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无名诔【完结】>第122章 河水汤汤(十一)

  “把她给我绑起来!”

  在赶去孟津驿的路上,一伙劫道的土匪突然从林子里钻出来,一群人顿时将姜惜容团团围住。姜惜容还没来得及跑,就被一把斧头架在了脖子上。

  这一路经历了太多,面对这样的情形,姜惜容已经不再畏惧了。不,更准确地说,她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去那河神岗上,将阿顺救出来。

  “呦,还是个漂亮姑娘,”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拎着一把锄头从人群中走出来,这正是赵老大,他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问,“叫什么名字啊?”

  姜惜容没有回答,只是将包袱向地上一丢。“这是我全部身家,”姜惜容丝毫不惧,只说道,“我有急事,放我走。”

  “放你走?”赵老大闻言,放声大笑,俯身捞起了她丢在地上的包袱,掂量了几下,这才又走到姜惜容面前,调笑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如何能放你走?”

  他说着,将锄头夹在腋下,腾出一只手来,想去摸她的脸。姜惜容头一别,避了过去,又十分冷静地说道:“我当真有急事。你放我走,待我忙完了手头的事,我便回来找你们。你要多少钱,我都想办法给你。你若不信,我可打个欠条,签字画押。”

  “钱财?我赵家老大想要的可不仅是钱财,”赵老大哈哈笑着,挑了一下姜惜容的下巴,又笑问着旁边的人,道,“天凉,你们说,我需不需要一个暖床的媳妇儿啊!”

  周围的土匪也跟着笑了,纷纷起哄道:“有嫂子了!”

  姜惜容白了他们一眼,又重重地深呼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将所有的愤怒忍了下来。他们人多,她跑不过,还是得智取。

  于是,她只能保持着沉默。

  土匪们笑嘻嘻地将她绑了起来,赵老大将她一把扛起,就要回山寨。

  “喂,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有人问。只是,更多的人在翻看她的包袱。

  姜惜容只沉默着观察着周围的路,不再应答。这里都是小径,树又多,车上不来,只能靠走。还好前些日子下了一场雨,走过的地方都能留下一串脚印。

  只是,这些土匪的口音,怎么那么像河神岗上的那些人?不过,此处离河神岗不远了。

  哦,他们,也姓赵。姜惜容想着,细细瞧了瞧赵老大手里的锄头。锄头老旧,像是用了有些年头。这赵老大手上也有许多老茧,看着像是常年耕作留下的痕迹。只是,他们的衣服不大好,虽然在做土匪,但想来也抢不到什么钱财。或者说,他们根本没那个本事抢,不过是些欺软怕硬之徒。这样的人,如何做得了凶神恶煞的土匪。

  为何做了土匪呢?想来,是因为这些年总是先大旱、又大涝吧。没了收成,又淹了地,先成了饥民,又做了流民,最后,心一横,便占山为王、剪径谋生了。

  姜惜容悄悄想着,又瞥了这些人一眼,只见那翻看她行李的人忽然大叫了一声,又将这包袱丢给了别人。“这什么东西,弄了老子一手!”那人抱怨着,一抬手,只见他的手掌黑了一大块。

  “是墨块啊。”一旁的人笑着,也抓起了墨块,故意弄脏了自己的手,又向其他人的脸上身上抹去。如此一来,这群土匪登时闹成了一团,只抓着她的墨块,四处去捉弄别人。

  那赵老大躲过了来抹他的黑手,又笑问姜惜容:“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

  姜惜容依旧不答话,却被不知道是谁伸过来的手狠狠地将她的脸抹了一把。“大哥,名字只是个称呼,反正从前的名字也没什么要紧的。既然她不肯说名字,浑身上下又只有这些笔墨,”那人嘻嘻哈哈地笑着,“不如就叫她墨丫头。”

  “哈哈,墨丫头好!亲切!”有人附和着。

  姜惜容嫌恶地看着他们,可这些人根本不当回事,依旧围在她跟前嬉闹。有人指着她,对赵老大笑道:“大哥,这小妮子看起来不好驯服呢。你小心自己新婚之夜,沾了一身的墨!”

