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还是必然?

  魏游看着江盛一脸邀功的自得样, 认真思索“神仙下凡”一事。

  神仙大概是骗人的,那为什么江盛清楚已经发生过的事,难道他不只是穿越, 还是重生?亦或是……

  心里满是疑问的魏游紧急召集驻军将领和乔知府商议。

  “简直欺人太甚!”

  “剿, 一定要剿了他们!”

  一条条罪状跃然纸上, 他们压制体内的怒火, 战意滔天。

  “目前赈灾兵力分散东岭,难以聚齐,明州驻军和覃洐调用的兵力不足,希望建州能借兵联合剿匪。”魏游让送信的人简单说了事。

  “王爷心中定有计划,下官也不多问, 只问一点, 王爷打算派多少人去?”王延山最先冷静下来。

  “目前剿匪兵力三千,本王预增两千前往明州。”

  乔知府和王延山交换眼神, 建州府城兵最多,尚有五千驻军,调走两千倒是不碍事,他们还担心王爷乱指挥把所有人都调去剿匪,那建州城都没法守了。

  江盛插话:“可三山的土匪背地里往来频繁, 早就结了盟,派两千够吗?”

  “什么!明州山匪水火不容众所周知,怎么会联盟?”

  王延山惊得下意识拍桌面,把江盛吓了一跳。

  他吃了一记魏游的横眼,干巴巴道:“王君消息属实?从何处听来的?他们背地里真拧成一股绳, 那剿匪的事就难了。”

  未避免江盛说些惊世骇俗的话, 魏游拦在江盛开口前说:“王府有自己的人脉去道,此事有五成真。”

  江盛私下里勾起魏游的小拇指。

  魏游相信他耶!

  实际上魏游说的模棱两可, 五成,真与假各占一半,等于没说。

  他对江盛的话半信半疑,只是往最坏的方向想,以防万一。

  到底是武将,众人很快从震惊中回神:“若真如此,王爷有何计策?”

  “这正是要与你们商讨的事,”魏游摊开覃洐送来的信,里面写了不少剿匪的计策,“覃将军在北方剿匪立有大功,但北方多平原,以往经验大多作废。”

  乔知府拿起信一目十行,越看脸越黑:“山匪虽然可恶,但烧山的事不能做。”

  “所以他放在最后,无计可施才会用。”魏游道。

  火攻确实最省力,但对当地的破坏也是最大的,若是火势蔓延开来,无法控制又该怎么办,种种问题,火攻是下下之策。

  魏游指着信最上方,问:“覃将军最上头的一条你们可看了?”

  王延山等人颔首:“引诱的法子是好,不光咱紧缺粮草,山匪人多又不耕种也缺,肯定不会放任粮草从眼皮子底下送走,可他们见了是官兵押送的,不敢抢怎么办?”

  山匪不是蠢货,这么明显的陷阱肯定不会上当,这也是覃洐最头疼的地方,怎么才能合理的利用诱饵。

  “让士兵假扮成商队?”有人提议。

  被众人一下子反驳:“这年头,百姓都没粮,哪个商队敢送粮?”

  “那你说怎么办?”

  魏游见他们吵的不可开交,推了把桌子站起身,望着城门方向笑了笑:“那自然得多一些以假乱真的流言才好。”

  明州永安县下河村。

  刚刚受过战斗洗礼的村庄房屋倒塌,哭声连绵,放眼望去一片狼藉。

  朝廷赈灾粮饷护的严,土匪也是人,只要是人就需要吃喝拉撒,他们抢不着粮于是又盯上了周边的村庄,烧杀抢掠。

  涝灾是严重,可非全境都受灾,一些地处偏远的人口不多的村幸免于难,土匪大肆搜寻总能找到落单的村,抢的抢杀的杀,村民恨呐可又没办法。

  下河村村长家的秀才书生填上最后一块坟土,抹了一把干涸的眼泪,从怀里掏出一本名册,用随地拾取的炭条在最上头划了一条黑线,表示村里逝去的人。

  第一条是他阿爹,下一条是他阿娘。

  “李柱子,李柱子还在不在,在就应一声!”

  没人答。

  “说好的等我考完举人一起饮酒庆贺,食言了啊……李二狗,李二狗呢?平日吹牛皮说在镇上赚大钱看不上下河村,土匪来了跟个不要命的狼狗似的冲在前头,找死呢……”

  周围的人不敢多听,一听就止不住泪流满面。

  秀才郎狠狠抹了把脸,在册子上又划一道。

  “田大娘家的二妞在不……”

  他一抬头就看到田大娘麻木地站在他面前,怀里抱着一个安静的小女孩,鲜血染红胸口像是穿了过年的红袄子,刺的人眼眶发疼。

  “六岁的小娃娃都能一刀下去痛下杀手,他娘的一群畜生!”

