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田信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与诸伏景光坦诚身份。

  毕竟他一旦承认下来, 那么后面就有太多需要解释的东西。为什么会进入组织,消失的四年到底是在做什么,以及最敏感的话题——

  既然早就是组织成员了, 又为什么要进入警校?

  作为公安警察,他们都能够猜到那个答案,而那也是现在的明田信最不愿意去解释的。

  稍微平复了一下纷乱的心情, 明田信决定暂时先暂停这个话题。

  他做出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一边正常开车,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你说的什么, 我都听不懂啊。是什么地方的方言吗?”

  然而诸伏景光却并不买账,而是继续用密语问道:

  “所以,清酒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公安卧底?如果他真的是, 那我就绝对不可能任由他被组织成员追杀, 却只是眼睁睁看着。”

  明田信听得心中一紧,心想诸伏景光该不会真的那么头铁吧,自己好不容易才把他从琴酒的必杀名单里捞出来,难道他还想要自己一头再撞回去吗?

  明田信心里没底, 视线也随之往后视镜上一扫。然而就是这一眼, 却吓得他差点儿把车拐进沟里。

  只见诸伏景光已经掏出手机,看样子是想要和什么人打电话的样子。

  然而一想到他刚才说的那些话,难道是真的脑子抽了打算去救清酒?

  明田信心里一急, 再也顾不得隐藏了,直接开口就用密语阻止道:

  “别冲动!清酒真的不是公安的人,我就是在故意把你的身份栽赃在他身上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

  诸伏景光闻言挑了挑眉,从善如流地放下手机。

  “你终于肯承认了。阿信, 或者我应该叫你,西拉?”

  诸伏景光的语气有些冷, 并不是他在组织里伪装出来的那种带着恶意的冰冷,而是另外一种明田信从来没有听到过,但却能切身体会到惶恐的冷。

  那是对于来自最信任之人的背叛所产生的失望。

  明田信闭上嘴。

  他已经意识到了,诸伏景光刚才根本就是故意的。

  但是话已出口,再否认也已经来不及了,还不如冷静下来先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再说。

  “景,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但是现在还有最后一步收网没有做,而且我还得去把这辆大巴车还回去……”

  话没说完,明田信就猛地一踩刹车,险之又险地来了个急刹车,然后在诸伏景光好整以暇的目光中,艰难从方向盘上爬起来看向车前面。

  只见一台眼熟的、骚包至极的白色马自达,正横在大巴车的前面。降谷零则在明田信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嚣张地冲着他打了个招呼。

  “你们……”明田信恍然,“你们刚才一直在私下联系?所以你其实是故意逼我承认身份,然后就让他在前面堵我?”

  他转过头去看站在后面的诸伏景光。

  “你们两个,到底在计划什么……等等,你什么意思?”

  只听“咔哒”一声,诸伏景光已经掏出枪,打开保险,枪口则结结实实地抵在明田信的太阳穴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明田信,目光是明田信从未见过的冰冷。

  “不管你到底是什么身份,现在,先跟我下车,咱们换一辆车再接着谈吧。”

  明田信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冰蓝色的瞳孔本就是属于冷色系,现在更是充满了与世间格格不入的疏离感,让举着抢的诸伏景光有瞬间的恍惚。

  似乎这个玲珑剔透的精灵,真的就要离自己而去了。

  诸伏景光抿了抿嘴唇,忽然收起枪,在明田信差异的注视下,忽然朝他伸出手,诚恳地说道:

  “抱歉,本来只是想表示一下态度,不过好像是吓到你了。但是阿信,我想我们必须谈一谈。现在的形势紧张,你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争执上吧?”

  明田信已经快要被他气笑了。

  “你也知道现在形势紧张?你倒是说说,我这么着急回去收网,到底是为了谁啊!”

  诸伏景光抿了抿嘴,突然就开始示弱了。

  “我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救我。关于这次的事情我非常感谢你。但是阿信,我的腿真的受伤了,一直站在这里可是很疼的。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去零的车里坐坐吗?”

  诸伏景光那张温和的脸上,露出明田信熟悉的温柔笑容。然而那双漂亮的猫猫眼,却已经因为疼痛而痛苦地眯起,眼尾甚至还在不受控制地抽动。

  明田信顿时看得心里一阵酸楚,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伸手扶住了诸伏景光的胳膊。

  手臂微微用力,让诸伏景光能够在自己身上借力,不至于为了保持平衡而继续压迫伤腿。

  “谢谢,这下可轻松多了。果然还是阿信最可靠了。”诸伏景光快乐地弯了弯眼睛。

  明田信本来还想怼他一句“都是他自找的”,可一开口却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那就走吧!真是败给你们了。”

  当三人在降谷零的车里坐定后,明田信也不再继续遮遮掩掩了,而是主动将恶鬼面罩摘了下来,用本来面貌看向两人。

  “现在时间紧迫。说吧,你们有什么想问的?”

