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人多, 菜的花样也不少。

  “黄瓜来十个,莲藕来五根,菠菜来三捆, 还有丝瓜……”

  江盛像一只小蜜蜂, 穿梭在摊贩之间, 十分忙碌。魏游紧跟在他的身后, 替他挡掉撞过来的人。

  “魏游你看,有荔枝!杨贵妃的最爱。”

  江盛两眼放光,在几个护卫绞尽脑汁回忆“哪位爱荔枝的杨贵妃”的疑惑中,一个箭步冲到小贩面前。

  “大哥这荔枝怎么卖?”

  “小公子好眼力,荔枝是小的从南边运过来卖的, 只要五两一坛。”

  “五两?”江盛不敢置信。

  他又不是杨贵妃, 家住京城,非得从南往北耗时耗力尝鲜, 在东岭,二两已经对得起它了,五两更是顶天了:“五两太贵了,您瞧我长得像那个冤大头吗?”

  刚付完钱抱着一坛荔枝准备走的胖子,脚步收了回来, 他顺着江盛手指方向看。

  居然是自己!

  胖子:“……”

  所以,他长得就像冤大头了?!

  胖子不走了,抱着坛子在一旁等着,他今天非要看个究竟,这个冤大头到底是不是他。

  小贩鬓角冷汗直冒, 心里无比纠结。

  早在江盛买时蔬时他就默默盯上了他们, 甚至把摊位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挪,知道对方买的东西不少, 他有把握说动对方。可谁能想到还没等他出手,有一个意外之喜抢在了江盛前面。

  世界上总有那么多巧合,如果江盛晚来一步,或者小胖子早走一步,那么江盛无意的一番话也不会将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若是讲价,他敢肯定小胖子第一个砸了他的荔枝;若是不讲价,剩下的三坛荔枝不知何时能够卖出去。

  他铤而走险南下,花了八两运来五坛荔枝,才卖出两坛。如今即将过荔枝的季节,大户人家早吃厌了,小户人家又舍不得买,东西卖不出去,他心里也着急。

  荔枝离枝一日色变,两日香变,三日未变。尽管用冰封住荔枝,但也撑不过两天了。

  所有人都在等小贩回答,小贩咬咬牙:“小公子说笑了,荔枝不二价,若您实在喜欢,三坛全带走,我算您十四两。”

  江盛馋荔枝,但价格实在贵得离谱,同时也察觉现下氛围古怪,不是一个讨价还价的好时机。

  他向魏游求助。

  魏游上前一步,立在江盛身后,一面墙似的高大身影带来强大的压迫感,小贩脸上的笑更僵硬了。

  不过魏游没有多余的话,只报了一个巷子名:“若早市未卖出去,可以往这个地方送。”

  说罢,推着江盛继续逛早市。

  等走远了,江盛轻扯魏游的衣袖,悄悄问:“怎么买别人卖不出去的荔枝?我也不是非要吃,五两银子纯粹骗有钱的冤大头。”

  魏游弯下半边身体,学着江盛一样,做贼似的将脑袋凑过去:“不急,无人的时候才好商量价格。”

  江盛总算明白过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半个时辰过去,五位侍从大包小包满满当当,完全抽不出身来。魏游向一位卖完蔬菜的农户买了一辆木板推车,解放他们的双手,几个人欣喜地谢过魏游,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婶,这菜不错,来五捆。”

  江盛指着韭菜说,魏游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

  五个充当付钱机器和腿夫的护卫扭过头,望天望地,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直到江盛喊,才硬着头皮走到魏游身旁掏包付钱。

  但是他们不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王君采购的每一样肉品都令人面红耳赤,同时,几个人对王爷镇定自若、泰然处之的模样,感到无比敬佩。

  直到——

  “再买一条鸫鱼……啊,刘哥?”

  魏游顺着江盛惊讶的视线看过去,果然,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对方眉峰皱起,打量江盛的目光里充满疑惑,似是不确定对方认识他。等他转头看清魏游的脸时,顿时恍然大悟:“是你们呀,魏小兄弟。”

  他又指了指江盛脸上消失的孕痣:“哎,这,诶?”

