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得以控制。

  城门外乌压压一片, 一眼扫过去全是面黄肌瘦的灾民,在凶悍的士兵面前,一个个失了气势, 隔着一片空地大气不敢喘一声。

  魏游就是这个时候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他逮着一个面熟的城卫问了话。

  那城卫正是当初给他们指路粥棚的人, 知晓魏游身份后冷汗直冒, 说话不利索, 好半天才回话:“王爷,此事颇为复杂,也非那城里的汉子诚心闹事。”

  建州城内百姓大多有自己营生的手段,靠蛮力的少,但如今世道炎凉, 能少雇一个人就能多存点粮食, 城内的百姓不得不四处找活做,而灾民肯定不会放过招工的机会。

  人一多, 冲突随即而来。

  灾民靠赈灾粮食过活,每日排队领粥米馒头是一成不变的事,可如今领粮的人多报名的人也不少,分身乏术,怕错过任何一头, 所以出了主意——

  让报了名的重新排队等领了粮的过来换。

  修路招工名额有限,无法招录所有人,依照惯例先到先得。灾民互帮互助省去不少时间,可城内的人一瞧,不乐意了, 这不是平白无故让流民占了便宜, 怎么肯松口。

  城卫边说边小心忖度魏游的心思:“王爷,不是我们不同情他们, 实在是管不过来。近几日招工鱼龙混杂,不少人装着可怜到城内干偷鸡摸狗的勾当,城内百姓积怨许久,抓也抓了打也打了,但效果甚微。”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灾情拖沓,存活下来的都是狠角色,比起难以控制的流民,他们更愿意招城内百姓。

  “你们可知闹事的后果?”魏游问。

  嚣张的几人不敢吱声。

  魏游冷声道:“滋事挑衅者杖责二十,关押七日。”

  王爷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大脑冷静了。

  一个个汉子脸上没了血色,本来挑事的就是那个城内瞧不起他们的人,他们不觉得自己错了。

  重新排队不是插队,怎么就占人名额了。

  于是争得面红耳赤想讨个公道,结果环顾四周,起哄的灾民看情况不对早就跑远了摘脱干净,就他们几个愣头青顶了罪,现在开始急了。

  关押七日他们家中的一干老小要怎么办。

  “王爷饶命!”

  魏游吓唬完了,问:“你们几人从哪来的?”

  怕魏游不耐烦,几个灾民答得快:“小的明州逃难来的。”

  “小的也是明州来的。”

  “我们都是明州来的。”

  明州的?

  城内的百姓听着更加不爽了。

  明州毗邻建州,位于建州西边,多山地河流,是本次洪灾最严重的的州之一,魏游听着不禁皱眉。

  他找城卫拿名册,发现报名人中明州人和建州人所差无几,这就奇怪了,建州是府城,邻近州来人避难情有可原。

  可明州灾民太多了。

  “若是本王没记错,半月前赈灾队伍已到达明州,怎么你等不随队伍同行?”

  几人面面相觑,有苦难言:“王爷,不是我们不愿意回去。”

  “生了何事?”魏游不解。

  挑事的人百般拿腔:“王爷您别被他们骗了,明州穷,我瞅着就是想赖在咱建州,不走了。”

  灾民双手被擒,双眼因愤怒而通红,要不是有士兵压着,真恨不得把恶意挑唆的人暴揍一顿。

  “王爷别听他瞎扯,”打头的汉子啐了一声,“明州山匪流窜,拦路抢劫,打家劫舍,回去便是进了土匪窝,谁人敢回去。”

  魏游问身旁的人:“确有此事?”

  驻军副指挥王延山说是,严肃的脸未变。

  “明州驻军不管?”

  “禀王爷,明州山势复杂,山匪所选之地易守难攻,听闻明州曾派兵剿过多次,却屡屡受挫。”

  魏游皱眉:“可知明州山匪多少人?”

  “连阳山、乌东山、夷山三地土匪最是猖狂,土匪越剿越多,各处山匪人数不下于一千。”

  难怪。

  东岭八州人口十几万,明州人口不多,总共才一万出头,三地土匪占了三四千,等于半个明州都是土匪,怪不得这些人不敢回去。

  既然如此,那批赈灾的物资……

  明州的灾民来的早,问不出具体情况,魏游打算派人摸一摸明州的局势,袖子却被一双纤细的手轻轻扯动。

  “魏游。”江盛小声叫道。

  魏游闻言俯下身。

  江盛捂着嘴巴凑到他耳边:“不下两千。”

  “什么?”魏游一时没反应过来。

  “每处的山匪人数增加了,不少于两千,”江盛看着有点着急,说得更详细,“他们还会佯装被招安打心理战,让朝廷自我怀疑不够好,没钱赈济,才把他们这些良民逼上梁山。”

  “对了,覃洐还会向你借兵。”