  “呸!”姜惜容没有说话,对着这人的脸便唾了一口。

  那人一愣,用手擦了擦自己满脸的吐沫,却将自己的脸弄得更脏了些。他勃然大怒,挥着柴火棍便要上前。“小爷今日非要给你一个教训不可!”他恶狠狠地道。

  “去一边去!别挡路!”赵老大一把撇开了这人。

  “不过,这墨丫头也没挣扎,想必是看中了大哥的英明神武,巴不得嫁给大哥呢!”有人奉承着说。

  “我看也是,”赵老大越发得意,他甩着膀子,走得越发快了些,“回去就拜堂,今晚就洞房!”说罢,土匪们欢呼起来,叫声像是姜惜容以前听过的猿鸣,响彻山林。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山寨。说是山寨,其实就是小山岗上的几间土屋茅舍。赵老大隔着老远就开始嚷嚷:“三娘,出来见你嫂嫂!你哥哥有压寨夫人了!”

  “什么嫂嫂?出去一趟,就有嫂嫂了?”赵三娘说着,从屋里走了出来,骂道,“又作孽!说好了只劫富呢?真把自己当个山大王了?”她说着,走到姜惜容面前,这一看,不禁又叹息一声:“谁给她抹了墨?好好的人,竟这么糟蹋。”

  “这可是她自己的墨,”有人坏笑着,“她是墨丫头。”

  “哦,墨丫头。”赵三娘只觉得无趣。

  这赵三娘倒是有点意思。姜惜容想着。

  “好了好了,”赵老大将姜惜容放了下来,又对赵三娘道,“你给她换身干净衣服,一会儿我们就拜堂。我看,这墨丫头想我想得紧呢!”

  赵三娘无奈,又讥讽道:“真好意思觍着脸说这话。”她说着,搀扶住了姜惜容,将她拉扯进了屋,又重重地将屋门关上。

  屋门外,赵老大还在嚷嚷:“把你嫂子看好了!以后再想要这么好看的嫂子,可就难了!”

  听着门外的声音,赵三娘颇有些不耐烦,大吼着回答:“知道了!”说着,她又转身看向姜惜容,却正对上姜惜容的目光。

  姜惜容正立在那里,安静地凝视着她。不知为何,这眼神竟让赵三娘有些害怕。明明,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寻常弱女子。

  “盯着我做什么?”赵三娘没好气地问着。

  “你们是河神岗上的人吗?”姜惜容问。

  赵三娘不禁愣了一下,又一口否认:“不是!什么河神岗,我没听说过。你老实待着,莫要多言了。”

  她一定知道河神岗。姜惜容想,他们或许可以帮忙。只是,还不知他们是敌是友。

  天色越来越暗了,小小茅草屋里的光线越发少得可怜。姜惜容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叹息不偏不倚地传入了赵三娘的耳中。她回过头,只见姜惜容正努力地挪着被绑起来的脚,向床边走去。

  “好吧,”只见姜惜容一边挪动着脚步,一边问着,“你哥哥很厉害么?”

  “厉害不厉害的,你之后就知道了。”赵三娘说。

  “我希望他很厉害,”姜惜容终于坐在了床上,她望向了赵三娘,故意做出一副满怀憧憬的模样,说道,“他像是个真正的汉子。”

  “呸,不要脸,”赵三娘骂着,“还没拜堂呢,就说这些话。你看着也是个正经人,怎么说起话来这般……没羞没臊!”

  姜惜容闻言,便倚在床架上,轻轻笑着。她的语调越发暧昧起来,只听她说道:“我还是知羞的,所以方才你哥哥扛着我,我可是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不过他力气很大,应该……嗯……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谁使唤了谁也说不准。哎呀,好妹子,帮我个忙,去给你哥哥递个话,让他今夜少喝些酒,早些来与我相会,我……可还有许多话要对他说呢。说不好,还要求他。”

  姜惜容是在青楼待过的人,虽然时间不长,但她也着实听了些话术、记住了些语气。这话分明不怎么露骨,她却越说越不成样子。赵三娘听着,竟红了耳朵,所幸天色昏暗,没人瞧得见。

  “这也是你该对小姑说的话?”赵三娘问着,“无耻!”她说着,越发生气:“我这便去告诉我哥哥,你是个不本分的女子!”

