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总裁豪门>歪兵正传>第6章 风雨同舟(6)

8.18洪峰是我们遇到的最大洪峰,也是最险的洪峰,那是一个生死时刻。

之前连日的大雨,一波又一波的洪峰,给很多防洪堤段都造成了严重破坏,形势愈发危急。

地方政府开始用更大的力度,努力疏散群众,据说水利专家都跑了。

据情况通报,许多营连都已经到了极限,后面再没有了援兵,面对突发的险峻情况,许多民兵、预备役,甚至是监狱中服刑的犯人都主动请缨冲到第一线,跳到了江水中,组成人墙开始打桩子、运沙袋。

我们团现在的情况是部队减员四分之一,但是接到的命令是绝对不准后退一步,人在阵地在!

太阳湖水库的水又上涨了一米多,虽然上面不断的阻断支流汇入,想尽一切办法泄洪,可是眼瞅着还是要超过堤坝了,平时只有6亿库容的水库一下子猛增的13亿立方米。

这个水库的大坝是沙土结构,没有植被保护,危在旦夕。

此时的那面八一军旗,已经碎成了布条,但还是迎风招展,愈发的抖擞着精神,令人振奋。

我们每天早晨,只要有时间,全团就会集合向这面军旗致以军礼,庄严的、神圣的,神情肃穆的。

那天傍晚,天气一下子好了起来,居然出现了一抹斜阳,奇怪的照在大堤上,风似乎也小了不少,大家得以喘息。

累倒了的一个士兵坐在大堤上三连的连旗下,迎着阵阵的湖风,掏出了离家的时候女朋友送的那个埙,幽幽的吹了起来。

这是个湖北人,我冲着杨维一笑,他在蹭我的吃的,根本没有心情管人家吹的是啥。

对于他来讲,以前老乡见面格外亲,现在战友就是兄弟,谁都亲。

吃的更亲,尤其是有口热乎的吃的。

我似乎接受了炊事班长的这个工作,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努力的保障大家的伙食,哪怕是江里飘来的玉米秧子也不放过,能弄到啥就吃啥。

以前的时候,无论是训练闲余,还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有的战友总是静静的吹着口琴或者有意识无意识的哼哼着曲子。

只是这些天下来,每天风里来雨里去,有点时间倒头就睡,很久没有听到过什么音乐了。

所以那小子一吹,大家都来了精神。

随着曲子声、风的嚎叫声、大浪的拍打声、边上通讯兵不停的呼叫声和后面一个排的士兵拉扯沙袋的号子声,我们炊事班的几个人也堆在一起,抱团取着暖,斜倚在子堤的沙袋旁。

我掏出了用塑料包的剩下的最后一根烟,菜包子没脸没皮的也蹭过来,从裤裆里掏出了珍藏的严严实实的火机,小心的点燃。

一群人一个接一个的像是得到了人间至宝一样,小心的传递着,生怕是哪一个雨滴把烟浇灭了,或者是一个不小心,把烟掉到地上的泥里

这点火光,是此时大堤上唯一的火光,一亮一亮的,就像人的呼吸一样。

很多人远远的看着,就像看到了生命的火种和生存的希望一样。

我们吸出了神仙的感觉,那陶醉样,感觉这个世界都是我们的,虽然只有那么一小口。

口吸大了,是要被打的,能被踢死。

不知道是谁轻轻的哼了起来,慢慢的所有的人都跟着曲子的节奏哼了起来,还是那首歌:“战斗即将打响的时候,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再给我抽只家乡的香烟,让我深深的吸上一口......

这个时候哼这个调调有点悲壮,但是挺应景。

那天夜里风力达到了八级。

天上“咔嚓”连续炸着无数个响雷,闪电从天上划到水平线,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把天空持续不停的划了无数道口子,江风陡然猛烈起来,已经被撕成碎片的连旗哗啦啦的被吹的直响,旗杆渐渐的成了弓字。

这怕是最后的时刻了,我们知道,物资就这么多了,人也就这么多了。

弟兄们手拉手在大堤上前进,一个大浪过来两三个人都要摔倒。

所有的人不仅要防着浪把人卷走,还要防着江里的漂浮物,因为此前刚刚有一个战友被江里的一个飞起的木桩击中,呛了一口血,受了重伤,被背到临时营地里想办法抢救。

这些天这类的事情发生了不少。

那天晚上,风浪大到了前所未见,我们辛辛苦苦码的子堤,有些被浪拍的荡然无存,有的地方还被冲成几段,所有人再次拼起了性命,扛沙背土来堵口子,所有能动的人全部都上了一线。

