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解咎敲门,里头的人扬声道:“谁?”
陈解咎顿了顿:“……许檀小姐,是我陈解咎。”
门被从里面打开,房间里除了许檀再无其他人,陈解咎脸上难掩失落,这一切都被许檀看在眼里,许檀不点破,只道:“小榴去世那么久了,前段时间思念所至便整理起了旧照,发现当年漏了几张没带走……”
许檀环顾四周,这房间里家具齐全也都有近期使用过的痕迹,女人又把视线放在陈解咎身上,说:“陈先生应当是常常宿在这,那那些照片是在您手上?”
“是的,我收在陈家了。”
“烦请您有空的话知会我去取,或者给我寄来也成。”许檀说这话时语气平稳听不出别的什么情绪,而内容却不算友善,至少换作任何一个人听到这句话,都会感到难堪。
“好。”陈解咎回答。
许檀眯了眯眼,侧过身子就要离开,陈解咎忽然叫住了她,陈解咎问:“那些照片,背后有章恩暮的字,是章恩暮拍的么?”
“嗯,小榴大学时期和章恩暮交往过,你不是知道么?”许檀说。
“嗯,虽然有些多嘴了,但我还是想问问您,在您看来,他和章恩暮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他是真的快乐么?”
“我猜是不快乐的,毕竟他大学那阵子,也没多少时间经营一段感情,他得给你父亲当免费劳动力,还得看你脸色照顾你,你在学校生病、闯祸,都是他给你善后,你只是不知道罢了。”许檀又说,“也是因为这些,他和章恩暮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这才导致了他本身也不够了解章恩暮的本性,才至于被蒙骗,被玩弄感情抓住把柄。”
陈解咎:“非常抱歉,下次再和许榴见面,我会郑重地向他道歉。”
“人都走了哪有下次?即使等到您去世了,要去阴曹地府了,他也已转世投胎了。”许檀做出疑惑的样子。
各自无言,陈解咎看着面前人波澜不惊的脸,终于道:“许小姐,您会知道许榴的下落是吗?我刚才看见他了。”
许檀坦然道:“我当然知道。”
这一瞬间陈解咎几乎以为自己的试探奏了效,他难掩惊喜,音调都提高了几个度,他问道:“他在哪儿?”
许檀笑眯眯:“在二鸢河底。”
“……抱歉。”陈解咎只能这样说。
“陈先生,如果您内心坚信许榴一定活着,甚至会看见他,那我和您说个非常不好但极有可能的猜测。”许檀叹了口气,拍拍陈解咎肩膀,语重心长道,“您可能犯癔症了,通俗来讲就是快要成疯子了,我这边有几个心理医生可以推荐给您,都是小榴刚出狱那阵子焦虑障碍发作时有拜访过的,医治效果都还不错,您有时间也可以去看看。”
说完,许檀便拿出手机,给陈解咎推了几张电子名片,随后,许檀说了声节哀,出了房间。
整间屋子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洗漱完,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翻看着许檀发给他的东西,一张一张扫过去,内心一片清明。他还有思考能力和行为能力,这半年来他在深港的工作上未出过丝毫问题,他的生活也依旧平稳和谐,他的思维能与行为保持一致,很显然他是一个正常人。
但他又确实时常想到许榴,时常错觉许榴就在身边,在陈家老宅时,他好几次恍惚觉得许榴就在二楼那间与自己卧室相对的卧房里休憩;应酬解释他满身酒气回到客厅时,许榴就站在楼梯口,同他说:“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我煮了醒酒汤还在厨房热着。”或者是别的什么话。
这些场景都真实得可怕,他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许榴还在他身边。
他的精神就像一根绷紧的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了。许榴如同一块伤疤,好了烂,烂了长,长了好,好了又烂,总不得消停,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他。
他以前一直觉得,这世上所以的“爱别人胜过爱自己”都是谎言,哪怕是半年前的自己,在认清了感情想要许榴回到自己身边时,也依旧不觉得这句话是对的。
直到许榴葬身在湍急的河水里。
他不得不承认,许榴就是去世了,他永远的失去了许榴,他没办法抱有任何侥幸心理了。
然后他的思绪如同被捣碎,面对记者时,他只解释自己那一个月的失踪是为了散心,而只有他和照顾他的陆鹤知道,那段时间他几乎成了一个废物,什么事都做不了,只待在昏暗的房间里一遍遍喊许榴的名字,他想,“爱别人胜过爱自己原来是真的啊”。
那现在呢?
陈解咎反复点开那手机上的名片,他控制不住地想,我是真的得了癔症吗?才会将一个女人的影子看成许榴。
夜深,陈解咎独自入眠,他似乎是又进入了一个梦境,毫不例外的,许榴再次造访。
他梦见多年前在暄城大学时的会面,梦见自己坐在许榴身边,耳边是熟悉的音乐剧演出的歌曲,而许榴小声地哼唱着,被他发现了又有些不好意思,故意板着个脸露出冷漠高傲的神情,问他看什么看,而自己则是回怼道:“谁看你了!”
梦中许榴竟伸出手抚摸他的脸。
倏忽他睁开了眼,眼前是熟悉的景象,月光将房间照得半亮,许榴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他。
陈解咎动了动唇,说不出一句话。
每天夜里都是这样,他总是会做梦。
“许榴,我想你了。”他轻声道,深怕声音重了这个梦就醒了。
“想我什么?”床边的男人眉眼依旧,声音和以往梦中一样的平静而温和。
“想你回来,想和你和好,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陈解咎说。
“嗯,我知道了。”许榴抚摸他的脸,看着眼前的人慢慢闭上眼睛,重新陷入睡眠,迷蒙之际,许榴说:
“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你要好好去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