  她说着,抬脚便走。姜惜容却没有动作,依旧倚在床架上,冷冷地望着她。终于,在赵三娘即将拉开屋门时,她终于反应过来了。

  “想支开我?”赵三娘回过头来,自以为识破了姜惜容的诡计,又轻笑了两声,“也亏你说得出这些话,你以为能骗得了姑奶奶吗?”她说着,大步走到姜惜容面前,在她身侧坐了下来,又忙拉扯绳子要将她栓在床上:“我今夜就在这里守着,哪也不去!你休想跑!”

  姜惜容只是微笑:“莫非你想听我们墙角?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听这些事,不好吧?”

  “你!”赵三娘涨红了脸,“墨丫头!再胡言乱语,饶不了你!”

  姜惜容不理会她,只接着方才的话头继续说道:“但我可不是什么未出阁的姑娘,我早就什么都不怕了。小姑若是要听,我现在便可以让你听。只是小姑听了,可不要怕。”

  “你嫁过人?”赵三娘问。

  “嗯,嫁过,想听么?”她说着,故意贴近了赵三娘几分。

  赵三娘分明一阵慌乱,却逼着自己迎上了姜惜容的目光:“怕什么?你再胡说八道,我便要打你了。”

  “河神岗。”姜惜容只说了这三个字。

  “什么?”赵三娘一怔。她万万没想到,竟然又是这三个字。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她的反应也是最为真实、不可伪装的反应。

  是恐惧……是恨!姜惜容彻底看清楚了。离得近了,赵三娘面上的神情也更加清晰了几分,所有情绪一览无遗地暴露在姜惜容的视野之下。姜惜容越发笃定,方才的轻佻语气也一扫而空,此刻,她的声音里只有坚定和严肃,还有那无法言说又不得不压抑着的悲痛。

  “我说,我要去河神岗,”姜惜容死死地盯着赵三娘,一字一句地说,“我曾与人拜了堂,而我们的女儿被拐去河神岗了!”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姜惜容问,“若是嫁给你哥哥,便可救出我的女儿,那我便是嫁了又如何?可你们能做到吗?”

  姜惜容问着,苦笑一声,又低声斥责道:“你们不过几个流氓野人,无甚本事,欺软怕硬,在此作威作福,为害一方……你们的良心过得去吗?满脑子的污糟事,你以为天下人都同你们一样,这般鲜廉寡耻么!”

  “我告诉你们,”她说着,瞪着眼睛,可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今日,你们将我扣在这里,是害了我们母女二人。我今夜绝不会从了你哥哥!我宁可撞死在这里,也不让你哥哥得逞。他日我化作厉鬼,必定先去大闹河神岗,再来你们这里,向你们一一索命!”

  “你知道河神岗是不是?是不是!”姜惜容低声逼问着,“放了我!我要去救她!让我去救她!”

  “我不知道!”赵三娘反应过来,竟吓得一把推开了姜惜容。她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慌乱,一时竟忘了门在哪边,想出门都走错了方向。可当她终于找对门时,她竟犹豫了一下,站住了脚步。

  “你以为,只有你恨那河神岗么?”赵三娘问着,竟哽咽了。她轻轻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又转过身来,看向姜惜容:“你说,你的女儿被拐到了河神岗,呵……我劝你一句,别想了。秋汛已过了些时候,她一定早就死了。”

  “我敬佩你的勇气,”赵三娘说着,抬手捂住了眼睛,停留片刻才终于将手拿下,“但是,那河神岗,你是不必再去了。不然,只怕你也走不出来。”

  “何意?”姜惜容只觉浑身冰冷。

  赵三娘摇了摇头,她惨笑着走到了姜惜容身边,坐了下来。“你猜,我们为何落草为寇,”她自问自答,“正是因为在那河神岗上,活不下去了。”

