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总裁豪门>歪兵正传>第6章 痛失一臂(6)

熊四海就倒在我的怀里,一个鲜活的生命,刚刚还有说有笑,抽着对口烟,嬉笑怒骂着翻对方的底牌、嘲讽彼此的糗事,刹那间阴阳两隔。

他用他的命换了我的命,我觉得。

如果换我去追踪,他去报警,可能我只能是被干掉的份儿。

我想,我大概率是不会因为人多而溜掉的,也大概率打不过,因为没有底气,对战会先输一筹。

假如说熊四海扑上去时像只老虎,那么我顶多是一只豹子,同样凶猛,但战斗力不同。

我一对一或一敌二还勉强可以,毕竟双拳难抗四手,顾前顾不了后。

而且一但中刀,能不能挺住再给对方致命一击,这不好说。

至于一对三,只有训练时比划过,那种东西多数是战友配合,虽然不按套路,但也是用招喂出来的,所以与野路子不同。

因此,真正意义上讲,我没有实战过,以前打过的架不算,因为不见生死。

如今见了生死,我不知道自己的心理素质和技战术到底怎么样,根本没把握能把孩子夺回来。

再试想,如果当时那两个人不是只顾逃走,熊四海一对五呢?

或者对方以孩子为人质要挟呢?

后果越想越可怕,而这些我居然都没有想到。

自以为是的战斗班长,在突遇敌情的时候,居然这么疏忽大意。

也许,这些老熊考虑过了。

所以他说他比我能打,换言之是他在告诉我,有危险他更适合先上,我适合求援搬兵。

这就像在电影里,阻击战打到最后,有人注定要死守阵地,有人要突围出去寻找友邻部队一样。

亏我还是教导队出来的,自诩为指挥小天才,我怎么当时就没听出来?怎么就不想着找周边借个电话打110,然后自己跟他一起过去呢???

我想我们俩以二打三,或者以二打五,大概率他们是完蛋的,我没有熊四海狠,但是出手也不会留情面。

当时我们俩坑纠察的时候,我就曾绕过去一锹下去,把锹把打折。

所以,熊四海的牺牲,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恨不得砸碎自己的脑袋,也想不清楚当时我自己为啥短路了。

这与临阵脱逃有什么区别?

看着自己的战友被人刺倒而不能以血还血,我的心像是被人捅了一样。

我一遍又一遍骂自己:“陆朝天就是个懦夫,胆小鬼,什么他妈的随时可以与危害祖国和人民的人搏命,都是扯淡,喊出来的,不作数”。

论格斗,事实上熊四海也确实比我扛打,我们在新兵的时候和老兵干仗,被围殴时,他就趴在我的身上让一群人自由踢的时候,还跟没事人一样。

事后还咧着嘴,给我看他的衣服,全是脚印,死皮赖脸的让我帮他洗。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我居然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好像以前打架他就一直挡在我前面,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有什么重的东西他也都替我扛着。

使唤他就像使自己一样,没有什么你的或者是我的,也许这就叫兄弟。

一起报名,一起从东北的边境走出来,一块进的新兵营,一同进的教导队,一同在抗洪前线拼命,一同在洪水里喝着泥汤顶着激流。

即使是吃,在抗洪抢险最没吃没喝的时候,他自己饿得快虚脱,也要把吃的留一点,撞见我时给我分些。

当时,他像狗熊一样偷摸的蹭着我,然后塞给我一根私留的火腿肠时,我居然没有感动。

而这一刻,一下子所有的情景都浮了出来,我居然欠这个家伙这么多。

而且那个熊瞎子是我起的外号,最后他被喷了防狼水,用他自己的话:“真成了瞎子”,他的死与眼睛受伤有关,也许这就是熊瞎子的诅咒应验了。

我不断的打扇自己的嘴,这张臭嘴,以后是要改改了。

就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而且还是被人暗算。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又恰恰是真的。

我害怕看到战友们,害怕看到他家人,害怕有人会问我:“陆朝天,为什么你战友牺牲了,你还活着?”

或者说“为什么你去找警察,而不是他去找警察?”

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为什么自己不能再快点?哪怕再快一步,也许局面就会改变。

或者再狠一些,手刃一个算一个,至少能给老熊亲手报仇。

我不停的对着面前的白墙一拳一拳的打下去,直到把双手打成肉团。

这两年训练都练了什么?

部队的培养就培养出来我这么个东西,这如果是在战场上,如果还是我救援,那么会不会回来的时候,全连都要牺牲在阵地上?

我是一个合格的兵吗?

......