  降谷零哪怕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可现在真的看到他面罩下的这张脸,也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认识突然看到相处多年的好友,突然跑去与自己誓死对抗的敌人混在一起,感情都不会平静。

  不过降谷零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侧头与诸伏景光对视一眼,像是达成了某种无声的共识。然后又转回头开口询问明田信:

  “你是什么时候加入黑衣组织的?难道是五年前的那次失踪?还是更早的时候?”

  明田信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

  他现在还不能透漏自己的公安身份,那那些隐秘还涉及到零组对付黑衣组织的整个计划,是不允许随意透露的。

  哪怕同为公安的诸伏景光,和同样是零组成员的降谷零也不行。

  而面对降谷零的逼问,他其实早就想好了答案,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所说的也是事实。

  明田信垂下眼帘,面无表情道:

  “不能说成是‘什么时候加入’,根本没必要那么麻烦。”

  降谷零一愣:“什么意思?”

  明田信看向他,冰蓝色的瞳孔清晰地倒影出降谷零那张隐含关切的脸。

  明田信呼吸一滞,又艰难地移开视线。

  “没有什么“加入”。因为我本来就是组织的人。不,应该说,我是组织的实验体,从出生以来就归属于组织了。”

  车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诸伏景光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他像是被惊到了,猛地开口:

  “研究所的设拉子!我见过他的长相,可以说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阿信,你们真的是双胞胎?我曾经听到琴酒说,设拉子能够控制你……所以,这就是你所说的实验体?”

  他再次看向明田信时,眼睛里已经充斥着颤动的碎光。降谷零更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震惊地看向明田信:

  “你被控制了?”

  明田信却听得直皱眉,看向诸伏景光:

  “你怎么连这种事情也听到了——算了,这不重要。”

  “这当然很重要!”

  降谷零突然大声反驳,同时狠狠地一把抓住明田信的肩膀,力气大到让明田信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见好友吃痛,降谷零立刻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表情却比刚才更严肃了。

  “阿信!这件事一定要说清楚。那个设拉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控制着你干了什么?还有,你现在真的是在警视厅当组织的卧底吗?”

  明田信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一旦被这两个家伙发现身份,自己就一定会被盘问个没完的。

  可是有些事情又真的不能说,甚至有时候哪怕什么都不说,这两个敏锐的家伙也会自己猜出来的。

  而且自己身上的事情哪怕除开那些需要保密的部分,其他的事情也实在太复杂了,现在根本就不是深究的时候。

  于是他直接挥开了降谷零抓着他肩膀的手,反过来提醒两人道:

  “现在的重点可不是这个。事先说明,虽然我的确是组织的核心成员西拉没错,但是我也和你们一样,期盼着组织能早日覆灭。”

  见两人的表情终于认真下来,显然是听进去了,明田信这才放下心,从怀里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屏幕上便显示出正在被组织全面追杀的清酒。

  “这是清酒?”两人惊呼一声,诸伏景光惊讶地看向明田信。“你怎么会有他的监控?”

  明田信则无奈一笑,用手指点了点手机屏幕上的监控画面,而实际上却是他花费积分,从系统中兑换出来的实时监控画面。

  “你以为,朗姆和琴酒会仅凭清酒没有上车这种荒谬的理由,就认定他就是公安卧底?

  要知道,为了能把你身上的嫌疑全都推到这个疯子身上,我可是在这一晚上的时间里,把我这些年积攒的全部人脉全都投进去了。”

  诸伏景光震惊地看向他。

  “你是说,你在琴酒和朗姆的眼皮底下,篡改了组织的利益受损时留下的所有痕迹?”

  明田信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想真正救出诸伏景光,并让他以后也不会再因为这次的事情被怀疑,彻底抹去他的嫌疑才是最重要的操作。

  诸伏景光用几乎是震撼的眼神看着他。

  “你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能做到?那可是连我身后的公安都做不到的啊!”

  降谷零想起不久前,自己想去替诸伏景光清理掉会暴露他卧底身份的证据,结果到了才发现,那些证据早就已经被提前处理过了。

  他恍然地看向明田信:“原来做那些事情的人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