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总裁豪门>歪兵正传>第4章 解甲归田(4)

不到几天的时间,我就从一名新兵变成了“老兵”

老马走了,张燕走了,老兵们陆续的离队,让这个不足人家半个步兵连的连队,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个人。

这期间,我承继了老邓的衣钵,成了炊事班临时班长,负责这二十个人的伙食,那个掌灶信物,自然也留给了我。

关于这个信物,我和老邓有过一段争执的过程,这个东西本来不在团里装备统计范围之内,是连属的装备,所以当时也没有上交。

现在连队没了,做为最后一代炊事班长,他应该带走,留个念想。

可是老邓却说,这个连队的最后一任炊事班长,是你陆朝天,“炊在人在”。小伙子,我们虽然走了,但同志们还有人留下,哪怕是剩下最后一个人,你都要守好这个灶,保证大家吃饱吃好,保持战斗力,听到没有?

“嗯!”我点了点头,收下了这个沉重的礼物

他还说“如果可以,将来回去就把这个带上吧,当个传家宝,咱们东路先锋团的精神,就靠我们这一代传承下去了。告诉你的后代,咱们连是个什么团,咱们连是个什么连,咱们不是因为打输了被裁撤的,是响应国家号召光荣减编的”

我无言以对,我知道这个东西对于老邓的重要性,也知道他为什么把这个传到了我的手里。

说白了,他传递的不只是一个灶,也不止是一个精神传承,他在传递希望。

相对于即将要回到大山里务农的他,他觉得我这个城市兵将来会更有前途,也会有更多的机会把这个精神传递下去,宣传下去。

他不想让这个灶跟着他窝在山里,最后埋在山中的厚土之下。

他希望我能带着他,走出家乡,走进大城市,走到哪里都把这个团的故事讲给认识的人听。

于是我接下了这个担子,也接下来炊事班这个艰巨任务,作为光杆司令,每天开始一个人一把菜刀给大伙揉面做饭。

反正人越走越多,剩下的粮食越来越富余,所以即使吃的质量还是维持不变,但是花样变了不少。

我从馒头到花卷,从花卷到油盐饼,再从油盐饼到糖饼,接着是素馅饺子、鸡肉馅饺子、火腿肠馅饺子等等

每变一次花样,似乎都要少一两个人

现在的我好像一下子老去了十岁,每天没有什么高兴的事,反而心里越来越平静,静的除了做饭就是剁菜,要么就是去训练场上转几圈,然后去猪圈里跟那个冤家说说话。

他虽然听不懂,我也不知道它最后能成为谁嘴里的肉,只是现在很多时候,我也只剩下这家伙可以倾述。

对于家里的电话,我一概不接,不想听也不想说,不想了解他们的心喜,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失落。

我就这样,每天重复做着自己能做的事,站最后的岗,做最后的饭,训最后的练,唱最后的歌。

......

团里剩下的弟兄,每天还是围着操场在跑,依然稀稀两两的站在炊事班前唱那个饭前一首歌,还在不停的缩编,然后在饭桌前重复的起立坐下。

以前我们愿意唱学习雷锋或团结就是力量,因为歌短,可以快点开饭。

现在我们唱团歌,或者尽量挑长的唱,因为想尽量的在门前多待一会儿。

团里也愈发的冷清,一批批的汽车拉走一批批的老兵,战友们相互串换着自己的被褥以及衣物,把攒下的新军装或者是一些生活用品,打包交给家里条件不好的战友。

有的,还把刚刚算好的退伍费也塞进战友的手里,自己只留一个票钱加一个烟钱。

那些战友实在是困难极了,至今让我想来都觉得痛。

所以后来国家搞扶贫,我双手支持;国家要搞脱贫攻坚,我愿打头阵;有同事要去支教,我全力以赴的开绿灯;有需要给贫困群众捐款的地方,我全家会倾力支持。

不为别的,就为了当年的所闻所见。

尤其是当年的川、贵、滇大山里面的战友,据说一年都花不了多少钱,所有的衣服都是省了又省,补了又补。

这些地方的老兵,通常都会尽一切办法把每个月几十块钱的津贴省下来寄回去贴补家用,配发的军装和袜子也多数寄往家里,给弟弟妹妹们穿。

而其他条件略好的战友,平常因为训练需要,总要预留一些像样的衣服,回家探亲的时候撑门面用。

现在都不需要了,对于要走的人来讲,那几件在训练场上已经磨的破烂的军服,才是最好的纪念。

于是他们把攒下的这些好的,都留给需要的战友。

那段时间,日常服务社的小店里,以前是车水马龙的排队打着电话,现在是拥挤的坐在那里惜别。

对于九十年代的军营,如果一个士兵到小店里,能花五毛钱买一袋华丰方便面,再多花一块钱买一根双汇火腿肠,接着让老板煮了,再花一块钱弄一瓶啤酒,一边面条一边就酒,那便是王侯将相般的生活。