熊四海的追悼会在师里的军人礼堂召开,那天我也被放了出来。

因为持械伤人,按纪律条例我要被开除军籍。但是事出有因,情况特殊,加上地方民警的解释及证言,孩子家人的恳求,以及及时解救了被拐儿童抓捕了犯罪份子,我被从轻发落,只是关了禁闭,以及失去了入党资格和报考苗子队的资格,从班长降为士兵,代理主持炊事班日常训练和工作。

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每天在禁闭室里,孤灯长案,纸少思念多,我仿佛一下子又老了十岁。

那时,我曾有一个疑问,中国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轻量型的国家?人贩子有死刑么?

没有人告诉我结论,只是有人在不住的开导,怕我误入歧途,从此产生邪念。

当兵的人,学的就是杀人技,有很多时候,正邪本就是一念之分。

那些退伍后,因为一些原因从事违法犯罪的人或者是作奸犯科的人,多数如此。

他们说在我的眼里看到了杀机,身上也有一股杀气,而且一直没有消散,久久弥漫在禁闭室。

熊四海荣获一等功,我功过相抵,可以出来送他最后一程。

当我走出禁闭室时,刺眼的阳光让我睁不开双眼,我下意识的用手来摭挡一下,我穿着一身没有了领花和军衔的国防绿。

来接我的是李八路和罗朴素,于诺还有连长刀疤,以及菜包子等几个班长。

连长给我重新戴上了军衔。

看守班的战士给我行了一个标志的军礼,我没有回应。

他们都知道陆班长是个汉子,站着撒尿的人。

我只是冷冷的看着众人。

于诺泪流满面,还是强作欢笑,她以为我出不来了。

见我现在的样子,于诺十分心疼,她深情的拥抱着我,然后小声在嘴边说:“朝天,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好,其他的不要多想了”

我轻轻的扶着她的双肩,拭去脸颊上的泪珠,然后微笑着说:“不要哭,我们要去送老熊,那是个大花猫,他喜欢漂亮的你”

于诺轻轻的点了点头

连长重重的拍了拍我,也叫我不要多想,说等参加完追悼会后,一起回到连里,到班里好好睡一觉,然后继续抓训练,我现在是代理班长,该自己挑的担子还得挑。

他安慰着说,毕竟这次也算经历反恐处突的实战了,和平年代,与硝烟还有距离,但是与突发恐怖袭击还是更接近的,他让我总结经验,回去教会其他战友,遇到这类事怎么处置。

总结个屁,我心里暗骂,但嘴上没做声。

车子走了一会儿,到了灵堂。

进门后,我看着老熊的照片和已经情绪失去控制的家人,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的家人。

此时的我,已经没有了泪水,手里也没有鲜花,只是只身上前用绑着绷带的烂手,敬了最后一个军礼,心里对他说:“兄弟,你放心吧,从今以后咱俩一条命,我就是熊四海,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礼毕之后,我没有带上军帽,而是我转过身,重重的给熊四海的爸妈磕了三个头,说了一句,“爸,妈,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儿子,家里的事我扛,我给你们养老”。

李八路和罗朴素也跟着跪了下来。

熊四海的妈妈哭晕了过去,他的爸爸扶起我们,悲痛欲绝,用手重重的拍打的我的右肩,说不出话来,只是以此安慰着我。

我知道他想对我说什么,做为兄弟,我们一起走的,我还活着,我对不起他们二老出门时的嘱托。

兄弟相互有个照应,而今四个人只剩下了三个。

我们扶着他的灵柩,出了礼堂。

老熊被县里迎了回去,来接的是市军分区、县民政局、林业局、人武部、乡镇领导以及林场的厂长,他们代表家乡的人民接英雄回家,把他安放在县东侧小山坡的烈士陵园里。

那里长眠着自抗日战争起到现在为止的鞍马县籍贯的烈士们。

熊四海的血衣,存进了师军史馆,他生前留下的那套破旧的作训服,被孩子家长接走,在自己的家乡为他立了一个衣冠冢,安放在他们地方政府特批的一块地上,并立了一块碑。

那枚一等功臣的军功章送到了他的家里,随车的还有一块一等功臣的匾,以及烈士之家的牌子。

一切的一切就绪之后,我回到了部队,继续着我半死不活的军旅生涯。

训练或者说做饭对我而言,犹如行尸走肉。

我甚至开始不愿意见人,常常自己一个人坐在菜窖里,或者那里的黑暗阴冷才能让我更舒服一些。

很快,苗子队报考结束了,罗朴素来了电话,他成功的考进师苗子队,备战今年的军校大考。

钟雅宁也是一样,只是我没有接她的电话,消息是连值日转达的。

送熊四海的那一天,她也赶到了现场,最后一个进来的。

当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我下意识的想躲闪,但是还是没有躲过,因为我无处可躲。

我怕她问我事情的经过,她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脱帽给这个她一直称为傻大个儿的家伙行了一个军礼。

那天她也是从自己的目光里,第一次见到于诺,她穿着一身素裙,站在鞍马县的接灵队伍里。

婷婷玉立,楚楚动人。

我们则站在部队送灵的方队中,像个木桩子。

她们俩没有正面的认识,只是远远的看着,彼此知道对方是谁?