许多人体力严重透支的,就把沙袋拴到腰上爬或者用钩子拉。

这个时候,拼的不是勇气,而是信念和毅力。

与其说是战胜洪峰,不如说我们要活下去,想活就只有打退那一浪又一浪的洪水,才能看到明天。

“连长,电台修好了”通讯员小李兴奋的喊着,被雨水泡过的电台,总算又恢复了工作。

“三连,三连,我是团指挥部,我是团指挥部,听到请回答,请听请回答”电话里不停的在呼喊着

“三连听到,三连听到,请指示,请指示”通讯兵小李不停的带着嘶哑的操着四川口音回复着

“报告你们连现在情况,报告你们连现在情况”

连长接过话筒“我是三连长赵开国,我是三连长赵开国,报告前指,我们三连子堤正在加固,问题不大,请团长放心”

“好样的!报告人员情况,报告人员情况”

“......”刀疤不想说,全连目前累倒减员46人,但是阵地还在,各堤段均有人分组死守,请首长放心”

“什么?减员这么严重?你怎么搞的?为什么不早报告”团长骂了娘

“报告能咋地,你还有兵啊”连长也来了脾气,我们营全都在这儿了,还有不到三百人,你有本事再调一个连来。

“你小子,长行市了”团长回骂着

没有预备队了,老马他们早就调上去了,团长现在身边就几个兵。

“三连长”团长说

“到,我是赵开国”连长回答

“据天气专家确认,今年我们最大的洪峰预计在一个小时后登陆到你们堤段,前指正在想办法调派人员增援你们,你们一定要坚持住,再死守八小时,听明白了吗”

团长嗓子喊出了血丝,他的心在滴血,大刀三连曾经是出了名的硬骨头连队,但是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

一旦溃堤,很可能全军覆没了。

一营!

我的一营!

团长一拳砸在桌子上。

“保证完成任务。请前指放心,请团长放心,我们一定钉死在这里,堤在人在,堤溃人亡嘛”连长突然打起了哈哈,他觉得此时应该严肃,但是却严肃不起来

他不能让团首长担心。

他得让团首长放心。

他不能干扰指挥,也不能给团里太多压力,造成错误判断。

“赵开国,我不要你们什么堤溃人亡,你要记着,我们身后是还没来的及撤完的群众,是东北两大经济命脉城市,一定要把洪水堵住,保证大堤不出问题,听明白了吗?”团长怒吼着

“听到了,团长”对面回答

“还有什么要求没有”团长问

…..

对面突然静默了一会儿

“三连,三连”团长不停的呼叫

一个声音突然沉声说“团长,我有个要求”

“讲”

“咱们团撤编了,真要是遇到险情,我们拼光了不算啥,能不能按部队的礼节,给个烈士称号,修个陵园,千万别分着埋,我们不是普通群众,埋的太分散,到那边不好集合”

“你给我滚犊子”团长破口大骂后,整个前指都沉默了,裁军是军委的命令,谁也无法回答这个请求

所有人的心都在流血,这是一群人最后的要求,他代表着一种心声。

“你的请求,我会向上级汇报,但是要你牢记军人的使命,守土有责”团长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我们团,会胜利的回去的”

“是”赵开国整理了一下破成碎片的军装,然后郑重的对着话筒说“请前指放心,三连全体官兵,以生命和军人的荣誉保证,坚决完成任务。挂了,团长保重,告诉其他连队,让他们好好干,大家保重”

他后退了一步,朝着话筒敬了一个军礼。

“嘟嘟”通话中止了

阵地上,刀疤再次集合能动的人聚集在一起,风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浪不停的拍打的着大堤,击出的水花飞上岸头。

天上雷鸣电闪,地上狂风怒吼,阵地上衣衫褴褛士兵,还有无数为了求生不停的拼命上岸的蝼蚁和昆虫

队伍里,有的笔直的站在那里,有的相互搀扶的,目光全部落上了眼前的这个上尉的脸上,那是一张没了有杀气,但是无比坚毅脸。

“同志们,据上级通报,今年最大的洪峰就要来了,我们身后的老百姓还没有完成转移,两个经济命脉的城市还没有完全做好防洪准备,那里是一马平川,如果我们这儿溃堤了,后果不堪设想。不仅共和国长子会成为一片汪洋,油田也会变成泥泽。所以,今天的战斗会异常的激烈,我需要你们抱定与大堤共存亡的决心,无论洪峰有多大,浪多大,都要毫不犹豫的顶上去。生离死别的时候到了,每个人五分钟时间,写好遗书,塞到矿泉水瓶或水壶里,然后咱们全连当沙包,堵水去\".

