,苏音有信心学好文科,但还是理科更有把握。苏音有片刻犹豫,但不管她对许倾尘有多喜欢,她都不会赌上前程。

  苏音选理。

  但苏音拿起笔时,她竟然跳过理科,在文科后面画上对号。之后,她将登记表摆在桌子左上角。

  十分钟后,班长按排收表格,苏音坐在最后一排,所以最后才收到她的,班长低头随意一瞥,随后大惊小怪地叫了声,“我草。”

  班长平时说话细声细语,这是她第一次不分场合地口吐芬芳,大家好奇道:“咋了,咋了啊?”

  班长:“苏音学文,苏音竟然学文!”

  她不敢相信,问了苏音一遍,“苏音,你确定你没选错吗?”

  苏音笑道:“没选错。”

  教室内唏嘘一片。

  两小时后,许倾尘来了,她没进教室,而是直接打开后门,把苏音揪了出去。

  大家听见动静,一齐回头。

  他们看见许倾尘冷着一张脸,眼中的锋芒好像能刀死人。

  苏音要完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