于诺看着我们俩都是一身军装,心有所动。

而雅宁站在那里送灵回乡,她自己也是颇有感触。

两个人的这一次对视,都相互凝视了很久,眼神都没有错开。

相互想说着什么,又无法诉说。

那天后,于诺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她其实知道了我想报考苗子队的事,只是没提,想等着我亲口告诉她,再决定未来。

现在熊四海出事了,她知道生命的意义,也知道了部队不仅是大灾面前有危险,在日常的生活中也危险,于是她想到了许多。

而这几天,当她知道了我被取消了资格时,所以特意打电话过来,她改变了原来希望我回乡的态度,改为支持我留在部队。

对现在的她而言,当兵和当军官无所谓,她希望我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不要有任何羁绊,也不要有任何后悔。

无论我们未来的缘分如何,她都会等我回家。

相比而言,雅宁则是只挂念我能不能振作起来。

在考试前,特意请了几天假,来到了我们团里,追着让我也休几天假陪她走走。

本来这个假是很难请的,但是基于我的现状,连长还是找到军务股抢了假条,给了几天假。

临走还叮嘱不能犯错误。

我以为雅宁要带我去哪个风景名胜,可是她却把我带到了抗洪的战场,从走了抗洪的路线,最后到了老马牺牲的地方。

她让我看着一片祥和的村庄,以及川流不息的小城,在看看老马牺牲的位置新盖起的二层小楼。

她问我,马班长的牺牲,和熊四海的牺牲有什么区别。

我想了半天,回答说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人民群众牺牲的。

她又问,那麻栗坡的烈士和熊四海、马班长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我回答没有。

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祖国和人民献身的英雄。

接着雅宁又问我:那么,牺牲的烈士和我们现在有什么区别?

我更没有回答出来。

她肯定的说:“也没区别,因为我们都是军人,只不过是他们为了祖国和人民先走一步,我们在时刻准备着”

“兵痞子,你都忘了吗?”雅宁转头深情的望着我

“什么”我问

“抗洪敢死队你砸锅跳江的时候,你的勇气和信念”

我当然没有忘记,那时候在最危急的关头,是谁都会凭着一腔热血,奋不顾身的冲在最前头。

只是我依然没有回答。

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即将是小红牌的短发姑娘,她看着甜美的面容里,有着一个坚定的眼神。

她转过身,叹了一口气,然后贤淑的用双手整理着我的军装。

接着说:“你回去找警察,是你们两个人的分工,也是你的责任,更是他的嘱托。如果你不找,可能牺牲的就是你们两个,孩子也不一定能救的下来。我们无畏惧牺牲,可是牺牲要完成任务,完成使命。就这一点而言,你完成任务了,完成了熊四海给你的任务,和军装赋予你的使命,你把警察带了回来并最快的找到了他们,所以孩子得救,熊四海才没有白白牺牲,你明白吗?”

……

“他的牺牲不是你的错,是匪徒的残忍,是现实战斗的残酷,你能在马班长牺牲的地方帮助后来人建设起希望的小村庄,为什么不能在熊四海战斗过的地方继续他的光和热呢?”

钟雅宁一次又一次的灵魂考问

她接着又说:“在部队的路还有很长,至少还有两年时间,可以继续争取考军校的机会,或者立功提干,再或者继续做士官,要知道最高级的六级士官,是正团级,不比军校差的,你应该拿出你的勇气来,而不是就此沉沦,让活着的战友惋惜,让牺牲的战友多一份牵挂”

说完,她深情的抱着我,然后说:“兵痞子,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现在也一定要振作呀,哪怕只是为了我”

我为之动容,因为我想起了老马,想到了柳如萍和她刚刚出生的那对双胞胎,马千里和马万里,这是老马的后代,也是他的根

“老马…”我对着远山奋力的喊着

“老熊…”我对着远处炊烟袅袅的人家,大声的呼叫着

我希望也有人回应我

事实上,远方只是重复着我的回声。

我再也忍不住了,对着远处的群山撕心裂肺的呼喊着,然后哭的像犯了错误的孩子

雅宁深深的把我埋在了怀里,这一刻,她像个母亲一样,抱着我,生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再回部队的时候,快到了营区,路上还有一段距离,钟雅宁叫住了我“兵痞子”

“嗯?”我转身看着她

她趁我转身,给了我一个深深的吻,然后飞一般的跳了出去,满脸害羞的说“我就不送你回团了,你要努力,如果明年后年考军校,我就在军校等你。如果不考,留在部队,我就争取分到团里陪你,你要努力啊,知道吗”

“嗯”

她开心极了,不等说完,她就跟小鸟一样的跑了,然后最快速的打了一个出租,逃离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