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希依照了乔波尔的习惯, 整个屋子灯火通明。

  她住进了乔波尔的家里,会赤着脚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会举着甜筒倚靠在阳台吹风。

  从这样的角度看向自己的家, 她能深切地体会乔波尔在无数夜晚里的寂寥。

  陈主任的电话来来回回的响,接着是肖摩的, 苏云锦的。

  凌希没有接,她只想待在属于乔波尔的世界,安安心心地躲起来。

  “这个屋子藏着波尔对你的爱。”

  季长忆的话回荡在凌希的耳边,她不明白究竟藏在了哪里, 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引导她。

  似乎所有人都在心照不宣的隐藏着秘密,而这个秘密只能她独自一人去发觉。

  回到书房,凌希歪着头欣赏那一尊汝瓷。在思绪游离时, 突然听到了风铃般清脆的开片声。

  “她说你是她的救命药,救救你,求着我救救你!”

  开片声混搅着季长忆的话, 凌希如梦初醒, 酸楚引得鼻翼起伏, 她扶着柜子直勾勾地盯着瓷器,嘴里发出被乔波尔救赎后的呢喃:“是我, 这就是我……”

  对, 这场属于凌希的救赎在顷刻间落下了帷幕, 那个努力拯救她的人却无法陪伴在身旁见证,遗憾到令人惋惜。

  凌希环顾着书房,开始发疯般的翻找着能证明乔波尔爱她的依据。

  打开了所有抽屉, 都是空荡荡的, 直到在办公桌下方的柜子里找到了暗藏的保险箱。

  【我只说一遍, 密码是7329。】

  这一串神秘的数字是乔波尔留给凌希唯一的钥匙,打开未知世界的钥匙。

  凌希毫不犹豫的按下密码,保险箱发出解锁的声音,轻易的有些不像话。

  凌希迫不及待的拉开笨重的铁门,一本小羊皮笔记本落于眼底。

  凌希捧着笔记本靠在窗边,一股莫名的害怕袭上心头,这让她没了翻开的勇气。

  她在害怕,害怕乔波尔的爱过于沉重,沉重到她无法招架。

  凌希眉心紧锁,反复的深呼吸后,终是翻开了封面——

  “生命最难熬的时光里,她是唯一的星光,我想穿过整个星河闯入她的梦境亲吻她。”

  乔波尔的钢笔字娟秀欣长,扉页便是一句长情,眨眼一瞬刻进了凌希的心里。

  “她在我的回忆里,无数个梦里,贯穿着我的生命,活下去便有了意义。”

  “勃朗峰的日照金山不及她的笑好看。”

  “我只想和她醉生梦死,而不是活在缥缈的梦里。”

  “……”

  “第7329天,我终于吻到了信仰。”

  凌希颤抖的手指摩挲着这一串数字,圆睁的眼睛成河汹涌,心开始止不住的绞痛,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制,快要窒息。

  7329天,二十年有余,那不解风情的吻是乔波尔翩翩而来的礼物。

  “鲱鱼罐头也是咸鱼嘛,和那狗东西多般配呀!”

  “凌老师,中山篆的我爱你怎么写?我不会。”

  “我想在她的白棉T恤上偷偷留下唇印,每一件都留。”

  “狗东西!气死人!”

  “她好厉害啊,知道的那么多。”

  “……”

  “支离破碎的我该怎么去救支离破碎的你?”

  “没关系,我们都生病了,多般配。”

  “凌希什么都记起来了,独独没有记起我。”

  “我爱你,我爱你!我会爱到万花枯萎,白骨成灰,直到银河破碎。”

  在这房间里,那疯女人像小学生一样认真记录着她不断收集的记忆碎片,在每一处空白留下深爱凌希的痕迹。

  明目张胆的招惹,不动声色的喜欢,乔波尔把爱藏在了凌希看不见的细枝末节里。

  凌希抱着笔记本泣不成声,寥寥数语皆是爱意,太沉重了,拖着凌希的灵魂挪不动半步。

  凌希在乔波尔的世界发出余韵千年的耵聍,泛起的涟漪一波一波的晃过了二十年,她只字不提被遗忘的自己有多委屈,眼里只有千疮百孔的凌希。

  生病的凌希就像汝瓷一般,开片出毫无规则的裂纹,是疮痍的稀碎,但她依旧不留余地的深爱着。

  于是踩着洋流和山间的风,就像说的那般。哪怕银河破碎也要闯入凌希的世界,势必将她脱离苦海。

  即使苦痛流落在乔波尔的心口从未消解,她执拗的不曾后悔。

  ……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潮气与灰尘呛得纪南岑打了好几个喷嚏,她嫌弃的挥着手,想要拂开尘气:“这是你们的秘密基地?”