“是!”

全连立刻开始准备,每个人都抓紧找个雨淋不到的地方,赶紧写点什么,给爸妈或者给她......

我就发愁了,我得写四份儿,哪有那么多时间。

于是,我用锅盖扣住手和嘎斯灯,拿出纸写了几句话:

爸,妈,忠孝自古难两全,不要悲伤,照顾好自己;然后是周唯,好好学习,争取当博士,把我没念的书念完;到了于诺,我写的是好好保重,找个更好的,祝你幸福;最后是雅宁,我想了想,不知道写啥,只好写了几个字“挺想你的,别忘了到烈士陵园给我送束花,如果有蝴蝶飞来,那便是我来看你了。”

写好,卷成纸卷,拿省下来的破塑料皮包好,塞到挂在身上的矿泉水瓶里,反复检查后,喊了一声“报告,陆朝天准备完毕”

“好!”

刀疤集合全连下达命令,一排上堤加固子堤,二排运输,三排负责取土,炊事班依然烧水,照顾伤员;

泥马,我火冒三丈,还不让我上。

“服从命令”刀疤没时间理我,他把所有共产党员组为第一梯队,老兵为第二梯队,当班长的新兵为第三梯队,梯次配置。

如遇管涌,按照梯队组织敢死队跳江补救,就是用身体塞,也一定要把窟窿堵上;

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

“好,听我口令,准备战斗”

“报告”我又站了出来

“讲”刀巴看着我“没时间了,有屁快放”

“我要求参加战斗,我也是班长,是骨干”我盯着他

“我说的是战斗班,没说你们炊事班”他不太奈烦

“没有炊事班了”我一摊手说

“你说什么?”他瞅着我,我给他使了一个眼神,他顺着方向看去,我们配发的炊事锅已经让我用斧头砸了一个大洞

“现在没有炊事班,只有三连第10班,要求参加战斗”我大声喊着

“你他妈的,你砸了老子的锅”刀疤跳了起来,可是险情不等人,他压不下我们上去的决心,这是最后的时候,要死死一块,留着锅当船划水吗?

我也十分不服气的顶嘴

他也不再说什么,摆了摆手说那就去和二连的结合部吧,你们补在那位置,你那个亲爱的老班长马识途也在那拼命呢,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万一要是有个万一,也给我死远点,保持距离。

他说的如此决绝,一点面子都没给我。

“是”我高兴的敬完礼,带着几个炊事兵也冲了上去。

跑过去的时候,我发现了通讯员小李在那蹲着哭,他岁数最小,现在被绑成了大种子。

“怎么了?”我问

他带着哭声说:“不带这样的,欺负人,老兵们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这时候了还能欺负人?我也有些生气,可是情况这么危险,老兵们都在一线,怎么可能呢?

仔细一问才知道,这帮老兵们是挺过分,他们不管小李愿意不愿意,同意不同意,把身上的矿泉水瓶全捆他身上了。

小李不服气,还被一个老兵锤了。

那老兵还不忘开个玩笑,说要是溃堤了,有这些瓶子,他一定能漂回四川老家去,到时候别忘记以后每年看他们的时候,带点好酒,别整便宜的瞎唬弄。

“小心到时候还托梦锤你”。

就这样,他被绑成了个水桶,瓶里塞的全是大伙留给家里的信。

我笑了,通讯员嘛,寄信是你的职责,拿着,这是我的。

说完,我继续朝老马的方向跑去。

快到的时候,就听到大堤上有人失声的在喊“好像有管涌”

“这儿也有”

“这儿也冒泡了”

有人飞快的往连里跑去报告,连长闻声赶了过来,发现情况不对,有几处地方的气泡正在逐渐加大,有的地方出现了小旋涡

情况已经很紧急,如果小旋涡的后面出现渗水,那就说明这个涌道通了,水的压力和反复冲刷,会加大洪水一侧的涌道宽度,最后会出现垮坝决堤。

“快,准备石袋,快”连长不停的向后面喊着

一群基本上全是老兵的突击队冲了上来,他们从后面的一个小储物堆上,扯开为数不多的防雨布,扛起一袋袋装满专门堵管涌、能膨胀的麻袋往上冲。

堤上,十几个老兵集合在了一起,腰上捆上了背包绳。

连长拿来了水壶,里面是我最后烧的那点开水,然后每人一口,准备出发。

我叫住了他们,连长问我要干嘛,我告诉他,我这儿还有点酒,是之前存的烧刀子。

连长骂了我一句:“真他妈的鸡贼,这时候了还有存货,藏哪儿了?”