  魏游食指竖在唇边:“闹着玩儿,刘哥替我们保密。”

  回忆起东渔村的日子,刘民心道,有钱人果然会玩。

  江盛东看西看,只有刘民一个人,便问:“刘哥,崔姐没同你一起来?”

  那天他们用一锭金子向刘民购买三条鸫鱼,那鱼鲜嫩肉肥,江盛吃得过瘾,一直念念不忘。不过刘哥的媳妇偷偷来找过他们,觉得鸫鱼卖不上这么高的价格,心里过意不去。

  刘哥淳朴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哎,托两位的福,在家歇着呢。”

  江盛不明白歇着和脸红有何干系,还是魏游最快反应:“那就提前恭喜刘哥喜得贵子了。”

  “有宝宝了?”江盛惊喜道。

  刘哥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江盛赶忙恭喜,笑容比刘哥还夸张。魏游轻敲他的脑袋,仍用一枚金锭子买下三条鸫鱼。

  刘民胀红脸,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早前是我起了心思卖高价,您不与我计较就成。您不知道,在这鲤州城卖,哪能回回卖三五两一条,夏天鱼多,二两都卖不上,三条鱼您给五两就成。”

  反正死活不接金锭子。

  说话间,关注他们的人多起来,金锭子太耀眼了。魏游思忖半晌,怕反而给刘民带去灾祸:“那成,日后你捕到鸫鱼再送往七榕巷来,无论多少我们都要。”

  刘民连忙谢过。

  “两位之前说回建州,怎么又来鲤州了?”

  鸫鱼卖出去了,剩下的小鱼刘民也送给魏游,彻底卸下心理负担,也能闲聊一会儿。

  魏游:“听说鲤州易物节将近,便来看看。”

  “您为的是六月初六的易物节?您可算来对了。今年盛况空前,今儿六月初二已经小有规模了,城东靠近中央坊的客栈、院子,全满了。”

  魏游昨日从北城门入内,客栈靠近北城门,距离城东中央坊有不短的距离,否则入住怕是要成问题。

  “魏兄弟若赶去易物集市,可带一些东西去换。”

  魏游不解:“换?”

  “是,可换可买,去年我拿九条鸫鱼去换,换了一条西域的毛毯,还用一条鸫鱼换了一双袜子,那袜子比咱大荆的舒服,可惜容易破。”

  “西域毛毯还有袜子?看来奇珍异宝不少,鲤州知府待商人有心了。”

  刘民欲言又止,在魏游询问下解释道:“是船王的功劳,若不是船王说动知府,范知府也不会操办,办了二十年,算是固定下来了。”

  江盛问:“船王?”

  “瞧我说顺了,忘记你们不曾听过,”说起船王,刘民一脸自豪道,“他是咱们鲤州府龙门船邦的船老大,张有光,鲤州有今天他功不可没,咱老百姓都爱称他是船王。”

  魏游与柴正峰暗中对视,没有多说。

  回到七榕巷。

  饭后,魏游召集前后已经秘密来鲤州的几十人,互通线索。

  线索不多,张有光藏得很好,但一个人生活着必然有痕迹,有线索指明张有光已经从首岛回到鲤州,这一消息让五名守在魏游和江盛身边的护卫头皮一紧。

  不过在众多线索中,魏游最在意的是另一条:鲤州城百姓对张有光的态度。

  或许这才是他们一直抓不到张有光这条泥鳅的根本原因。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和江盛的应答声传来,魏游离开书房,与正要去开门的江盛一起。

  门外是早市见过的熟人。

  “两位公子。”对方弓着身体,神情有些许局促不安。

  魏游扫过他扁担下用布盖住的竹筐,问:“还剩下几坛。”

  见人没有戏弄他的意思,小贩悬着半天的心终于回落,他飞快说:“还剩两坛。”

  说完又觉得显得太过急切。

  魏游退后一步,把选择权交给江盛,小贩看向江盛,没来得绽放笑容,江盛竖起一根指头。

  小贩失声:“一两?”