  “不参与祭祀河神,便不让捕鱼。不捕鱼,便没有生计。莫说肥沃一点的土地早被人分了去,就说这黄河边上,旱涝无定,就算想要自己耕种,一年到头,多半也是颗粒无收白忙活。大家早就都活不下去了,”她说着,看向姜惜容,“我十四岁那年,就差点被他们绑去沉河了。”

  她说着,不禁落下一滴泪来。年少时的恐惧从心底升起,她又陷入了当年的那种恐惧,一时间手足不自觉地颤抖个不停。

  “献祭……童男童女?”姜惜容如遭雷劈,颤声问着。

  “是啊,献祭,沉河。不过大部分时候,只有童女,”赵三娘努力平稳住自己,说,“他们说,反正女孩儿也没用,不如献祭给河神,讨个太平。每年伏秋大汛之后,便是献祭之时。”她说着,看着姜惜容,终于狠心说道:“秋汛……已过了好几日了。”

  “不……”姜惜容喃喃,又忽然挣扎起来,迫切地想要挣开绳索,“我要去救她!我要去救她!”

  赵三娘颇有些冷漠地瞧着她:“你拿什么救?我哥要劫你,你都躲不过,竟还妄想着去那河神岗救人?那地方本就偏僻,只有小路,他们人多势众,你拿什么救?”

  “不用你管!”姜惜容说着,双手拼命地挣扎着,可怎么都挣不开这绳索。

  赵三娘见状,无奈叹息一声:“好吧,你若执意送死,我放你走。”

  她凑近了些,帮着姜惜容解开了她手上的绳索,手腕上的红痕便露了出来。赵三娘还以为她受伤了,仔细一看,原来是块胎记。她便没理会,只又丢给姜惜容一张擦脸的帕子,要她擦一擦那被抹了墨的脸。

  “我虽然可以放你走,但却无法给你收尸了,”赵三娘说着,站起身来,走到了门边,“我去拖住他们,墨丫头,你走吧。”

  姜惜容刚解开脚上的绳子,便听见了这句话。她愣了一下,看向赵三娘,见她正要开门出去,不由得忙唤了一声:“等一下!”

  赵三娘停下了脚步,微微偏过头来,略带嘲弄地轻笑了一声:“如何?反悔了?”她说着,转过身来,却见姜惜容已踢开了所有的绳索,正了正衣襟,站直了身子。

  “多谢姑娘。”姜惜容对着她,恭敬地深深行了一礼。

  赵三娘见她如此举止,微微一愣,又笑了。“你倒是有些意思,”她说着,也学着姜惜容的模样,回了一礼,“你,保重。”

  赵三娘走了,门外传来她爽朗的笑声。没一会儿,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姜惜容悄悄一看,只见所有人都进了屋子——也不知赵三娘同他们说了些什么。

  她的门前,已没有人了。此刻,便是她最好的逃跑机会。姜惜容悄悄拉开门,绕到屋后,钻进林子里,跑了。

  月黑风高,但这一次,即使有密林在前,她也知道路了。

  “阿顺,等我,”她心中还有最后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坚持住,等我!”

  若是进那小村子时,她便留意了路,便好了。若是她没有病急乱投医,没有听信那赵老伯的鬼话,便好了。若是、若是……唉……

  不知跑了多远,当昏暗的月几乎被西边的山头淹没时,姜惜容终于回到了她来时的那条小路上。不远处,水声震震,滔滔黄河依旧奔流不息。

  姜惜容停了下来,好容易喘匀了气,又觉得口渴,不得不前往黄河边上取水。好容易走到黄河边上,东边的太阳也出来了。姜惜容看了看烟雾里的晨曦,又扭头看了看远山边的月华,而她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面前的浩浩河水,还有那些沉重的散落在河岸上的巨石。一阵风吹过,送来的只是林间的清风,和隐隐约约的鸟啼声。

  姜惜容被这天地万物包裹着,却忽然笑了,笑得悲凉。在这苍茫天地间,她竟如此孤独、如此渺小。日月尚且能同悬与天,而她竟无力抵抗世间洪流,只能看着在意的人一个又一个地离开自己。她没办法保护谁,也没有人能保护得了她。