如果是皇帝般的生活,还要再花点钱加一个蛋,蛋的多少决定了这个家伙伙食档次。

现在许多人晚上的时候,就喜欢坐在那里,煮上一包方便面,点上一瓶啤酒,然后一聊就到熄灯号声吹起。

店里的老班长应该是这次裁军收获最多的人,大部分在他这里经常照顾生意的战友,走的时候都会给他留下一点小纪念,有的是弹壳雕的,有的是自己用小木头、小石头雕的,还有的是那种小字画,日记本什么的,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和地址。

他们请老班长不要忘记了自己,请他替自己看着这个营区,看看后面进来的部队是个什么样子,如果有可能,不忙的话再写信告诉他们。

这算是最后的请求和愿望。

很多人约了家属区的照相师,在这里和老班长合影留念,一群没有了军徽、肩章的军人与一个残疾的老兵做最后的告别。

他们笑着且得意的说,这张照片回去可以讲一辈子,老班长给大伙讲的战斗故事,能传到他们的孙子辈。

老班长没有后人,他就在那里默默的听着,静静的看着。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在这里送走了不知道多少批兵,可是这批最让他伤感。

其实,缴枪的那天他在,送军旗的那天他也在。

他就在那里远远的望着,跟着大部队一样向自己曾经洒过热血的旗帜敬最后的一个军礼。

他的半截脚至今还溜着脓,他依然在拄着拐。

他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归宿是什么,也不知道新来的部队会是什么样。

团长安慰着说,他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后面的团会一如既往的照顾这里的生意。如果觉得不放行,可以去师部,师长那边随时会安排一个小屋,让他这个小破店支起来。

老班长笑着拒绝了,他说哪也不去,魂都没有了,剩一个躯壳到哪里都是一样。

不如就在这里,坐守到最后的一天,也许将来再有老兵回到老部队,他还能见到。

也许,

到那时,

他会是大伙在这个营区里唯一能见到的东路先锋团的老人。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

送走连长老魏的时候,我们全连就剩下了14个人,妥妥的最后一批新兵,由二排长临时性带着。

部队对老魏的安置还是好的,他回到了老家,好像未来会在水利部门工作,而且地方也给他的爱人办好了安置关系,是到铁路工作。

这样的话,他们可以团聚了,而且在同一个小边城里朝九晚五的两点一线。

老魏走出连队的时候,他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我们,但是不准我们送出连队大门,这是为了防止我们情绪再次垮塌的情况发生。

所以他让我们必须执行他的最后一道命令——“全体立正,军姿两小时,时间到随即解散”

我们目送着他的离开,那一瞬间我大脑里想到了他接兵时把我带到连队的样子,以及他给我吹的牛。

那个105平射炮射击时犹如像放屁的声音,一直是我对他诟病的地方。

做为特殊火器,我们这玩意后喷火能达到二十米内灼伤人,当时为了给大家做示范,他拎了一只活鸡吊在火炮臀部十米的地方。

一炮下去,那只鸡被烤熟,这让我大吃一惊,兴庆自己没有因为好奇,在开炮时去摸105大炮的腚。

现在,他曾经的唏嘘与曾经的骄傲都已不在,炮车已经拉走了,这段日子他只是不停反复的在擦拭着炮库的地面,好像要用拖布把地面擦掉一层皮一样。

我们就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站着,自然站到两个小时的最后一分钟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动。

哪怕排长喊了解散的口令,也没有人动。

他的走,对于我们来说,代表着105最后的终结,我知道马上就要轮到我们了,临时带着我们的二排长,在送走我们之后,便要到新的部队报到。

我看着空洞洞的楼房,以及只有两个饭桌的炊事班,心里也是空荡荡的,感觉自己像是被宣了判的死刑犯,在等着自己最后的一天。

然而,这一天,我却很久一段时间没有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