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总裁豪门>歪兵正传>第3章 解甲归田(3)

转眼,又到了送军旗的时刻。

这是我们必须要接受的一个现实,虽然残酷,也得受着。

就像连长说的那句话,“105的,冻死迎风站,饿死挺肚皮。天塌下来也得扛着”

全团各连队站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队,前面是旗手高举着自己的军旗。

那天,我在105前,做为一班副班长,高举着那个我曾经抗拒或者说厌弃的三角小旗。

当团长正式宣布东路先锋团裁撤的时候,他哭了,政委也哭了,台上所有的2团主官们都哭了。

我们也全部都哭了,无声无息!

团旗开始第一个被接入师军史馆,然后陆续是我们各个连队的旗帜,包括那些团史馆的文物。

作为东路先锋团的最后一代兵,师里给了我们一个特殊的允诺——可以在自己的旗帜上签上最后一代士兵的名字,在军史馆里永久保存。

那天,我见到每一个人在签字后,都一边痛哭着,一边亲吻着自己连队的这面旗帜。

曾几何时?我们天天高举着他,在训练场上爬冰卧雪。

曾几何时?我们天天高举着他,一遍又一遍冲向目标阵地。

曾几何时?我们天天高举着他,走进大山、涉过大河,活跃在平原上和城市里。

曾几何时?我们天天高举着他,在大灾的危急时刻,逆行在撤退人流中。

曾几何时?我们的前辈用自己的血把他一遍又一遍的染红。

曾几何时,我们的前辈用自己的生命让敌人记住了这个旗帜上的名字。

今天要交旗了!

我们作为最后一代人,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名字和一生,让他有更多的回忆和记忆。

能保持的是最后一代人的东路先锋老兵不死,精神不灭。

今天,我们交了军旗,还要摘掉帽徽、领花和肩章,再次成为一名普通的群众,回到地方。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一刻对于我们的人生,是一个分水岭,将来再看到八一军旗时,我们可能会庄严肃穆致以军礼,但是也只能是站在路的那一边,远远的望着。

写到这里,我想到了刀郎先生的一首歌,能大致表达出当年那一时刻的情景和氛围——“悠远的号声依稀听见,青葱的岁月那么纯粹。熟悉的笑容梦里绽放,迷彩的日子令人沉醉。铁血的浪漫怎能忘怀,久违的风景依然明媚,冲锋的姿态永远眷恋,战士的本色是我永远的依归,闯刀山火海你不皱眉,趟枪林弹雨我不言畏,前方炮火浓你是我的胸膛,后面子弹飞我是你的脊背......”

此刻,我们的心已变成的死寂,所有人都有一种莫名的悲愤,而且越聚越多,最后爆发了出来。

本来,论起在这里的日子,我最多也就不到二百天,与老兵们的不舍相对比,好像不算什么。

可是心里依然还是难以掩盖的不舒服,这就好像一个孤儿,突然被人收养,刚刚有了家的感觉,接着父母突然又不在了,家没了,兄弟姐妹也一下子都没了。

那份心情里,还夹杂着失落,迷茫,以及彷徨。

我甚至都在期盼,是不是能有奇迹发生,让我们再留下来?

可是现在看已经不可能了。

最新的命令下达,全团人员分期分批,从老到新,逐级逐次返乡。

按常理来说,每年退伍命令下达后,各级营连最应该忙活的是收拾行李,然后组织相互告别的联欢会或者是新老兵告别会。

可是那段时期,好像所有人都没有听见这个命令一样。

没了军衔、没了帽徽、没了枪、甚至没了番号,但是训练居然一天都没停。

老兵们在训练场上不停的跑,新兵们也在不停的跑。

老兵们在格斗场上拼命的摔打,新兵们也在那里滚来爬去。

他们全部都是自发的,大家依然在用最原始的方式述说着自己心里想的那些说不出口的骂人话。

不爽就是不爽!

