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岑是越听越上头, 就差手里抓一把瓜子磕起来,见身旁的曲烨收了声,她捅着胳膊慌忙催促:“后来呢后来呢?”

  如今翡冷翠的夜早已比不上在渲城时那般惹人沉迷, 曲烨的目光一直锁在窗外,无时无刻的警惕着, 兴许是在组织语言,沉默片刻后,他才继续聊着:“小姐失踪了大半年,被带回家后性情陡然大变, 家主请了很多名医问诊也不见成效,随着年纪的增长,病症也越来越严重。

  这样的日子还算平静,直到八年前的那个夏天, 家主和大夫人相继离世,旁系觊觎内忧外患,准备继承家业的长子也突然离奇暴毙。

  这个家族本来就人丁不兴旺, 一年死了仨都快要绝后了, 从中作梗的人是谁, 其实大家心照不宣。

  波尔小姐完全是意外独揽家族继承权的。但因为凌希的存在, 她无心管理庞大的家业, 所以一直都是交由乔狄代为管理。

  其实小姐很清楚, 暗中为自己扫平所有阻碍的人就是乔狄,所以她无条件的信任着对方。

  直到乔狄开始反复提起结婚的事,小姐的态度也很强硬, 她认为那所谓的纯正血统早就没了, 乔瑟士走到今天已经面目全非, 结婚是不可能结婚的。

  于是这条疯狗虚伪的深情面具下,那一颗深不见底且贪婪的心,终于浮出了水面。

  当波尔小姐发现乔狄另一副嘴脸时,已经来不及收回管理乔瑟士家业的权利,乔狄凭借他那见不得人的手段和人脉关系偷偷转移了大部分资产。

  从那时候起,波尔小姐开始了长达五年移居渲城的准备。”

  “哦!怪不得乔狄要撕破脸皮,原来如此……做了这么多换不来一个喜欢,换做是我,我也会不甘心呀。”

  纪南岑说的很中肯,曲烨却努着嘴摇起了头:“看吧,你这格局没打开呀。”

  “此话怎讲?”

  “乔狄故作深情也好,还是用情至深也罢,终究改变不了他作恶多端的事实,他是信奉神明的恶魔,杀人做事从来都不留余地。

  你想想,家主把他当亲儿子养,结果除了波尔,一家三口没一个能活到寿终正寝。

  这种人可怕就可怕在他的心思琢磨不透,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说明他的本质就是邪恶贪婪的。

  如今掌控着乔瑟士家族的实权,坐拥百亿资产,还是满足不了他的野心和欲望,他的目的是乔瑟士和乔波尔,两样缺一不可。

  再换个角度去看,如果乔狄顺理成章的得到了波尔小姐,那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的呢?像他这样的人是贪得无厌的,得到了不等于是平息。

  这是小姐亲手种下的恶根,她必须亲自去除掉。如若不除,小姐的痛苦只会延展到我们所有人身上。

  这就是我们此行的根本目的——不是救小姐,而是帮着她剿灭这条疯狗。”

  曲烨的话怼得纪南岑哑口无言,知晓了乔波尔的身世,她沉默地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徘徊。

  曲烨不解的看着纪南岑晃来晃去,有些疲惫:“你又在想什么?”

  “嘶……那么问题来了,咱们俩,四个胳膊四条腿,怎么跟人家斗?”

  “楚曦说了,来硬的立马全军覆灭。但是可以奇袭,至于怎么一个奇袭法,我不知道她也没跟我说,而且我只去过一次乔瑟士庄园,连那小城堡都没进,就在花园里晃悠了两圈。”

  纪南岑悻悻地摸着鼻子,不留情面的嘲讽着:“你混得真蹉,现在连干架的家伙事儿都没有,这不明摆着没法子嘛!”

  “虽然事态紧急,但急也没用,咱们还是先按兵不动,等智囊想策略。”

  “智囊又是谁?”

  “当然是楚曦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楚曦很厉害的,当初波尔小姐就是嗅到了乔狄会带来危机。所以才有了养我和楚曦,一文一武的搭配多绝呀!”

  “还真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呢!”纪南岑没好气的调侃一句,她提起自己的行李箱准备离开,预感不太好又回头看向曲烨:“也不知道赞达那边怎么样了。”

  曲烨倒是看得通透,直接透了底:“凶多吉少。”

  “你别说的这么肯定,不然这没法玩儿啊!”

  “不是我故意助长他人灭自家气势,事实就摆在面前,这里是乔狄的地盘,说不定外面某个犄角旮旯就有人盯着我们。”

  纪南岑也不开玩笑了,她突然抿着嘴陷入沉思,一阵头脑风暴后开始制定第二天的计划:“明天你先跟楚曦沟通,问问接下来该干什么,我是生面孔外出行动不容易被发现,我去探一探底。”

  “你靠谱吗?”

