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总裁豪门>歪兵正传>第5章 风雨同舟(5)

当我们与大部队会合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

看着迎上来的营副教导员,好像没有想象那么热烈。

一直以来,我认为的会师,哪怕像电视剧里万里长征后的吴起镇会师,都是那种拼命的奔跑,然后热烈的拥抱,激动的表扬,或者是挥舞着红旗在一起。

而那天,只是一个军礼,一个握手而已。

就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

他带着一营的炮连和机枪连随着团主力到了这里,已经建立起了营地。

直升机空投了物资,营地上炊烟四起,我们迫不及待的等着干饭,所有的人都饥肠辘辘。

但是看着白副教导员的表情,很沉重的样子,好像有什么事情一样。

这时,我们才知道,这是我们团在这次抢险中出现的第一个伤亡,巴朵班长,牺牲了。

在来的途中,为了给一处被困的村民送药,团长让它游了过去,但是没能再游回来。

我们甚至都不能去找它的遗体。

估计未来在下游,无论谁能看到他,都会以为是一只普通淹死的狗子,没有人知道这是一条军犬,因为它实在没有军犬的样子。

我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与它斗智斗勇的样子,这只老狗我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我心里在咒骂团长,抢险救灾,你带着它干嘛?

它是自己跳上车的!

可是一切都为时已晚。

所有人都陷入了悲痛中。

更要命的是,我还出现了恐惧。

这种恐惧与誓言无关,与其说之前的信誓旦旦,或者说这几天的遭遇与豪言壮语,都没有让我意识到我将面临着什么?

那句烈士陵园见,我们当时说的很轻松,可是现在发现这不仅是沉重,更多的是恐惧,害怕,或者说想临阵脱逃。

现实面前,赤裸裸的骨感,我就是怕了,虽然没有尿裤子,但是心里抖的厉害。

我为有这种想法而羞耻,但是管不住自己的腿在“攥”筋。

我看到的一片汪洋,是一望无际的,泼天的汪洋,那个水库不是什么风光秀丽的,举目之内,已经是到处泽国,陆地少,水面多。

湖的正面已不再是碧水蓝天,什么青山环绕,全都没了昔日的样子。现在有的是黄色的、满是泥沙,一浪又一浪的拍着大堤的洪水。

大堤好像在天天颤抖。

太吓人了,这与之前遇到的小堤小坝比,不可同日而语。

天空不停的在响着炸雷,闪电有的时候像是把天劈开了一样,长长的,把天空撕成布条,四分五裂的。

大堤上迎面的风,平日里都在三五级之上。

暴风雨说来就来,夜里一点多,大风夹着暴雨扑打着大堤,迎头的大浪把人打的头都抬不起来,眼睛根本睁不开。

谁也没有想到真到了这里,情况会是这样,我们全是新兵,傻傻的跟着老兵和干部们,连排长们大喊着口号带着头往堤上冲锋。

那个时候,我第一时间没有了任何的军人自豪感,只是想回家。

我突然又想起来以前说的那句话——好铁不打钉也许是对的,面对接二连三的七八米的大浪,自己就是来送死的。

人,太渺小了。

我不敢往前冲,甚至还想往后退,直到刀疤从后面踹了我一脚,才回过神来。

“快去烧水”他说,不能让战士们冻着,他们得喝热水。

“是”我还是在傻站着

“你他妈的的在干什么,快”刀疤刚刚骂完,就听到有人喊:“那边出口子了”

说着他顺着来人指的方向看去,无数的战友没了命的从大坝下方扛着沙袋往上冲,上面有百十个兄弟不停的往口子里投石子扔沙袋;

水要漫过子堤,那就有危险,必需继续加厚,加厚,再加厚,然后让上游的三营想办法继续找地方泄洪。

团长在电话里拼了命的骂“三营长,报告位置,报告位置,找到泄洪点,给老子炸了。什么?没炸药了?直升机上不来?那就派人运,想尽一切办法,就是用手抠也得泄洪,保持太阳湖水位,这儿要是溃了,下游就完了”