  差距太大了,小贩感觉自己有被侮辱,买卖也不想做了,背起扁担就要走。

  “请留步。”

  江盛一点儿不着急,如果他没有闻错,坛子里的荔枝已经熟透了:“荔枝难存,你真不卖予我?若你带回去,恐怕只能犒劳自己了。”

  小贩脸色难看,江盛没有猜错。

  他坛子里的荔枝确实有变味的征兆,这几日天热,荔枝放不起。一日金,二日银,三日贱卖无人应。若到明天再拿出来卖,怕是不值钱了。

  一两,确实是他的底线。

  江盛又问:“两坛都要,卖吗?”

  小贩深呼吸,吐出一口气,说:“卖。”

  挑着扁担的身影飞快消失在巷子尽头,江盛关上门,隔绝外界的一切窥探。

  他转头,眼角弯弯:“你说,我刚才的模样是不是有唬人的架子?”

  “嗯,有进步。”

  不过,状态保持不过三秒。

  被夸有进步的江盛在面对荔枝肉时,一朝暴露原型:“我先尝一口,试吃一口嘛。”

  吃到荔枝肉,江盛激动地蹦起来,在魏游身边绕了好几圈,连说好吃。

  今天魏游下厨,特许江盛点菜,只是那些菜品一言难尽,魏游细数,十有八九不是补肾就是壮阳。

  完成最后一道韭菜香干肉丝,魏游转过头去,发现江盛干净的小脸不知何时涂了□□,他愣了一下,替江盛揩去脸颊上的面粉屑:“在做什么?”

  沾着面粉的脏手又一次抬起,魏游先一步将他垂落的几缕发丝别到耳后,避免脸颊再次受污染。

  江盛没空抬头,道:“我在擀面呢,你辛苦做了这么多道菜,我也想添一道,一会儿做面条给你吃。”

  魏游新奇,厨房杀手江盛居然会做面,江盛听出他话里的意外,为自己不平:“我又不是只会吃,我还会包馄饨、包饺子、包粽子呢。”

  “没想到我们家小鱼本事不小。”魏游夸赞道。

  直白的夸奖让江盛十分受用,又有点被夸得不好意思:“以前跟着我妈学的,她是北方人,嫁给家在南方海边的爸爸,不过她不爱吃米饭,偶尔周末会拉着我一起擀面吃。”

  魏游靠在他肩头,轻声说:“阿姨叔叔把你养得很好。”

  江盛很开心,不光是魏游夸他爸妈,但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开心,总觉得心里被甜的满满的。

  “要是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们呢。”

  魏游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江盛手法娴熟,不过面团需要醒发,两个人净手先吃了几颗冰镇荔枝,味道还算不错。

  面是江盛独立完成的,等热乎的面条摆在魏游面前时,他才后知后觉。

  江盛托着两颊,笑弯了一双明亮的眼睛,他说:“魏游,祝你生辰快乐!”

  好像有什么在魏游胸膛撞击了一下,酥酥麻麻,特别要命。

  这回,轮到魏游直勾勾地看着江盛。

  江盛被他盯得不自在:“你看我做什么,吃长寿命。”

  一碗面只有一根面条,魏游连汤一起下肚,吃得干干净净,没有残留。

  魏游放下筷子,朝江盛招手:“过来。”

  “怎么……”

  回答他的是一个严丝合缝的拥抱。

  长寿面清淡的汤汁味传递过来,有种温馨的味道。江盛趴在魏游胸口,清楚听见他难以平复的心跳,心中熨烫无比。

  魏游圈在他肩膀和腰间的手收拢,这个拥抱像是要把江盛融进他的生命里,却格外令人安心。

  “我爸妈在我十岁时车祸去世了,自此,我再没有吃过长寿命。”

  魏游埋在江盛颈间,江盛看不清他的脸,他有点心疼这样的魏游。

  “以后,我每年都给你做。”

  “好。”

  两人沐浴完,江盛挂在魏游脖子上,整个森*晚*整*理人没骨头似的,说是没力气,纠缠着一定要魏游抱他去床上。

  补肾饭也吃了,澡也洗了,江盛等了好久,不见魏游行动,忍不住催促:“你还不睡吗?”