我从腰里掏出来一个矿泉水瓶,只有小半瓶,那是烧刀子,60度的烈酒。

“兄弟们,一人一口,暖暖身,争取一次找到位置,把管涌堵上”

“放心吧”站在排头的一个老兵笑了,露出了一道白牙“又不是头一回了”

“好”

对这个老兵,连长是很放心的,这么多年,每次遇到硬茬,交给他没有秃噜扣、掉链子的时候。

两个人会心的一笑,算是心照不宣,拥抱了一下,然后连长转身命令身后的新兵班

“给你们班长捆上吧”

我们拿着一些封好的沙袋,开始在班长的身上一道道的捆着,给他们加重。

“怎么这么小,你个新兵蛋子不是想公报私仇吧”一个老兵看着沙袋,觉得小了点,轻了些,于是一边说一边开玩笑

这个时候,也只有这帮见过风浪的老家伙能有心情,依然不着调的说说笑笑。

他们好像不累的样子,即使是一天多不吃饭,也能丝毫不在意的相互挖苦、埋汰,好像一些危险和紧急情况跟他们没啥关系似的。

“不是,不是”

我有些激动,一边抹眼泪一边摇头,我也舍不得些老兵,都不知道他们叫啥,可是谁叫自己不是党员呢?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入党的问题,这个时候发现了,不是党员,当敢死队都没资格。

或者说,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此时此刻,风已经快到了能把人掀翻的地步,浪大的吓人,水里黑呼呼的,而且什么都有,看起来就让人发抖,更别说跳下去。

随后,连长一声命令,这帮老东西,十几个身影抱着麻袋朝着水里冒泡的地方扎了下去,岸上十几个人一队,拉着背包绳,只要绳子一震动,就拼命的往上拉。

就这样,反复反复。

出来的老兵开始耳朵、眼睛渗血,不停的咳嗽,然后再有老兵补位。

直到补没了老兵,新兵上了,我是班长,也跟着跳了下去。

那一跳,大脑一片空白,就想着“妈,再见了(我觉得这是我除了要钱时,喊的最真挚的一次)”,然后被拉上来时,胸肺也是严重受损,狂咳不止,大口大口的喘气。

我们借着水里管涌的吸力,找到了那些位置,加上不停的沙袋和碎石袋的积压,终于不见气泡。

坝后面的另一侧,营里也抽调了一个排的人员,用沙屑和储备的石料全部压平,封堵完毕。

那天晚上气温很低,低到了只有十几度,江水更是冰的刺骨。

就在我们兵员已经不济的时候,我们的后方出现了一支队伍,不到一百人的生力军,但是从年龄上看,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准确的说,他们不是部队,只是带了一面红旗,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复员老兵突击队”。

没错,来的人全是临时自发集结的退伍老兵,有穿着过去六十年代的老国防绿,也有穿着八七常服的,有来自沈阳军区的,也有来自武警部队的,还有来自北京军区某空军基地的,有腰里别bp机的,还有带大哥大的,更过分的还有扛着一个充满了电的大音箱的。

总之,这支看起来像是一支杂牌军的队伍,是名副其实的增援部队,他们就是指挥部嘴里说的“想办法调集的人员”

他们和我们一样,是正规的不能在正规的队伍,虽然转业或退伍了,可是没有退色。

这也许就是中国军人吧!

中国的退伍兵有一种难以理解的情怀,我觉得如果在人群里,遇到有谁敢对中国出言不逊的话,第一个跳出来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退伍军人。

这支突击队,听说他们最初集结的时候,是一个村里的几个老兵安顿好家人后,自发组织起来的。

他们当时带着东西要去找老部队。

可是到处是洪水,哪能打听到老部队在哪,而且处处不通车。

因此就找到了县武装部,结果那儿的人聚集的更多,就这样,县里做了一面旗,他们一路高举着,扑到了指挥部。

带头的问:“同志,哪儿最险?”

回答是太阳湖。

那个人听完,随便找了个地图,然后申请物资,接着一招手,呼啦啦的一队人马,就往我们这里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