  她越笑,声音越大,可声音越大,便越是凄凉。她想停下,可居然停不下来,哪怕笑得眼泪直流、咳个不停,她也停不下来。

  不能笑了,她想停下!她使劲拍打着自己、掐着自己,可是无济于事。还是喝几口水,将这诡异的笑声压下去吧。可她刚在河边跪了下来,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姜姐姐。”

  姜惜容一愣,这是阿顺的声音。万籁俱寂,唯有这声音空灵,似从天边传来。

  “阿顺!”她一时竟说不准声音从哪里传来,只得连忙回头找着,“你跑出来了?阿顺!阿顺?”

  可身后,空无一人。

  姜惜容一怔,却听声音从身后响起:“姜姐姐,我在水底。”

  “姜姐姐,”阿顺说,“你回头。”

  姜惜容闻言,浑身一僵。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回头望向了水中。日月双辉皆落在水面上,水底的那张脸也更加清晰。苍白的脸上泛着绿光,瘦小的身体正努力向上游着。终于,熟悉的面孔浮出了水面,露出了一个湿漉漉的小脑袋,瞪着无神的大眼睛,望着姜惜容。

  “姜姐姐,”阿顺扯出了一个笑容,“我如今已是水鬼。但你还平安,我便放心了。”

  水鬼?

  虚无缥缈的希望彻底破灭,姜惜容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一把利刃搅和在了一起。明明人还活着,却仿佛只剩了一具躯壳。她张了张嘴,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喉间酝酿了一些血腥味儿,她怎么都咽不下去。

  “姜姐姐,”阿顺说,“我不能陪你去长安了。你这一路,又要孤身一人了。”

  “不、不……”姜惜容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出话来,她跪在河岸上,只望着阿顺,眼泪直流。

  “姐姐,你不必担心我,”阿顺又说,“虽然他们要将我沉河时,我很害怕,可在我入水的那一刻,我忽然间在想,娘会不会在水下等着我……然后我便不怕了。只是,很可惜,我没在水下找到娘。我想,她或许是投胎转世去了吧。我现下却被困在了这里,身体被河神吞食,魂魄被老鼋精驱赶,若不找寻替死鬼,魂魄便不得转生。”

  “唉,姐姐,我再也离不开这里了……我真的很想同你和娘一起去长安,见识一下你口中的长安。”阿顺说。

  “对不起,”姜惜容越发心痛,满面泪痕,“我对不起你。”

  阿顺摇摇头,双眼泪汪汪的,道:“姜姐姐,你没有对不起我。是他们害了我,你尽力了,你只是……救不得我。”

  她说着,又强作笑颜:“不过,姐姐,你也不必担心我。大河之下,我并不孤单。这里有许多的姐姐妹妹,她们都可与我为伴。如此,你也可安心了。”

  似乎是为了证实阿顺的话,眼前的河水忽然翻涌起来。泛黄的河水下冒出了点点绿光,绿光逐渐升起,挤进了河面上或红或银的日月双辉之中,在深蓝的天空下幽幽闪耀着。透过绿光,姜惜容隐隐约约地瞧见了一张又一张的面孔,或是青涩少女,或是垂髫幼童,又或是襁褓中的婴孩……绿光很快覆盖了整个水面,她们一个个汇聚在这长河之中,仰头望着她。

  “姜姐姐,你看,”阿顺含泪说,“我在这里,也有家人。”

  “姜姐姐,”阿顺说,“我无法在水面上停留太久,我该走了。”

  “姐姐,”阿顺依依不舍,可身体已在逐渐下沉,“你……保重。”

  大河的水翻涌得更激烈了些,水面上的绿光又一点一点地消失了。阿顺望着姜惜容,却又无可奈何地沉入水中。姜惜容心痛如绞,她看不得阿顺这样消失在她面前,终于不顾一切、连滚带爬地向前追去——

  “阿顺,不要走!”她喊着。

  “阿顺!”

  “阿顺——”

  她跳进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