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无名诔【完结】>第88章 玉女有悔(一)

  嘶哑的歌声飘荡在空气中,那一瞬间,崔灵仪只觉自己手脚冰冷。她垂了眼,只默默捡起腰带,站起身来,干脆利索地将衣服整理好……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走吧,”崔灵仪说着,竟强忍着不再看癸娘,“我们还要回药蛇村,做个了断。”

  癸娘也没再多说话,她扶着木杖站起身来,便跟在了崔灵仪的身后。崔灵仪终于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直到癸娘自己走到她身侧,她才又如往常一般扶过了癸娘。

  两人且行且寻着,总算发现了一条不算难走的路。她们穿过层层松柏林,一路向山下走去。果然,在到山腰处的坟茔附近时,崔灵仪便看到了那群熟悉的身影。袁安正坐在一个坟头前,面色焦急。

  崔灵仪知道,他们定是在等待自己的死讯。她登时按捺不住,火冒三丈,这两日的愤懑都在此刻爆发出来。寒光一闪,背上的剑被她一把抽了出来,只听她咬牙恨道:“竟敢算计我……”

  她说着,径直冲向那片坟茔。袁安这才看见她过来,颇有些惊讶,又慌乱起来。他刚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解释些什么,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崔灵仪一抬手,便将他狠狠捅了个对穿。

  袁安口中登时涌出鲜血来,辩解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便永远地随着他一起倒在了这坟茔中。药蛇村其他人见了,大惊失色,当即便要四散逃命。崔灵仪却也不急着追,她似乎是在盯着袁安的尸身看,却目光涣散,唯有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几分。面颊溅上了几滴血,她也顾不及抹去,只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可是,似乎还有人没有走。崔灵仪抬眼看去,只见下方的坟茔之外,还有一人立在树影之间。那人头发花白,崔灵仪当即便认出了她。

  “卫老娘子。”崔灵仪说。

  “崔姑娘,”卫老娘子倒也不惧,只是问道,“你可见到紫菁根了么?紫菁根,是什么样子?”

  “没有见到,”崔灵仪盯着重重树影里的人,“但紫菁根并非药材,且早已在百年前绝迹。这山上,以后都不会再有紫菁根了。”

  “当真么?”卫老娘子问。

  “当真。”崔灵仪回答着。

  卫老娘子似乎笑了:“也好,终于解了我这些年的疑惑。”她说着,似乎是向崔灵仪拜了一拜:“多谢崔姑娘。先前老身有所隐瞒,致使二位姑娘身陷险境……是老身之错。如今老身心愿已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崔灵仪听了这话,提着剑便要向下走。可癸娘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宁之。”

  崔灵仪愣了一下,终于厌恶地擦去了脸上的血点。再回过头时,癸娘已撑着木杖走到了她身后。

  “卫老娘子,”癸娘的语气里第一次有些急迫的意味,“我们出发前,你是唯一一个提醒我们的药蛇村人。此事我们不会再计较,你可以走了。”

  卫老娘子听了,又朝着二人的方向深深地拜了一拜,道:“多谢。”又道:“日后二位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不必,”癸娘说着,又催促道,“你可以走了。”

  卫老娘子听了,这才离去。崔灵仪静静地看着癸娘,却不觉红了眼眶:“你以为我会杀她?”

  “你方才杀袁安,是在泄愤。”癸娘说。

  “嗯,我的确是在泄愤,可我也没有失了理智,”崔灵仪也不反驳,她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得出奇,“袁安该死。他骗我们来此,是想让我们成为祭品。好在蛇窟里只有一个可怜的袁月菱,若真是你我敌不过的恶神,只怕我们早就命丧黄泉了!”她说着,想了想,又纠正道:“不对,只有我会命丧黄泉。”

  崔灵仪说着,越发一本正经起来:“他该死。他已存了这念头,若是不杀了他,他迟早还会害了别人。今日是两个过路人,明日说不定就是身边的人!今日是将两个活人扔进蛇窟,明日说不定就要将人宰杀之后再送去祭神。我可不能让这种祸害留在世上。行走江湖,这点决断还是应该有的。”

  她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全然不理会癸娘话语中真正的含义。“好了,走吧。”她说着,便急着要走。

  “宁之,”癸娘又开了口,“你分明知道我说的不是……”

  “别这样叫我!”崔灵仪竟吼了一声,打断了癸娘的话语。可她随即便有些错愕,似乎自己也没有想到她有一天竟会这般粗声恶气地对癸娘说话。可当这些日子所有幽微隐秘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被骤然揭开,却注定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结果时,所有的情绪便不受控制地上涌了。

  “我……”癸娘只说了这一个字,便叹了口气。

  “对不起。”崔灵仪低了头,不禁又哽咽了几分,却还是一步一步向癸娘走去。终于,她在癸娘面前停了下来。她望着她的双眸,即使她知道她根本无法从这双无神的眼中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癸娘,”她说,“我当不起这个名字。”

  崔宁之、崔宁之……她还是崔宁之的时候,都在经历什么呢?

