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以为胤禛是想办份民报刊登一些民生杂事,也没有太在意,皇上的小爱好嘛,他们理解。

  更何况还搬出了圣人大道,他们还能说什么?

  胤禛仔细交代完要求后,就把这项任务交给了翰林院,还让人给两位掌院学士一人送了五份报纸做样本。

  现在话题该到开海上面了吧?要说这海禁,除了从前朝遗留下来的问题以外,还有每年出海的船只有千余艘,回来的却不过五六成的原因所在。

  对于朝廷来说,这就相当于大量的财富和人口流失海外,于是在康熙五十六年,圣祖再次颁布禁海令,明文禁止出海。

  可终究是堵不如疏,想走的人又怎么留得住?

  “朕欲开海,一是为了时时探听海外诸国实情,二是为了丰盈国库,富足民间,海外已有许多洋商来我大清买卖交易,长此以往只出不进,白银流失必定十分严重,三来,若是发生饥荒,从海外买粮也可应不时之需。”

  其实早在听说出海一趟能赚五百万两白银甚至更多时,就已经有许多人蠢蠢欲动了,想着若是开海了,必定要叫自己家族在其中插上一脚。

  朝廷虽说禁海,但其实偷偷出去的也不少,世上从不缺胆大的,早在私底下赚了个盆满钵满了,除了这部分人之外,还有一部分人也在担心有人来挤占他们的利益。

  这不,当即就有站不住的出来辩驳。

  “皇上,恕微臣直言,海运之利必夺漕运之利,朝廷或许可以自海运中获得巨利,然漕运事关百姓生计,又有漕工、漕兵等以此为生,若这些人的生计受到影响,恐会引起动乱。”

  自禁海以来,漕运几乎成了运输货物的唯一渠道,垄断了河面上的南北沟通及交流,地位极其重要。

  可实际上哪怕处于垄断,漕工与漕兵的生活依旧过得艰难,漕运的利益仍是归了世家大族,这些人平时躲在背后吸血,一旦本身的利益受到损害,他们便拿百姓说事。

  “是河是海莫非爱卿分不清楚?是内是外你也搞不明白?朕竟不知你这等蠢人也能站在朝堂之上议论国家大事,岂非贻笑大方?”

  胤禛当然不会惯着他,当即就开喷了,喷得那大臣满面涨红,从此以往他还有什么脸面与同僚共事?

  原先有几个蠢蠢欲动的也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脚,垂着头不说话,还有那等心思活络的,已经在想要如何大赚一笔了。

  漕运的利益就那么点,已经被瓜分的差不多了,当然是去海外寻找更大的市场啊!

  开海之事不是一天就能决定下来的,还得来回扯皮许久,胤禛便先散了朝。

  胤禔三人回京后一直住在万方安和,胤禔还好说,好歹家还在,解了圈禁再收拾一下就能住人了,胤礽和胤禟那是连个家都没有。

  弘晳住在郑家庄,身上还有个郡王的爵位,不过胤礽这个老阿玛回去后他必是要被降成世子的,想来弘晳应该会激动到泪流满面吧。

  胤禟更不必说,自他被圈禁后,府邸被抄,妻妾又全都遣散归家,主打的就是个妻离子散。

  外边的太阳饱满得只要伸手就能掐出烤化的金子,大地缀满耀眼金箔,即使有树木的阻隔,依旧能感受到炽热。

  顶着头上的大太阳,弘历一路疾走,身后跟着的张嬷嬷脚下生风,但她毕竟老迈,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主子,您慢点走,可别摔着。”张嬷嬷在后头举着伞追他,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漆红食盒。

  弘历出了满头的汗,心中憋着一股郁气吐不出来,走到河岸边的一棵柳树前狠狠踹了一脚树干。

  柳枝猛地一晃,后又归于平静。

  张嬷嬷终于到了弘历身边,举着伞遮住他头顶的太阳,“主子,当心伤着腿脚。”

  弘历眼底投出一片阴影,轻声呢喃,“我对她还不够孝顺吗?她明明一开始也是意动的,为什么现在又疏远我?”

  “是我,是我不够好吗?”

  听见弘历自我怀疑的话,张嬷嬷心如刀绞,“怎么会?您聪慧机敏,勤快伶俐,是再好不过的皇子阿哥了。”

  弘历摇了摇头,握紧了拳头,“她不要我,他们都看不起我。”

  “主子,您还有裕嫔娘娘和五阿哥。”张嬷嬷把食盒放在草地上,抽出帕子要给他擦汗。

  弘历一把抓住了帕子,没让张嬷嬷动作,任由头上的汗珠滑落进他的眼中,刺得他闭上了眼睛。

  裕娘娘,不是他想要的,这样的生活,也不是他想要的!

  吉祥收拾好药碗,看了一眼小叶紫檀木桌上的一盘豌豆黄,觑着端妃的神色,试探道:“娘娘,这豌豆黄细腻纯净,清甜爽口,您刚用了药,要不吃一些甜甜嘴儿?”

  “不了,你拿下去分了吧。”端妃摆了摆手,静静盯着那青玉镂空佛手花插里垂下的紫薇花出神。

  外头不时传来几个小宫女的嬉闹声,给这燥热的盛夏带来一点凉意。

  端妃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差了,自从三公主的周岁宴后,胤禛就再也没来看望过她,心爱之人的忽视,仇人的幸福圆满,膝下无子的悲凉,桩桩件件都让她心绪难平。

  她想不通也放不下,于是在心里日复一日自我折磨。

  现在,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慢慢筹谋了。

  看着端妃满脸死寂之色,吉祥悄悄红了眼眶,却仍挤出笑来,“娘娘不想吃便不吃了,等日头没那么晒了,咱们再去碧桐书院看看公主们吧。”

  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记忆,端妃的眼睛突然变得生动起来,唇边也带着温柔的笑,“那日见着温宜真是可爱极了,她那么小的一个人儿,两条小胖腿跑起来竟这样快。”

  “是啊,奴婢当时真怕公主不小心摔着了。”吉祥眯起眼睛,遮住了眼里的水光。

  “吉祥,那个绣球好像滚进了本宫心里,叫本宫梦中都忘怀不了。”端妃突然心口一疼,捂着胸口闷闷咳嗽起来。

  “娘娘,歇一会儿吧。”吉祥上前给端妃顺背。

  沉沉喘了几口气后,端妃拍了拍吉祥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你替本宫去寻皇上,就说本宫想见皇上最后一面。”

  “娘娘!”听端妃的话里带着浓浓的不祥之意,吉祥没忍住惊呼一声。

  端妃笑了笑,脸上有些疲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