这边,有几处水冲破了子堤,水流太急,沙袋根本不好用,而用来堵口子的笼子又太重。

熊四海他们这时派上了用场,之前人家一个人一个沙袋,他四个,两个肩膀,前后各搭一个,冲的很猛。

现在抬这种笼子,他们也是轻松的很。我算看出来了,炮弹不是白扛的,这力气大的惊人。

他们在不停的抬,一个又一个往子堤上加固。

那天夜里,雨打的脸疼,所有的人根本抬不了头,只能低着头没命的跑。

我不停的烧水,灌水壶,送水,然后再继续烧水、灌水,然后送水,然后去他妈的不烧了,也扛起了袋子冲了上去。

滑倒的人,还能站起来的,继续往上冲。

站不起来的,像拖着死狗一样,被拖进帐篷里,喘口气缓过来,继续往上冲。

指挥部的电话一直不停的呼叫团里,询问着最新状况。

这边,团长对着话筒大声的报告,反复的请首长放心。

那边,通信连在不停的接通各个部队,收集着不同的情况,然后汇总报告给首长。

这时,有了一刻的平静,所有的信息汇聚过来了,“总机”有了几分钟喘息。

然后钟雅宁看着一直在望着外面的连长,轻轻的说“连长,姐夫好像在太阳湖,那里很危险,而且通信时断时续,趁现在有点时间,要不要通个电话过去,问个平安”

“胡说什么”

连长回头批评说“这是战时,每一条线路都是千军万马,都是用来传达命令的,怎么能私用?回去坚守好你的岗位,一秒钟都不能疏忽,守住电话,不能错过每一声呼叫”

“是”钟雅宁犹豫了一下,敬了一个军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带上耳机

她的心情也很复杂,她知道我也在那儿,她反复的摆弄着那枚铜钱,然后又放进衣领里,拿着本继续随时等待记录。

阵地上,风吹的更大了。

人在风中冻的脸都发紫。

起先,我带着炊事班的病弱推一个笼子,但是后来演变成了领着一帮病弱,共同推一个笼子。

再后来就是集中起来那些还有些力气的战友,有人在前面用绳子拉,有人后面用肩膀子顶着,有的战友在边上用手死死的抓住铁栏,两个手带着泥不停的在往外渗血。

我们还是弄一个笼子。

我这儿的很多人都是虚脱倒下,又挣扎起来的人,为了不影响主力的速度,我们选择了一条自己的路线,也拼命的跟着往上堵口子。

就这样,生拉死拽,大脑里早没有了那些其他的想法。

我们的眼里,就是朝夕相处的战友倒下了,再爬起来。想到的就是“操他姥姥,就不信这狗日的洪峰干不下去?”

老天爷算个球,龙王爷也不过就是个泥鳅,浪里来?那就浪里去吧,浪里个浪!

转眼间,几百铁笼,上千方石块被我们这一群叫花子似的人肩扛硬拖投向了水里。

总算是渡过一劫。

就在将最后一个铁笼推进江里时,罗朴素一脚踩空,被铁笼挂住迷彩服摔了下去,要不是一个老兵手快抓了他一下,他自己也抓住了边上的一个背包绳,可能我们青山镇出来的兵,第一个光荣的就是他了。

事后我知道这个情况,还特意去慰问了一下他,好像之前抱定牺牲决心的时候,他并没有表示什么,所以问问现在的感想。

他的感觉是“狗日的,真他妈的险,吓死宝宝了”

我不觉得哈哈大笑,这算是英雄的感言?这哪儿是哪儿啊!

这时候的我们,已经在大堤上苦战了几个昼夜,从前的对滔天大浪的惧怕心已经没有了,换来的是对昆虫的恐惧,由于雨越来越频,水越来越大,土地越来越少,很多虫子被赶上了大堤。