  那年夏天遭了蝗灾,庄子上颗粒无收。母亲已身怀六甲,只等着生产。父亲生怕母亲这次又出什么事,日夜小心照顾,又不许她靠近母亲。可孩子到底是关心母亲的,那夜里,父亲进城去典地换粮,她终于有机会陪在母亲身边。母女二人说了一晚上的话,怎么也说不够,到亥时才恋恋不舍地准备休息。可崔宁之怎么都想不到,就在她刚刚回屋没多久的时候,厨房便烧起来了。

  崔宁之觉浅,闻到烟味儿后便迅速起身,将母亲从卧房里带出来。可火烧得太快了,很快便吞噬了整个庄子。木头燃烧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里,谁也无力阻挠。母亲见状,一时情急,竟动了胎气。

  “娘——”

  “宁之,”母亲说,“不要怕。”

  “去请稳婆,”母亲说着,满头的汗珠儿,“叫人来救火。”

  “好!”崔宁之听了,连忙起身要去寻人。

  “宁之,”她听见母亲又唤了她一声,“别慌、别怕,娘没事——”

  崔宁之轻轻点了点头,转身便飞奔了出去。

  可是,老天似乎在有意同她作对。父亲回来时,眼前所见的已是一片废墟、一尸两命的妻子和守在妻子身边的女儿。崔宁之不敢抬头去望父亲,她只恨自己动作慢了些。当她好容易请来离庄子最近的稳婆回来时,母亲已经没了气息了。

  熊熊烈火燃烧着,热心人正奋力救火。可崔宁之却忽然觉得,那一切都不重要了。若母亲不在了,救下这燃烧的房子,又有什么用呢?

  “是不是你,”可父亲见了这一切,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质问,“你是不是偷偷去见了你娘?是不是!”他目眦几裂,一副癫狂模样。他问着,竟拽过了崔宁之的衣领,将那单薄的布料仅仅抓在手中,却好似扼住了她的咽喉。他力气很大,崔宁之根本挣不开。

  是恨。她知道,这是恨。

  “爹……”

  “一定是你,”父亲咬牙切齿,眼里既悲又恨,他终于松开了手,跪了下来,又一把推开了崔宁之,将妻子的尸身抱进了怀里,“不然、不然……”

  崔宁之跪在一旁,默默垂泪,低头不语。却只听父亲继续絮絮叨叨地埋怨着:“我早该听了那道士的话。当年你好奇刑部是什么样子,一定要跟着我进去。可刚把你带进去没多久,库房便起火了。我丢了官,咱们也只能卖了房子来乡下住。我那时就知道,煞星之名绝对没有冤枉了你。我一直劝你娘将你送走,可你娘不听……不听……她说,你都随身佩戴着那玉呢,能有什么事……可这些年,事还少么?”

  “宁之,你为何偏偏托生在了我家啊!难道是我夫妻二人,上辈子欠了你不成?”

  父亲说着,终于嚎啕大哭:“娘子,你当日若是听了我的,何至于今日啊!”

  父亲的哭声痛彻心扉。崔宁之听了,只呆呆愣愣地坐在原地,望着父亲怀里的母亲。“我真不该去见娘,”她想,“真不该。都是我害的……都是我!”

  她满心的愧疚和伤痛,想安慰父亲,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正当她悲痛无已之时,她却听见父亲说:“宁之,爹娘养不起你,从此以后,你自己……好生过吧。”

  崔宁之一愣,却见父亲又忽而大笑起来。她刚要说话,却见父亲竟抓了几块石头向她扔来,一边扔,一边笑。“早该如此了,”他仰天笑着,却将母亲的尸身抱得更紧了些,“早该如此了!”

  她最终还是被赶出了已是废墟的家。当父亲丢下母亲的尸身,挥舞着一根烧黑了的木头向她奔来时,她便知道,这一次,这个家是当真抛弃了她。她失魂落魄,不得不转过身去,逃离这里,四处游荡。可她所到之处,却总是有人在如此议论着:

  “那便是崔家的姑娘,是个克星。”

  “父亲被她克得丢了官,弟弟妹妹被她克死,母亲被她克得丧了命,好好的家也走了水。”

  “博陵崔氏,名门望族,就算系出旁支,家道中落,又何至于此!”

