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早上好。”
医生记录完毕,看向面前的男人,继续说:“您最近睡得好吗?还会梦见许先生吗?”
“还可以,还会。”
“您之前说,许先生曾经是您的恋人,所以您才会在他去世后这般执念。”
“对。”
“方便告知我你们分手的原因吗?”
陈解咎盯着面前的人,没有隐瞒,他缓慢而详细地叙述着,医生不时打断他,问些细节,陈解咎也很好脾气地回答,他此刻如同一只乖顺的兽类,若是许檀此刻在,一定会惊讶陈解咎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医生问:“您现在还爱他吗?”
陈解咎点头:“爱。”
“您是否想过,您如此执念只是因为愧疚,您并不爱他,如若他再次出现在您面前,您内心的负罪感减轻之后就不会将他放在心上了。”
陈解咎认真地考虑了这个猜测,接着他摇了摇头,他说:“不是的。”
“好吧……今天要催眠吗?”医生提议。
“要的”陈解咎露出期待已久的表情。
陈解咎和往日一样躺回床上,在短暂的睡眠后,他醒来,耳畔是叮叮当当的风铃响声,秋日和煦的阳光穿过百叶窗缝隙,在橡木桌上投下一片一片细长的阴影,熟悉的背影出现在他面前。
许榴穿着朴素的白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坐在桌前,微微低头在写着什么。
陈解咎起身朝许榴走去。
“许榴。”
青年笑着转过头,说:“你来啦?快来帮我看看我写得怎么样?”
陈解咎俯下身,看着青年写在稿纸上的字,说:“挺好的。”
“真的吗?我怕主编不喜欢。”许榴说。
“为什么要不喜欢,你写得很好。”
听了这句话,许榴心里有了底气似的,猛地向陈解咎吐槽起来:“好多人不喜欢的,说写得云里雾里,看不懂……可我明明前面强调了是架空呀,有些东西就是我编的,本来解释权就在我啊,还有说岑鸾太娇纵的,可他是太子呀,他有才华有能力,为什么不能娇纵?”
“我也觉得。”陈解咎抚摸许榴的脸颊,“是他们不懂你,别和他们计较。”
“好的!”许榴得到肯定,又重新俯身奋笔疾书。
陈解咎又坐会床边,和往日数次一般,安安静静等着青年把今日的任务写完。
但这次,许榴却没有一直捱到日头落了才理他,不到一个小时,许榴转过了身,他说:“你今天衣服是不是穿得太少了,会冷的。”
“不少,今天温度很高的。”
“高吗?我感觉有点低,我都有点儿感冒了。”许榴说完,非常应景地打了个喷嚏。
“你比较怕冷,寻常这个时候,你都要穿毛衣了。”陈解咎说,“我不一样,我体热。”
许榴皱眉:“是这样吗?”
陈解咎笑:“是的。”
“那好吧。”
许榴转过身,又写了几个字,又转了过来,他一步一步靠近陈解咎,在陈解咎面前站定,说:“我摸摸看。”
陈解咎欣然答应。
许榴抬起手的一瞬间,忽然说:“我改主意了,我不摸了,我抱一下你。”
陈解咎一怔,下一刻许榴已经抱住了他,他回抱住对方,几个呼吸间,他嗅到面包的香气。
“你来之前去面包店了吗?身上有面包的味道。”
“我没……我不知道。”许榴似乎是哽了一下,他很快说道,“我并不知道我来之前去了哪里,或许我本来就是一直在这里的。”
“但确实是有面包的香气。”他们依旧保持着拥抱的姿势没变,只是不知何时变成了许榴坐在陈解咎腿上,陈解咎问怀中的人,“是我想要你出现你就出现吗?在接受催眠以外的其他时间其他地点,你也能陪我吗?”
“什么催眠?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许榴露出疑惑的神情,即使这个姿势陈解咎根本看不到许榴的脸。
“是的,你听不懂,是我忘了。”
“嗯……”许榴大约是受不了陈解咎越来越紧的拥抱,他尝试着挣动身子,慢慢将手臂从陈解咎怀中抽出来,而后,他整个人站起来。
四目相对,陈解咎用目光贪婪地描摹着许榴身体轮廓,从额头看到脚尖,这目光分明与往日无二,这些日子的见面这样的接触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许榴就是有预感,或许陈解咎已经知道了,知道了根本没有所谓的催眠,不是幻境也不是梦,每一次来见他的,都是真实的“许榴”。
陈解咎盯着许榴的眼睛,像唠家常一样,问:“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面包?我似乎在你身上闻到了酸面包的味道,你今天是吃了酸面包来的吗?”
“我不知道,或许我吃了?”许榴选择回答陈解咎的问题,而不是逃避,只有这样才能让陈解咎不再步步紧逼。
“挺好的,你现在可以吃这些东西了,身子再养些时日,或许就能喝酒了,但不要喝多,和以前一样喝进医院就不好了,当然我不是在管束你,我是在真诚建议。”
陈解咎的表情实在认真,认真到许榴感到一丝愧疚,又或许陈解咎根本没意识到,陈解咎根本没有怀疑过,男人只是想通过以这样的方式讲话来营造一种他还活着的假象,只是想要个心里暗示,就像最初答应“催眠”一样。
许榴点头:“好,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
“为什么今天没有继续在哪儿坐一下午呢?是阳光太刺眼了吗?”陈解咎问。
“可能吧。”许榴说,“不过我现在要过去坐着了,因为我还没有把我的计划做完,我还有三千个字没有写完。”
“好的,你去坐着吧……我一觉醒来你就会不见了是吧?”陈解咎没有给许榴回答的机会,他继续说,“那你能不能把你的笔记本拿过来,放在床边,牵着我的手。”
“不可以,那样会影响到我,和你牵手会影响到我过自己的生活。”许榴一语双关。
许榴说:“午安。”
“午安。”陈解咎闭上眼。
良久,许榴抱着笔记本,走出了大门,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穿行,给自己买了陈解咎说的酸面包,一边吃一边走,等到了一棵树下,他抬头看被枝叶遮蔽的天空。
“妈妈,你在天上看着我吗?”
许榴低头,看着梧桐树盘曲起伏的根,深吸一口气,“我和他,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