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祛魅>第92章 烛花红

  发布会落幕,一个深港把整个暄城传媒搅得一团糟,要见陈解咎的人络绎不绝,陆鹤这几天的工作也成倍增加,三天两头就要从底下的员工办公室往顶楼的董事长办公室跑,电梯里的绿萝有几片叶子都给他数清楚了。

  他上次这么忙还是在好久之前,陈解咎独自留在琅城以身做饵,丢下深港不管把许榴赶过来掌权。

  虽然这两兄弟性格迥异,对待工作的态度却是一般无二的,一样的细致谨慎,一样的完美主义,这倒没什么不好,就是苦了他们底下这群打工的,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至少在工资上,深港开的薪水绝对不低。

  上午陈解咎开了一上午的会,陆鹤在一旁做会议记录,忙得桌上的水都没时间喝,如今下了会议,又跟着陈解咎来了办公室,内心叫苦不迭。

  陈解咎看出陆鹤的辛苦,说:“不会耽误你太久,五分钟左右,今天会上的讨论,你怎么看?”

  陆鹤思索一番,道:“我感觉董事会那边的想法就是,你暂时不要再随意发言了。当然,你不听他们的想法也行,反正你权利最大……以及如果你固执己见,那还是把许榴招揽进深港最为稳妥,毕竟谁也保证不了许榴不会在外面偷偷使绊子,只有上了一条船才能齐心,而且许榴来到这里百利而无一害,他们那语气说得,仿佛给了许榴莫大的恩赐似的。”

  陆鹤说完这些,毫不意外看见了陈解咎一脸黑线的神情,他依着陈解咎的要求坐在了对面,又说,“我觉着他们已经不在乎许榴的身份啥的了,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哪有什么血统之说,要是真能接回来,那真是皆大欢喜,嘶,许榴现在……”

  “在治病。”

  “治病?在哪儿治?”陆鹤疑惑极了,这和他查到的可不一样。

  “大约是在英国。”

  陆鹤看着陈解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真的,我觉得他跑了,他不会还待在那的,你还是去联系一下他吧?”

  “不着急。”

  陆鹤实在不知道陈解咎在想什么,他觉得再这样拖下去,陈解咎这段坎坷不平且时间线拉得老长的初恋迟早要完蛋。

  月末陈解咎去赴约,暄城大学给退休职工的福利待遇极好,那女教授居住的别墅所在的区域寸土寸金,陈解咎到时,发现里面竟还附带了一个小花园。院内鸟语花香,里头的鸟叫声悦耳极了,一听便知是特意养的宠物鸟。

  推开铁艺门,里头的人正在浇花,身边放着一个老式的播放机,从音箱里传出悦耳的小提琴曲,调子听着颇为耳熟,陈解咎站了片刻,想起来这曲子自己是在哪听过了。

  女教授中文名叫苏澜,行事颇为风花雪月,退休后一直居住在此,生活安逸,保养极好,五十多岁的年纪看着约摸才四十出头,女人不紧不慢地放下洒水壶,招呼陈解咎在院内长椅上桌下,转身回屋拿了东西,沏了一壶茶放在陈解咎面前。

  让陈解咎惊讶的是,女人的中文说得极好,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口音,若不是这十足明显的金发碧眼,陈解咎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

  “苏教授您好,我是陈解咎,一个月前我找过您,不知您是否记得?”

  “当然,我一直记得与陈先生的预约。”苏澜笑眯眯地说,“听你说起过去的事,我想起了在暄城大学任教的时光,日子过得真的快啊,转瞬即逝,我竟一时记不起我是什么时候退休的了。”

  女人道:“你要问的事我已知道了,这些天我努力回忆了一下,翻出了当时的旧照,是剧团进学校宣传的时候拍的,你看看能否找到你的故人?”

  陈解咎接过,仔仔细细看完了三张照片,却并未发现许榴的身影,又在脑海里回想,依旧对当日的事感到十分模糊。

  女人见陈解咎脸上的神色,便知这照片大抵是无用了。

  “陈先生,近日的新闻我有所了解,当年这位演员意外坠落的事故已查得清楚明白,不知你今日来找我问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我在现场看得真切,这确实是一场事故,许先生当时作为一名普通学生,要操控局面纯属无稽之谈。”