  “曾经我可是PA-40最杰出的雇佣兵,什么都可以质疑。但不能质疑我的业务能力,赞达崇拜武力至上,我崇拜的是脑力,四两拨千斤永远不过时,给我钱。”

  “你怎么三句不离钱?”曲烨摸出钱包,捏着一叠现金不肯撒手。

  纪南岑扯着另一角用力的拉扯着:“打探小道消息这种事,靠钱就行了……拿来吧你!”

  ……

  凌希紧闭着眼睛,蜷缩成一团不安的刺猬,任由卧室里进进出出的人闹出多大的动静,她始终保持着浅眠的状态。

  这样的感觉,她再熟悉不过,意识如此的清晰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在悄无声息里,她的抑郁症犯了。

  “她已经两天不吃不喝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秦韫的手盖在凌希的额上,想要替她换一换姿势,凌希却像是一块带着温度的磐石,岿然不动。

  陪伴在一旁的季长忆漠然的盯着她,并没有露出半分怜惜的神色,而是唏嘘着坐到床边聊起了乔波尔。

  那刻意拔高的声音,显然就是说给凌希听的。

  “秦韫,你知道波尔为什么要用特别离谱的手段去认识凌希吗?”

  秦韫费解地看向季长忆,眼神交流后了然地坐在了床的另一边,她半撑着身子,聊及乔波尔,脸上的笑容渐染出无可奈何的微笑:“这……我还真不知道。”

  凌希紧锁的眉心微微松动了一下,这小小的细节收进季长忆的眼里,目测是有效的,就当是一场简单的聊天吧,她跷着脚回忆起过去的片段——

  “那是波尔第一次去莱茵茨找我问诊,我们约在中心广场晒太阳喝咖啡,她说莱茵茨和辛西尼亚很相似,古文化艺术与现代科技的交融,好在依旧是平静舒缓不见都市喧嚣的。

  闲聊之后总归要进入正题,但她看起来并不在意自己恶化的精神疾病,而是和我聊起了抑郁症,饶了好大一圈我才听明白,原来是她的心上人生病了。

  可是,她对喜欢的人了解甚少,只是不停的反复着一定要治好她,我特别为难。因为没有见到病人我不敢断言,了解了一番后才清楚,原来她所谓的心上人,连正儿八经的面都还没见过。

  于是,我给她支了一招,抑郁症最常见的表现,就是对事物提不起兴趣并且萎靡不振,不同的阶段因人而异,会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病症。

  如果想要好好治疗对方,除了就医还有很多不错的辅助治疗,可以耐心陪伴认真倾听,也不妨试试刺激性的疗法,比如说拿捏好程度的良心招惹模式,这样能很好的展开情感关系。

  等我到了渲城见到凌希,我是意外的,波尔竟然还真的惯用了这一套治疗的方法,甚至坚定的认为是有效的,她不知道的是,凌希的表现是假愈病症。”

  听到这里秦韫不禁笑出了声,她抬手揉乱了凌希的头发,就像是在安抚一只听话的小狗。

  下一秒,凌希抬手捏住了秦韫的手腕,她缓缓的坐起身。

  因为过于频繁的流泪,那布满血丝的红眼睛看起来有些吓人,她机械性的转头看向季长忆,嗓子干哑着:“波尔……是故意的……”

  季长忆还算是好脸色,她始终保持着跷脚的姿势,轻松的戏谑着:“你打算什么时候接受治疗,你拖一天,日子就少一天,想要见到波尔更是遥遥无期。”

  季长忆的话无疑是一针强心剂,凌希无力地抓着她的衣袖,喃喃自语:“是不是我好好治病,就能快些见到她?”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波尔不在的日子你不能一直这么浑浑噩噩,如果哪天她回来了呢?见着你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她比谁都难受。”

  “好!我明天就去找你,你看行吗?”凌希急切祈求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但她没有办法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季长忆挥开她的手,摇了摇头:“不行。”

  得来拒绝的回应,凌希慌了,她不自知的发泄着莫名的愤怒:“为什么!是你说的在等我找你治疗,现在又说不行!”

  季长忆依旧保持着心平气和的态度:“因为现在的你不适合接受治疗,你的脑子里在想很多无关紧要的事,包括波尔在内。”

  像是受到了刺激,凌希再次嘶吼着:“我满脑子只有波尔,什么叫无关紧要?这和治疗又扯得上什么关系?”

  秦韫作为旁观者,无声地记录着她那过山车式的情绪变化,从某种角度去看,凌希的身上有着波尔的影子。

  “治病不是为了他人,而是为了你自己,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就算没有波尔的存在你也应该积极向阳。”季长忆站起身准备离开,她抬起头环顾着波尔的卧室,眼神里闪过一丝隐隐的伤感:“你需要更多的时间调整自己,也许这屋子里的秘密还没有全部发觉。但是没关系,探宝式的疏解压力,或许是波尔留给你最后的最好的自救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