  曲烨没有回答纪南岑的问题,已是深夜,他并没有开灯,而是借着手电筒的光朝着屋子深处走去。

  虽然二人的动作很轻巧,但裂开的木地板还是发出了岁月侵袭的吱嘎声。

  走上二楼,曲烨推开其中一间卧室的房门,轻车熟路的将自己的行李放到桌上。

  走到床前,他扯下防尘罩,撕扯引来的还有一段尘封已久的回忆——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和楚曦好好相处,她学习的时候你就在院子里练习格斗,我会给你请最好的老师,记住,你的名字叫曲烨,你有家和家人。”

  波尔小姐的声音冷冷清清,但那一句你有家和家人,足以撼动曲烨孤寂的心,那是在孤儿院体会不到的人情温暖,他为此感动了太多年。

  “喂,你在想什么?”纪南岑的声音将曲烨从回忆里扯了出来。

  曲烨摇摇头,指着门对面的房间:“那是楚曦的房间,你将就住一晚。”

  “你们以前住这里?”

  “嗯……”

  “你们认识很多年了?”

  “你哪儿那么多问题?”

  曲烨有些不耐烦,纪南岑干脆坐到了床上:“聊聊呗,起码让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不然我脑子乱,分不清孰是孰非。”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纪南岑脑瓜子机灵,立马把曲烨的话给堵了回去。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曲烨只好挨着她坐下,回忆着过去,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我和楚曦跟你一样,都是孤儿,那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

  秦小姐在黑市救走楚曦之后没多久,我就是被波尔小姐买回来了。

  我知道她是带着目的收留的我,她想要把我培养成出色的保镖,陪在身边有所保障。即便是卖命的角色,也好过在黑市里被当成畜生一样供人买卖。

  波尔小姐和秦小姐待我们不薄,供我们读最好的书,教会我们生存法则,又还吃穿不愁,我和楚曦在这栋房子里度过了最快乐的几年,直到成年。”

  “你老板对你这么好?啧!我怎么没遇到这么好的大老板,真是命苦。”纪南岑啧嘴,哀怨极了。

  曲烨从腰间拔出一把镶嵌着宝石的短鞘刀,爱惜的抚摸着:“这是波尔小姐送给我的成年礼物——英吉沙,她说这把刀就是我,利刃出鞘前曲烨只是曲烨,可以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当有必要时,我才是她的守护者。虽然她总是冷冰冰的,有时候会很凶,但她做到了尊重我,甚至给了我弥足珍贵的自由。”

  纪南岑接过英吉沙,有些煞风景的抠了抠刀柄上的宝石,心底估摸着价值多少钱,但很快又还给了曲烨:“那你确实该磨一磨刀刃大显身手了。”

  “正是因为波尔小姐的安排,我才去到PA-40雇佣兵团历练,所以才认识了你。”

  “那我就更好奇了,她究竟是什么背景,竟然请得动赞达这尊大佛为她卖命,而且我们要对付的那条疯狗又是什么来头?”

  提起乔狄,曲烨小心翼翼的收好自己的佩刀,闪身靠在窗边机警的扫视着外面的世界,觉得没问题才侧身看着一脸求知的纪南岑:“波尔小姐的真名叫珀尔ꔷ乔瑟法,在这个国家,乔瑟士家族有着德高望重的贵族地位。

  大夫人家教森严,为人严苛,家主在外养了个情人,才有了波尔小姐。

  血统纯正对于一个传统的家族来说,远远超过了亲情。因为是混血儿的缘故,又拿不上台面,小姐能继承的东西并不多,可以说是连竞争继承权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那条疯狗是她的哥哥姐姐或者大夫人?”

  “疯狗叫乔狄,虽然挂着哥哥的名号,其实毫无血缘关系,他是家主至交的遗孤。虽然家道中落但还是有着不错的旧贵族身份,从小被养在家主身边,算是波尔小姐的青梅竹马。

  其实家主是有意培养乔狄的,他也是为了波尔小姐,想着未来她能嫁给知根知底的人,结局就是养虎为患,养出了一条纯粹的白眼狼。”

  “有意思了,故事突然就变得有意思了,别磨蹭,快继续!”纪南岑兴致勃勃拍手叫绝,完全看不出背负卖命任务的焦虑。

  “波尔小姐10岁那年母亲病逝,家主才把她接回庄园。

  所有人都默认着她那不干净的身份,大夫人万般刁难的戏码就跟童话故事里的桥段一样,她有个儿子,也就是小姐同父异母的哥哥,总喜欢变着法子欺负她。

  不过那时候的乔狄是唯一一个待小姐好的人,会默默地保护着她。”

  “啧,黑化前都是纯真的白月光,都什么该死的反派戏码?”

  纪南岑掏着耳朵玩味的嘲讽着,曲烨托着下颚沉默片刻,终于进入故事的正题:“按理来说,波尔小姐的人生走向应该是长大成人和乔狄结婚,过上富裕美满的小日子才对。

  问题就出在小姐13岁那年,家主的身体突然就垮掉了,两个孩子都还没成年,就要考虑着继承家族的大事。

  大夫人容不下波尔小姐这个眼中钉啊,只要是威胁到自己孩子利益的事都是绊脚石,所以小姐顺理成章的被绑了。

  让人意外的是,家主勃然大怒,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去找人,庄园是闹得鸡飞狗跳,能看得出他是深爱着小姐的母亲,不然也不会这么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