  苏澜误会了,女人以为自己是来抓许榴把柄的,毕竟前几日发布会的事才结束,如今舆论是他处于绝对的劣势,按常人的逻辑,定然以为自己忌惮着许榴。

  “我并没有要将罪名嫁祸于许榴的想法,这事早已尘埃落定,您且放心,我不是那般奸诈之人。”陈解咎解释,“当日我也在场,是陪着许榴一起去的,但这场音乐剧结束时发生了变故,导致我对当日的事记忆不清,觉得很遗憾,想要补全与许榴相处的点滴,所以来找了您,多了解当时的情况,或许能让我的记忆有所松动。”

  苏澜安下心来,问道:“陈先生也在场?我瞧着并不面熟。”

  “那时我读高中,如今长变了些。”陈解咎说。

  “原来如此。”女人又道,“这样说我就有印象了,你说的变故可是你在目睹演员坠楼时因为惊吓而昏迷?如果是的话那可真是凑巧!”

  陈解咎听苏澜这话是有情况,便道:“是的,您的意思是?”

  “如果我没记错,当年看表演,我身边坐的就是你和许先生,会注意到你们还是因为你的举动。”苏澜显然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之中,投入地说,“音乐剧表演并不强制要求所有学生观看,也没有设立诸如志愿时长和学分之类的奖励,所以其实到场的人并不多,但只要到场,基本上就是真的对演出内容感兴趣,个个都十分专注,甚至有电影艺术学院的学生拿了笔记本在做笔记,唯有你是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从到场你往台上看的次数屈指可数,多数时间你都是把视线放在你身边之人的身上。”

  听到这里,陈解咎一怔,他似乎应该感到惊讶,但没有,他努力回忆起过去,回忆起高三之前与许榴的一切相处,唯一清晰的就是,自己总是在和许榴对着干,和许榴针锋相对,那时的自己并未意识到,与许榴针锋相对的前提是,他的注意力必须长时间放在许榴身上。

  他早已被许榴吸引,幼稚的用冷嘲热讽证明自己的厌恶,可他实际上又有多恨许榴呢?那段时间,比起恨忽然造访并留下的许榴,他明明恨无情无义的陈卫枰更多。

  “表演还未正式开始的时候,你便同他一直说话,我在一旁离得近,你们的话我便无意听到了一些,如今无法完完整整的复数给你听,只记得你当时的态度不大好,一直在问他这剧演的什么,许先生的脾气与你是两个极端,极为耐心地和你讲述着,但到了后来,演出开始了,他便极有观剧礼仪的不再说话,而是把当初剧团来校时发的宣传单塞到你了手上,你不高兴,但并没有再出声了。”

  苏澜说到这时笑了笑,道:“难怪一开始认不出来,陈先生如今的风度翩翩与年少时的顽劣模样真是一点不相干。”

  “多谢苏教授夸赞。”

  女人继续说:“再之后就是意外发生,你忽然倒在地上,许先生去扶你,你看起来神智已不清楚,含含糊糊同他说了些话,我没有注意听,当时情况突然,所有人都去看发生意外的女演员了,现场十分混乱,我第一时间报警,叫救护车,在告知接线员坠落的事后,还说了你的情况,于是救护车来时直接抬走了你们两个人,许先生陪同你一起去了医院。”

  陈解咎心中明了,自己就是在那时无意识地向许榴透露了自己母亲的真实死因,将许榴拽进了这场阴谋里,直接导致了许榴被陈卫枰盯上。

  而自己醒后却把这一切忘得一干二净,难怪许榴唱这首歌给他听时要哭。

  “非常感谢您的讲述,我已差不多记起当时的情况了,耽误了您这么长时间。”陈解咎说。

  “无事,左右我一个人在这也很无聊。”女人笑了笑,道,“若陈先生日后还有闲暇,欢迎拜访。”

  陈解咎礼貌点头,随后离开,他没有往家里去,而是去了渭清,在渭清的卧室里入睡,梦到许榴的概率会大很多。

  他知道今日陆鹤欲言又止最终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他知道许榴并没有乖乖留在英国看病,他不知道许榴去了哪里,如今的他,只能等许榴主动向他透露行踪,他能做的,只有等待,似乎和以前并没有区别。

  可他内心清楚,这是不一样的,以前的他等不到许榴,但现在的他能等到,他不再迷茫亦或是神经质,因为许榴的承诺牢若金石。

  他在渭清宿下的第三夜,接到了许榴的电话,许榴问他下个星期末有没有时间。

  下个星期末是五月二十一,是许榴生日。

  陈解咎说有,许榴便道,“你把你身份证号发我吧,我给你买张机票。”

  陈解咎照做,没问去哪儿,无论许榴在哪里,他都跟着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