  食物带来的冲击不小,魏游捧着书的手一顿:“你先睡吧。”

  今天吃了多少壮阳补肾的,魏游这都能忍?

  江盛心想都老夫老妻了,别以为他洗澡时没注意到,于是坐起身,伸手去扯他衣襟:“你这样不难受?”

  魏游拽住他乱动的手,鼻翼呼吸沉重。

  江盛心中轻哼一声,另一只手从他的喉结处缓慢滑下。

  魏游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天旋地转。

  书册摔进被褥当中无人管,魏游将江盛翻身压下,双手撑在他两侧,居高临下。

  然后,俯下身。

  “躲什么?”

  魏游停在江盛耳旁,身下的人紧闭双眼,升温的床帐里响起一声笑。

  “不是胆子大得很吗?”

  两人近在毫厘,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尖,江盛不自在地擦了擦耳朵,眼神飘忽不定:“我才没有躲。”

  殊不知,滚烫的脸颊已经出卖了他。

  魏游捏住他的下巴掰正,小鹿一样慌张的眼眸映入他深邃的眼底,魏游眼神一暗,低下头。

  一个温柔的吻轻轻落下。

  又逐渐加深。

  明明已经亲过无数回,小人崽都生了两条,可江小鱼在情事上一直青涩又容易害羞。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扣在江盛单薄的肩膀处,又顺着肩膀的曲线向下,一路带起阵阵颤栗。

  江盛勾在魏游脖子后的手不自觉收紧,眼中蒙上一层水雾,唇齿间泄出两个字:“魏游……”

  忽的,眼前一黑。

  一床被子盖住了江盛剩下的话。

  被子软软的没有什么重量,但江盛觉得自己被砸懵了。直到腰间被一条有力的胳膊禁锢住,才回过神。

  此时,耳旁响起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别动,睡觉。”

  好半天没有动静。

  被褥遮挡下,江盛手悄悄移动,抚摸过他绷紧的肌肉线条,回应他的是咬在脖子上的一口。

  有点痛有点麻。

  魏游擒住他作乱的手,下巴搁在对方肩头,声音沉闷:“睡不着?”

  背后贴着滚烫的身体,江盛轻声道:“怎么不继续?”

  他们都一个多月没有行房了!

  沐浴前,他专门对着镜子照过,身体没走样,而且人鱼也不会有妊娠纹。

  魏游手臂收紧,又在黑暗中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在你眼中我这么禽兽不如吗?”

  小鱼生产的场面他至今不敢回想,他真的后怕,如果那一日他没有去找江盛,会发生什么。何况小鱼的身体还需要多修养一段日子。

  所以,他不会做什么。

  就算难受,也该忍着。

  江盛摇摇头,说:“不是。”

  细软的发丝擦过他的手心,魏游低下头,发现江盛望向他的眼睛里充盈着柔光,他说:“我就想对你好。”

  房间内极其安静。

  时间仿佛冻结,魏游听不清失速的心跳,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江盛格外认真的脸庞。

  这个吻又急又狠,气息紧密交融,江盛感觉自己快要溺死在水中,魏游才舍得放开他。

  这是今天第二次,魏游因为江盛失控了。

  明明被魏游凶狠的吻亲得晕头转向,江盛依旧不怕死地挑逗:“你怎么不说话?”

  魏游勾起一缕发丝,轻轻拨弄着,心情愉悦地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

  江盛不依不挠。

  魏游将他翻了一个身,让他面对自己:“嗯就是我也想对你好,但这里没有避孕.套,等我回去研究一下再说。”

  直白的话传入耳朵,江盛没有防备,脸一下子通红无比。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说:“你最后可以不……进来,就不会有了。”

  “别闹。”

  江盛轻声囔囔:“和尚都没你能忍,等我情潮来了,看你能不能忍住……”

  魏游闭上眼睛,没有理会他。

  一天过得很累,没过一会儿,江盛的眼皮先撑不住了。等他呼吸均匀,魏游睁开眼,轻手轻脚从床上起身,重新沐浴。

  回到床边,他立了许久。

  然后,他弯下腰,珍惜地在对方脸上碰了碰。

  傻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