  “李家大铁的在不在……”

  秀才声音哑的不成声,伤兵大刺拉拉躺在血迹斑斑的门上,不忍地别开头。

  他们来晚了。

  几日前,赈灾军队有一半调来明州,奔波于剿匪中,奈何土匪阴险狡诈,善用地形打游击、设陷阱,他们吃了不少亏,不敢再贸然进山搜寻,正是这种畏畏缩缩又无可奈何的打法,助长山匪的气焰,更加肆无忌惮。

  夷山土匪窝附近的下河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遭了殃。

  这群该死的土匪!

  躺板板的伤兵一拳砸在木板上,震得旁人碗里水都抖了出来。

  “大、大人,您、您喝水。”

  一个小哥儿从满地的锅碗瓢盆中取出一个还算完整的碗,从院子的水缸里打了一碗水递过来,紧张又不安。

  躺在门板上的伤兵收回愤怒的表情,道谢后接过,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大、大人……”小哥儿站在他身旁脸色涨红,擦破皮的手指紧紧攥住麻衣,整个人显得局促不安。

  伤兵郭惟孝把碗递过去,见他还不走,尴尬地动了动身体:“这门是你家的吧?抱歉,被我弄脏了,我这就起来……”

  “不不不,不是!”小哥儿连连摆手,轻轻压着郭惟孝不让他起来,又因为身为哥儿的廉耻,倏的收回手,“是先前您救了我,谢谢您……”

  当兵的堪比当和尚,一年到头成家的兵见不了媳妇几回,没成家的兵年轻的哥儿和女人都没见过几个,一旦有人有情况,周围的兄弟最爱凑热闹。

  现在就有几个和郭惟孝同营的士兵冲两人吹了声口哨,打趣道:“兄弟英雄救美,好福气啊。”

  清秀的小哥儿闹了个大红脸。

  “去去去,拿人家哥儿开玩笑,要不要脸。”

  郭惟孝赶紧把看热闹的轰走,挠挠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山匪对老人小孩和男子赶尽杀绝,但不杀年轻的哥儿女子,这并不仁慈,对哥儿女子来说,委身山匪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之前郭惟孝他们奉命来剿匪,正瞧见山匪说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碎语把小哥儿拖拽走,他怒火中烧冲的猛,结果顺利挂了彩。

  说起来挺丢脸。

  “我……”郭惟孝不知道怎么和哥儿相处,想聊点什么打破尴尬的氛围,话刚开头,脸色突然一变。

  “有情况!赶紧躲起来!”

  他躺在地板上震感最清楚,扯着嗓子喊完后,村民立马惊慌起来。

  “山匪又来了?”

  “怎么办,这么大的震动,好多人!”

  “呜呜呜,娘,我害怕。”

  “快快快,愣着干什么,快藏身啊!”

  尽管被山匪打劫过不少次,他们一听到来山匪还是本能的害怕,村中的嘈杂声很快消失,躲地窖的躲地窖,进山洞的进山洞,不敢发一声。

  村民心慌,士兵的心也一点点下沉。

  好多人。

  地动声势浩大,不像是只来了百来号人,朝廷剿匪的大部队不在这儿,郭惟孝他们这一百人是分出来的,如果来的是山匪肯定敌不过。

  最好是他们的兵马。

  郭惟孝紧了紧手里的刀,咬牙拖着残腿四下寻找地方躲藏的地方,转头却见小哥儿跑出了一段距离又回来架他。

  “你回来做什么!不用管我,你快走,赶紧躲起来!”背后的声音越近,他心里打鼓的震动越强烈。

  小哥儿咬着唇一言不发,手上的力气在加重,再走快啊,为什么他力气这么小,加把劲,地窖就在里屋了。

  这不行,来不及了。

  郭惟孝瞄准一旁的茅草堆,连人带刀扑了进去,他把小哥儿护在身下,一层层茅草和木板横七竖八倒在他的背后,受伤的腿疼得他牙齿打颤。

  密闭的空间内只有两个人,小哥儿顾不得害羞,见状把自己的手臂横在他嘴边,却被郭惟孝一手捂住嘴巴,示意他别出声。

  整个下河村寂静无声,只剩下狼藉的破布在空中挥动。

  整合有素的五百人队伍在村口停下,噼里啪啦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有人在搜寻人影,一下又一下的,听得郭惟孝的心沉到谷底。

  绝对不是援兵。

  找了三间屋子一个人影都没有,夷山三当家耐心告罄,戾气滔天,直接转身踢翻了一个下属:“人呢?不是说有伤兵在整顿吗?怎么一转眼下河村的人全跑了森*晚*整*理?”