  魏游望进江盛的眼底,不理解他为何这般笃定。

  当然是书里写的。

  围剿的官兵和朝廷怕杀戮过多惹了众怒,没有痛下杀手,正巧山匪自愿投降,不用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正和他们的意,于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拍即合。

  结果官兵走之后不久,山匪又故技重施,变本加厉,原本明州的百姓几乎家家户户被迫成了山匪的一份子,无恶不作。

  可怜是可怜,随着时间的推移早没了人性。

  书里写覃洐剿匪时曾向魏游借兵,可惜瑞安王拖堂去的晚,覃洐的兵死了不少,他本人瞎了一只眼,事后剿匪的功劳却被瑞安王抢占了,他也因此成为日后江少卿扳倒瑞安王的主力选手。

  “我说的都是真的。”江盛惴惴地看着他,怕魏游不信。

  魏游半敛下眸,问王延山:“明州有多少兵力?”

  “两千多。”

  “明州山匪可曾诈降过?”魏游又问。

  王延山想了想,说:“未曾有记载。”

  王延山的话一字不落传入江盛的耳朵里,明摆着打他脸,说他胡言乱语,可他没有说谎,王延山现在知道的是当初覃洐剿匪前时了解的情况,剿匪结束后才公布了真正的数据,现在没被挖掘当然不清楚。

  魏游直直看着江盛,道:“如何?”

  这要怎么解释!

  江盛急的团团转,总不能告诉他他是穿越的吧?可不得把他当成傻子看。

  “我……”江盛心脏怦怦地跳,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放大了在说他是个撒谎精,可他记得书里写过这一段,他没有撒谎。

  江盛结结巴巴吐不出下一个字,视线乱飘中忽然看见远处山头的一座庙宇,急中生智,“我之所以知道这些,和我身上的秘密有关。”

  魏游狐疑地看着他:“什么秘密。”

  柔软的唇瓣紧贴着魏游的耳边,温热的气流伴随着话音,在耳边炸响:“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是个神仙转世。”

  “……”

  魏游嘴角抽搐:“所以……”

  江盛把声音压得极低:“所以我有预知能力!”

  “这是你预知的未来?”魏游扯了扯嘴角,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小脑袋狠狠点了点头,又用一双透亮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眼中的情绪很好解读,用通俗的话翻译就是“我说的话比金子还真,你要相信我,不然我当众哭给你看”。

  魏游一本正经道:“听说泄露天机会折寿,那你……”

  闻言,江盛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脸惊恐,不会吧不会吧,把穿书的事情说出来会不会折寿啊!

  好傻。

  无厘头的话确实给魏游提了醒,他先前听驻军的呈报第一反应是相信对方的话,让覃洐调集兵力去剿匪,把京城带来的兵和驻军联合,分散三处各两千人,一网打尽。

  可如果对方有两千人呢。

  人生地不熟,剿匪估计会失败。

  无论如何,土匪的事说到这份上,肯定是要解决的,魏游思忖后下令:“派人查一查明州的情况,调覃洐回来让他准备准备。”

  王延山点头称是。

  百姓听得稀里糊涂,怎么招工闹事变成讨论剿匪一事了,明州的土匪与他们建州老百姓有何干系,他们就想知道到底还招不招人。

  心里急但没人敢出声,对方是个官吏还能抱怨一声,是大荆的王爷,他们是万万不敢的。

  “王爷,那这些人……?”关押还是其他,一句话。

  事情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灾情严重。

  同情归同情,一味仁慈管不好事,是该杀鸡儆猴。

  魏游稍作思考:“闹事的不招,日后若是有人再挑事,不仅不招,还需记录是哪些人,灾民直接禁粮充军,城内人罚十两银子并服劳役五年。”

  围观队伍里一片嘈杂,魏游一扫而过不怒而威,“特殊时期责罚重,若不想失了自由身,还望三思而后行。”

  没人敢闹,停滞的队伍缓缓动了起来,有序不少。

  魏游放下车帘子阻隔视线,转而看着江盛,面露探究。

  “干嘛这么看着我。”江盛挪了挪屁股,不自在道。

  魏游淡淡一笑:“你猜。”

  “……”魏游怎么回事,被魂穿了吗?

  魏游当然没有魂穿,反而清醒的很:“我家夫郎神仙转世,有预知能力,可以猜到。”

  不,他不能。

  江盛抓狂,他就随口编的,怎么魏游还当真了?

  “你知道的,会折寿,一般情况我都是省着力气,大事情才会动用特殊能力。”不行了,他快编不下去了。

  然而魏游没有轻易放过他。

  从吃饭吃什么菜让他猜,到下回情潮热的时间让他算,逮着机会就逗他,江盛后悔自己扯的谎,问到最后捂着耳朵,差点跪下来唱“你不停的猜猜猜又卜了一卦”谢谢他。

  一人逗趣一人憋屈的情况持续了三四天,直到某次江盛忍不住要摊牌的饭后,王府护卫突然急匆匆冲进来,呈上将军信物。

  “报——明州告急,覃将军向王爷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