很快,作为连里最老的一批兵,老马和老邓就要走了,他们显的格外的安静,只是每天还是不停的在夜里起床,轮流着给我们盖被子。

一般来说,做为班长或排长,每天晚上夜里检查营房,给战士盖被子这是传统,但那也是每天一次而已。

而他们则是每天两次,三次或更多次。

其实我们也睡不着,只能猫在那里装睡。

他们来了,我们知道。

他们走了,我们装作不知道。

老邓破天荒的把这些年的藏品全拿了出来,反正这个日子是不过了,索性让大家乐呵乐呵。

我感觉到那段时间,他做的疙瘩汤,里面的面疙瘩都比以前的大很多。

他总是不停的道着歉,说以前太抠了是想着要细水长流,现在的大方是知道与大家一起是“只有今天,没了明天,过一天少一天。”

我们吃在嘴里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什么香味,大家已经到了连信都不愿意再写,电话也不愿意再打的地步。

连部那里堆了一大堆笔友来的信没有人愿意拆开去看,或者是积压多了,就全连坐一起,在晚上统一观看新闻联播之后,随机抽几个倒霉蛋的信分享一下。

见到漂亮的照片,不见的大家响应有多热烈。

看到土豆没长开的姑娘,也不见大家会四处逃散。

这算是一种麻木吗?

也许吧!

我觉得大家是想用这种最木讷的办法,期待日子过的再慢一些。

毕竟是“人生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讲,军旅生涯如同一场绚烂的舞台剧,大家都是这个剧中的主角,演绎着各自的军中故事,这里面有搞笑的人,有恶作剧的事,有首长的歇斯底里批评,有老兵们不遗余力挖的坑,有我们的怨天尤人,或者是怼天怼地,还有无数次的打架和无数次的死都要死在一起。

我们有欢笑,有泪水,有相聚,就必然要有离别,只是这个离别对于当时的每个人来讲,似乎有些来的太快了。

对于老马和老邓而言,他们做足了一年的准备,而现在只有六个多月。

对于我来讲,好不容易做好了三年准备,而现在总时长也只有六个多月。

在部队,所有的官兵都会经历过老兵退伍,每一次退伍都是一次依依不舍的离别。

而每一次离别,又恰恰是我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部队里,这种离别让所有的新兵蛋子学会珍惜,学会感恩,也让老兵们挥洒着不舍和无限的眷恋。

我本来不知道离别的感受是什么,顶多晓得离家开乡时的感觉是更多的牵挂和不舍,以及对于不能逆天改命的愤愤。

而此时,我知道了那是一种痛,刻苦的痛。

本来老马和老邓走的前一天,我们躲到地窖里,把最后的一点东西清理干净,他们两个告诉我们说:“明天走的时候,就静悄悄的走,不要唱什么劳什子的歌送行,尤其是那种老套的《驼铃》,太煽情容易泪流满面。我们要做到的是坚强,检验坚强的最好办法,就是分开的时候,谁也不许哭,谁哭谁学三声狗叫”

我们几个都认真的点了头,发最恶毒的誓保证不哭,然后一坐到天亮,等着那一个时刻的到来。

就这样,第二天的黄昏时刻,老邓和老邓他们登上了去车站的军车,我们剩下来的士兵排成两列在团门口送行。

即将要走的人送马上要走的人,真不是滋味!

像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老兵们带着红花,一个一个与我们相拥。

老马微笑着给我整理着军装,然后还嘱咐“回到地方好好干,等出息了给班长寄封信,我和你嫂子去看你”

“嗯”,我点点头

他又说“于诺挺好的,别左右观望了,那个钟丫头不适合你,她将来一定是军官,而且没准会升的很快,所以你要珍惜好现在拥有的,别想那些遥不可及的,知道吗?现实点”

“嗯”我点点头

随即集合声起,他们开始蹬车,然后坐在车里朝我们挥手

我笑着在那里喊“班长,到家来信,电话和地址都写到纪念册里了,不会变的,等我回去给你寄好烟”

“好”老马和老邓他们在车里大声的回复着。

车渐渐的远去,就在马上要转弯跳出视线的时候,我再也压抑不住,喊了出来——“班长......”

我的声音有点撕心裂肺,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再我的带领下,战友们也像决了堤洪水奔向送站的汽车

老马他们也从行驶的车上跳了下来,我们再次死死的拥在了一起

这一刻,没有什么约定,也没有什么狗屁的坚强,什么男子汉,去他妈的吧

我们所有的人都泪流满面,一边学着狗叫,一边不忍分开,死死的抱在了一起,相互痛骂和互锤着对方“狗日的,不争气,说好了不哭,现在弄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