  老大让他忍一忍,朝廷的兵不敢惹,下河村死的几十个人全是他的属下,老大当然能忍。

  但他不行。

  不出这口恶气,他寝食难安。

  老大就是个怕事的,让他说,明州知府都礼让他们三分,这明州迟早有一天是他们的天下,怕个嘚儿。

  “三当家,小的离开时确实看见有伤兵逗留,下河村的村民一个个挖土埋人,”被踹的人膝行爬回来,环顾四周找证据,“您快看,这些一个个坟包,土还新鲜的,不会错的。”

  土确实还松软。

  “不是入了山就是躲在哪里。”他断定。

  被唤三当家的男子跳上一棵树,眺望整个村,眯起眼:“来人,给我点把火烧了村,我不管他躲在哪里,除非他们不怕熏死,否则肯定忍不住逃出来。”

  说完他又踢了踢脚边的人:“你,去村口喊,本大爷要放火烧村,自愿投诚的人不杀。”

  “当真不杀?”他身旁一个戴着头巾的汉子笑道,“原来夷山的三当家菩萨心肠。”

  三当家舔了舔嘴角,嗜血道:“说说而已,欣赏人从希望再绝望的眼神,不觉得有意思吗?当初就是这些朝廷的走狗把咱们逼得只能上山当土匪,过着水生火热的日子。你说我做的过分么,连阳山的陈二当家。”

  戴头巾的陈二当家看着远处喊“投降不死”的人,笑了笑,没说话。

  喊话的人绕着村子来来回回喊了几次,躲在暗处的村民和士兵听得一清二楚。

  没人相信他们的鬼话。

  无一不在心里骂他们祖宗十八代,这些土匪太恶心了,想要戏耍他们之后再行杀戮,一个个都是畜生不如!

  村民原本心中慌乱,但见官兵一个个挡在他们面前,捏紧手里的武器,他们就不怕了。要是真放火,他们就冲出去和人拼了,能换一条命换一条命,至少比死的不明不白好。

  安静的村庄像是真的无人一般,打的算盘落空,三当家勾起的唇角一点点放下去。

  好,铁骨铮铮不愿意出来是吧?

  他故意大声喊:“火折子准备好了没有?!”

  “回当家的,准备好了。”

  地窖内的人屏息凝视,心颤地发疼,真的会烧死他们吗?

  士兵们在地窖中借着微弱的光线对视,相互传递一个信号——要是真起火就出去,死也要死在与敌人的拼杀中。

  三当家嘴巴抿成一条线,下属不着痕迹推后了一步,知道当家心情不爽要发火了。

  果然,三当家一把夺过下属的火把,靠近干草,“既然你们不想活,那我……”

  呜呜呜——

  他的话没说完被远方的号角打断。

  一干土匪顾不得下河村,齐刷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表情十分错愕。

  “哟,你们的老窝好像被袭击了。”陈二当家的话一场突兀。

  三当家立马变脸拽住他的衣襟往前拉,眼神凶狠:“是不是你们干的?”

  “是我们干的又如何,不是我们……”

  陈二当家逮着机会冷嘲热讽,但他的笑很快僵在脸上,因为更远处传来一声更长更细的号角声,方向是他们寨子!

  发生什么事了?

  要知道只有山寨受袭才会吹响号角示意有敌袭,召集在外的山匪赶紧回去帮忙。

  三当家松开他的衣领,嗤笑一声:“看来不是,你们的老窝也被偷了。”

  陈二当家没有理会夷山三当家的嘲讽,直接拆了五百人队伍中合作的两百名连阳山匪往自家山头奔走。

  他心里不安,总觉得失态超过了他的掌控范围。

  三当家也没有逗留,扔了火把直接回山,带着人跑远后回头看着下河村发誓,等下回再来时,一定要把这些人挨个杀光助兴。

  火势蔓延。

  屋内实在难以待下去,一百位士兵揣着必死的心从地窖爬出,准备与山匪决一死战,可出了门才发现除了一片汪洋火海,一个豺狼虎豹的影子都没见着。

  人呢?

  变成蝴蝶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