  “她爹娘对她还是太好了,若我有这么个女儿,绝不能留她。不然,何来后面这么多的灾祸?”

  崔宁之听着这些话,默默地走在乡下的小径上。她似乎已经无动于衷了,只是眼里还不自觉地流着泪。可或许是眼泪流得太多,到后来,她竟连眼泪都没有了。好好的一双眼睛,被她哭得发红肿胀、酸涩难忍。而她也终于回过神来,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又走回了那被火烧毁的庄子上。可眼前景象,却又让她不由得一愣:

  在烧得只剩了一半的堂屋里,在那高高的房梁上,一截白绫晃晃悠悠。白绫下挂着的,正是父亲的尸身。

  她彻底没有家了。所有亲近的人,都被她克死了。

  她安葬了父母,然后便过上了居无定所的日子。她靠着典当从废墟里捡出来的一些没被烧毁的金银首饰度日,祖上传下来的那把剑也到了她手中。游荡了好些日子后,她终于看到了姜家表姨父的来信,然后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去扬州的路。

  然后,她便被困在了洛阳。洛阳城被围,城里的百姓断了粮。官署倒是藏了许多粮,却都被那些当官的偷偷运回了家。她那时已经露宿街头,常歇的那条巷子里住了十八户人家六十八口人。她看不下去他们忍饥挨饿,便在夜里潜入了几个大官的府邸,偷偷扛了许多袋粮食回来。那些粮食可真重啊,她来回跑了好几趟,才终于扛够了这十八户人家一个月的口粮。

  终于,她累倒在了巷口。但这一切似乎都是值得的,她还记得巷子里的那些人看到粮食的神情,用两眼放光来形容根本不为过。他们将她称赞不停,又热情款待她……那是她第一次不被人嫌弃,甚至可以说是欢迎。原来,她不是只会害人的。

  “崔姑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那些人说。

  “我们能遇到崔姑娘,是上天垂怜!不然,只怕我们都要饿死在这洛阳城里了!”他们说。

  那时,她真的以为,她的人生会就此改变,或许有人愿意接纳她这个煞星。可是很快,官府就追查上门了。崔宁之只觉得可笑,在这紧要关头,城里的官兵不去打叛军,却在对付老百姓上使尽了浑身解数。不,那些官兵根本没有用全力。他们只是恐吓了一下,又许以小利,那条巷子里的人家,便将她出卖了。

  他们在她的水里下了蒙汗药,趁她昏睡时,将她绑送到了官府。崔宁之是在牢里醒来的,那时,她根本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来了这里。又或者说,她知道其中原因,却怎样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她在牢里被严刑拷打时,她在想:怎会如此?她在牢里被重刑折磨时,她也在想:何至于此?她在狱中染上疫病奄奄一息之时,她还在想:为何如此待我?

  可没有人能回答她,牢里只有似鬼神喘息般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她也早就说不出话了,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身上一阵冷又一阵热。大地好似在震动,但她知道,不是大地,是她自己在忍不住地颤栗。

  她就要死了,或许死了也好。可是当焚尸的那把火即将烧到她身上时,她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子气力,竟强撑着站起身来,捡起了地上掉落的火把,便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火场里负责烧尸的官兵早已懈怠,见她起身,只有满脸错愕。同样的,他们也没反应过来,便被她夺了刀,杀了。

  可是,杀了他们有什么用呢?她沦落至此,岂是杀一两个人解决的?或许,该死的是她。这世上早就没几个人在意她了,她活着有什么意思?孤零零地一个人来、一个人走,没有人念得她,这和从未存在过究竟有什么区别?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杀他们,但身体的一切举动都自然地引向了这一结果。或许,是本能吧。她的身体还不想死,便拼尽全力从带着她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又让她麻木地手刃了那两个官兵。

  围观的人见了这情形,不禁四散奔逃。这动静惊来了不远处的官兵,又有官兵急忙赶来这边。可他们哪里敌得过疯狂又麻木的崔宁之呢?

  说来可笑,她这一身的功夫,还是父亲传授的。父亲一身祖传的武艺却没有用武之处,她倒是把这武艺发挥到了极致……还是以这种方式。

  崔宁之记不清那一天她究竟杀了多少人,她只记得,只要有人来阻挠她,她便会控制不住地下了狠手。当她终于回到那小巷时,她浑身的衣服都浸了血。周身的血腥味儿一股股地上涌,她终于支撑不住,扶住了墙,“哇”的一口将胃里酸水都吐了出来。可吐了这一口之后,她却忽然自觉神清气爽,在狱中受病痛折磨的痛楚在刹那间消失了大半。

  这声响惊出了巷子里的人。有人探出头来看,便看见了浑身是血的她。那人当即吓得腿软,又要连忙将门掩上。可崔宁之眼疾手快,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领。

  “为什么,”她逼问着,盯着那人的双眼,“我明明救了你们!”