无论是蚊子还是其他虫子,被咬上一口伤口就会红肿,再让江水一泡,很快会发炎。

因为风大雨大,雷大电大,直升机现在不好使了,所以我们只能凭现有的给养和药品坚持。

那个时候,很多人都把烂泥涂在身上,只露个眼睛,这样可以很好的起到防虫作用。

大家都跟小鬼一样,尤其是晚上,灯光暗的时候,只能靠一嘴白牙来分辨前边有没有人,就是累倒了也得张着嘴,呲着牙,防止被战友踩到。

后来还有人的八一大军衩被泡烂了,干脆用袋子弄几个洞然后穿上,下面自然“放风”。

这时我才理解,为啥夏天女孩子都愿意穿裙子,原来那玩意确实是比男生的短裤好。

这样看起来也很不错,我瞅着自己的下半身,之前光着腚上战场的羞耻一下子没了,战地迷你裙也迅速流行起来。

没事儿的时候,大家还学着走起了模特步,扭着屁股也挺好看。

风声、笑声、呼啦啦的旗帜声交织在一起。

我们一边喝着粥,一边看着这种战地临时联欢会,和身边的几个战友调侃着。

之前带来的烟,现在是稀罕物,一根烟一个班抽,一天就一支,吸到能烫到手为止。

现在对于我们来说,堵口子什么的已经不算个啥,最大困扰的是,有的人身上开始长疖子,还有人开始烂裆,这玩意可不得了,男人的命根子所在,这是影响到下一代的大事。

起初我还在开玩笑,说龙王想要他们命根子,可是后来发现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我自己也吓的不轻。

那东西被汗水和江水搅在一起的液体一碰,经常痛的不能沾手,上厕所都尿不出来,还得借助其他东西帮忙,解决排泄问题。

实在烦的很。

这时,有一个村民跌跌撞撞的大老远跑了过来。

“同志,同志,快,找你们首长”他拉住我的胳膊

“老乡,慢慢说怎么了”

“滑坡、滑坡,快,我们那边的土堤滑坡了,要支援”他上气不接下气,显然跑了很远,已经筋疲力竭。

情况逐级上报后,团里立刻请示指挥部,然后决定抽调我们一营三个连,再次出发火速增援。

那真是不近的路,以往在部队跑五公里很轻松,但是这次跑了二十多公里,大家基本上只剩下了半口气。

奔袭!考验步兵的作战能力,现在也不亚于这个,因为我们扛着装备和物资。

到了地方才发现,固堤沙土的取土地方离大堤将近五百米远,我们这帮人经过几天的奋战,再加上这次“奔袭”已经明显透支,根本不可能再经的起这样的折腾。

可是问题是滑坡就在眼前,不阻止就会溃堤,一发不可收拾。

这时有人说“咱们的命令是死守太阳湖。这是民堤,应该让他们从其他村里想办法调人,在这儿把人都消耗干净,主阵地会有问题”

“哪有什么人啦?能跑的都跑了”那个村民着急的说,剩下的青壮都在这儿了。

“别说了”营长拔开人群,然后冲着民堤方向说“抢险就是任务,哪儿都一样,把旗插在这个堤的正中间,旗在人在,一营的给我上”

“是!”

护堤战很快打响,营长第一个冲了上去,下面的人哗啦一下跟着往上冲,在大堤上的村民们的号子声中,我们所有人加入了护堤的人流。

虽然大家的体力有些跟不上,但是还是争先恐后。

一开始还有人冲着、跑着的往上背土。

没一会儿,就有跑不动的,于是只能走着上堤,还有爬着上的。

由于大堤陡,加上“解放鞋”鞋子打滑,基本上是爬一步滑三步,所以后来我们干脆把鞋子脱掉,用鞋带拴好然后挂脖子上,光脚用手扒着往上冲更快些。

这种情况很快被营里发现,立刻制止,因为脚趾甲一但被揭开了,马上会丧失战斗力。

就在我们努力的补救这段民堤时,新的洪峰再一次形成,以每秒上万立方米的流量向我们的防区扑来,指挥部下达了死守的死命令。

各营连,所有人都站在了大堤上,迎着江水等着洪峰到来。

此前,后方给我们调拨了一些救生衣,现在来看远远不够,因为村民们根本没有。

我们再次把救生衣全部给了村里一起守堤的群众,光着膀子站在大堤上。

没多久,由于我们所在地的前面有几条河,所有的水一拥而上,我们这个民堤高出的部分就像孤岛一样,四面都是水,周边的公路再次被冲开了个口子,堤坝也出现了脱坡现象。

营长开始顶着火,逼着村民撤离,让大家相信我们一定能守住这儿。

乡亲们死活不肯。

可是真要是溃堤了,那只是一眨眼的事,我们可以当烈士,村民们怎么办?

营长苦劝,他们就是不听,一心想着和我们一起守住这块堤。

后面那也是他们的家,和他们的田。

我们双方争执不下,直到这波洪峰被击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