  那人哆哆嗦嗦支支吾吾,半晌没说出一句话。崔宁之看着那人的面孔,又忽然觉得这一切很没意思。平头百姓,如何抵得过官吏的威逼利诱?都是为了活命罢了。

  “罢了,”她松开了手,转过身去,“就如此吧。”她说着,便要走。

  “等、等一等。”那人却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来。

  崔宁之不由得站住了脚步,回头看去,只见他家墙头上飞出来一个干瘪的包裹和一把剑,又叮叮咣咣落在地上。“你的东西都在这里,”那人将门重重关上,“我求你了,崔姑娘,别再来了!”

  又是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一天,但此刻的崔宁之已经不想计较了。她低头看了看那把剑,终于还是走上前去,俯身捡起了剑和行李。她将行李打开一看,果然丢了些耳环镯子,但那压制她命格的玉佩,还好端端地躺在那里。

  她将行李和剑都背在了身上,又转过身去,默默地离开了这里。她不知自己该去向何处,只是在洛阳城的街巷里踽踽独行。

  不知不觉,天黑了,她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远处却传来哭丧的声音。她循声望去,原来是这条巷子里有户人家正在办丧事,灵幡上缀着的白绸正在随风飘荡着。

  她听着这哭丧声,怔了一下,又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十分可笑。“总归都是要死的,”她想着,又有几分和这命格赌气的意思,“这些人是生是死,和我有什么干系?从今后,我只管顾着自己便好了。我崔宁之……”

  她想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又苦笑一声,喃喃道:“这名字不好。宁之宁之,却从未安宁。”她想着,又看向了那灵幡。如今,洛阳城被围,正是困难的时候,这户人家还有精力置办丧仪,也算有心。

  那么,她便改名叫“灵仪”吧。她想。

  灵仪、灵仪,殡葬之仪仗。宁之这个名字,她不配。但灵仪这个晦气名字,她却担得起——她已然是孤身一人。从今往后,她不必再在意别人,她只需在意自己便好了。大不了,把周围的人都克死,大家共赴黄泉,谁都别活了,也不愧这个名字!

  她想着,仰头望着星空,又低低地笑了起来。

  “灵仪,”她想,“这个好。”

  后来,她渐渐地典当了身上所有的行李,甚至还借了些钱,到最后,连那块玉佩都被她抵押了出去——她不需要那玉佩来压制她的命格了。她只留下了一把剑。洛阳城于她而言如同地狱,她不介意在地狱中浑浑噩噩地混日子,但总归需要防身的东西。一把剑,便够了。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还会遇到癸娘。当她决心要带着癸娘一起踏上寻找姜惜容的路程时,她忽然有些害怕。她去贾老板那将那玉佩抢了回来,又时时刻刻戴在身上。即使后来,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对癸娘造成太大的影响,那块玉佩也从未离身。

  她很害怕。这么多年,她好不容易又尝过了被人陪伴的感觉,根本不敢想象从前孑然一身的孤独滋味。纵使她也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对癸娘的亲近有些不同寻常,可她也不敢打破这微妙的和平。

  可今日,一切都变了。当癸娘直白地揭破她的心事时,崔灵仪瞬间被一种难以遏制的恐慌淹没。她一边怕她会再次回到以前的境地,她一边又清楚地知道:她注定会失去她。

  “你以为我是在泄愤,好吧,我或许是有些恼怒,但杀袁安和方才之事并没有关系,谁该杀谁不该杀,我分辨得出来。其实,我更觉得悲哀,”崔灵仪努力保持着冷静,说,“‘崔宁之’这个名字后,永远不会是什么好话。”

  “癸娘,”她说,“我知你一心侍奉鬼神,无心于情爱之事。我也知道,我不该生出这些心思来……甚至我自己也是糊里糊涂的。可是,我求你,不要一边唤我‘宁之’,一边说着这些拒绝的话语。崔宁之,再也经受不起任何背弃了。”

  “今日是我过分了,我向你道歉。你放心,往后我必定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再不会有此出格之举。今日之事,若你愿意,就当此事没发生过。但若是你不愿,等下山后,我便会离开你,我们各走各路,我不会再打扰你。不知你意下如何?”她说。

  癸娘沉默了。

  “好吧,你应该需要时间想一想,”崔灵仪说,“我们也可以下山再做决定。”她说着,转过身去,便要找寻下山的路。

  “我没有拒绝你。”癸娘说。

  崔灵仪脚步一滞,又想起了癸娘说那话时的神情。她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她回头看向癸娘,“你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