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笑了一下。

  他轻描淡写:“怎么想?想把她变成五条太太的那种想。杰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意料之中的答案。

  阴沉沉的天, 雨帘遮挡了视野的大半。从阳台望出去,朦胧胧的一大片,建筑的影子笼罩在夜色下, 边缘模糊得像是融进了大雨之中。

  沉闷、阴郁、晦暗。

  像是他这个人的底色。

  夏油杰轻轻舒了口气。

  他摸出打火机,用手掌挡着风雨, 低头去够那点明灭的火光。

  香烟很快被点燃。

  他吸了一口,声音有点沙哑:“悟, 我对她也是那种想法。”

  五条悟不置可否。

  “所以呢?”

  他双手抄兜, 像是感到有点好笑,“你要说什么?学那些无聊的垃圾电视剧, 对我说「退一步当朋友也很好」, 让我陪着玩幼稚低龄的过家家游戏?”

  五条悟轻嗤:“别开玩笑了。你愿意,老子不愿意呐。”

  夏油杰没有对挚友的尖锐话语作出多大反应。

  他只是扭头看了眼客厅, 确保次卧与阳台的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诗织听不见这里的谈话后,才转回身, 神色平静。

  “换个说法吧。”夏油杰掸了掸烟灰,眸子黑沉沉的,“选与不选,对结果有什么影响吗?”

  五条悟没说话。

  他等了太久。

  从诗织和夏油杰交往开始, 就一直在焦躁地等待着。好不容易等到她愿意看他, 等到她答应求婚,愿意让小悟猫在她怀里呼噜呼噜翻滚撒娇。

  现在再让他退出?

  绝不可能。

  五条悟已经足够克制了。

  横跨生死的执念、三度轮回。轻盈自在的风被渐渐加上拘束, 少年神子来回奔波, 成长为咒术届强大而可靠的基石, 却仍记得自己当时立下的誓言。

  “我会让你一直都很开心的。”

  他希望她的这阵风能一直吹下去。

  别像他一样,变得这么沉、这么重。

  独占欲、爱欲、强烈到想将她掰碎了一点一点吞吃入腹的渴望。五条悟不想伤害到她, 艰难地在疯狂与理智之间掌舵,保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

  所以哪怕她选的是杰,也绝不可能放手。

  “别傻了,老子就算半只脚踏进棺材了,那也得变成背后灵缠着她。”

  夏油杰对五条悟的答案并不感到意外。

  他吐出一口烟雾,平静点头:“这样啊。我也是一样的想法。”

  她与两人纠葛太深,三次回溯、四次人生,夏油杰早该想到这个答案。

  喜欢、爱,仅仅这样的词汇似乎并不足以形容。她是他亲手摔裂两次的玉、是牵引他回头的缰绳,见证他理想蓝图的扭曲与夭折,又一手引导他踏上如今这条新生的理念之路。

  愧疚、占有欲,浓烈的爱与迸发的希冀。那样多的感情掺杂在一起,汇聚成连他也理不清的洪流。

  这阵洪流庞大到,即便知道她曾与五条悟缔结婚约,即便知道她对挚友的偏爱,他也放下了骄傲与自尊,成为一个窥视挚友宝物的卑劣小偷。

  夏油杰无法为这样的感情,取出一个更明确的名称。

  只是在她消失的、那漫长的十年间,他无时无刻,忙碌又或清闲,如此度过的每分每秒内,总会想起她的身影。

  她将自己刻进了他的灵魂。

  五条悟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

  夏油杰垂眸,“我想,我们需要达成一点共识。不然迟早会伤害到她的,悟。”

  “而且,那个乌鸦小女孩的事情也没有眉目。”

  “……”

  这次,五条悟没有反驳。

  他沉默了很久。

  大雨倾盆,两个男人站在阳台,好像聊了许多,身影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模糊。

  -

  神田诗织是被夏油杰叫醒的。

  他很礼貌地叩着门,唤着她的名字。

  也许是床真的太好睡,她今天醒来后觉得格外清爽。揉着眼,很有活力地跳下床,跟着夏油杰来到客厅。

  桌面上已经摆好了三份早餐。

  芝士培根蛋烤吐司,两根香肠,外加一杯热牛奶。这是一份早餐的量。

  五条悟翘着腿,坐在她对面。

  他人高马大,吃得也格外快。把吐司卷起来,两三口塞进去就咀嚼完成。

  神田诗织慢吞吞地咬一口吐司,喝一口牛奶。

  停顿。

  不太对。

  再仔细品一品。

  她面色几番变化,强忍着吞下去后,感觉嗓子眼都被糖糊住了。

  “好、好甜!”

  她不敢置信,想要去翻牛奶的牌子,看看到底是哪家公司,哪来的底气敢糊顾客的嗓子眼。

  夏油杰走过来,拿起杯子看了看,叹气:“悟,只是让你帮忙倒一下牛奶而已,你加了多少糖?”

  五条悟撑着下颌看他们,表情无辜,活像不知道自己干了坏事的漂亮小猫咪。

  “只放了这么一点喔。”边说边伸出手,比了个亿点点的数量。

  “……”

  怪不得,这甘蔗与甜菜敲敲打打的熟悉感。

  神田诗织默默把杯子推到了大猫手边。

  “您请。”

  这么甜的牛奶,除了五条悟之外,没人能喝得下去。

  夏油杰给她重新倒了一杯。

  新房子里的家具很齐全。黑发男人打开电视,随意调到新闻频道,里面正在讲「做大做强水产株式会社」向公益机构捐款百万余元的新闻。

  这顿早餐吃得很和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比起昨天,氛围似乎柔和了不少。

  夏油杰问她什么时候去见见硝子。

  她想了想,再过一天就是妈妈生日了,于是决定庆完生就去一趟东京,恰好到时与悠仁一起返程。

  五条悟说不如把七海海他们也叫上,开一场彻彻底底的见面会。

  她觉得很有道理。

  今天上完课,还要去接虎杖悠仁。对方的两个同级生似乎对宫城县感兴趣,也打算跟着一起来。

  悠仁没有家人,她算是半个姐姐,就想着干脆请他们一起吃个饭。

  没等多久,就看见了虎杖悠仁的身影。

  他状态看着比离别那会强撑着的表现要好了不少。穿着咒术高专的制服,活力四射地朝她招手,像颗小太阳。

  神田诗织也大力挥着手。

  虎杖悠仁跑过来,看到她身后站着的两个人,顿时很困惑地“咦”了一声。

  “夏油老师,五条老师,你们怎么在这儿?”

  钉崎野蔷薇与伏黑惠落后两步。

  五条悟与夏油杰不仅人高,长相也格外出挑,哪怕站在人群中也显眼得很。钉崎野蔷薇一眼看见那颗特立独行的羽毛球脑袋,沉默一会,扭头问伏黑惠:

  “我们不是在东京吧?是到了宫城县没错吧?”

  伏黑惠没有回答,有点出神。

  钉崎野蔷薇见他这副模样,不免拿胳膊肘撞了下伏黑惠的小臂。

  “怎么了?被吓傻了?”

  伏黑惠抿抿唇,侧过脸,避开一点野蔷薇的视线。

  “没什么。”他往上拉了点衣领,表情冷淡,边说边瞄了眼悠仁姐姐的脸。

  伏黑惠也说不好是为什么。

  明明是陌生人,第一眼见到的时候,他脑子里居然飘来一个很神奇的念头。

  就和当初见到五条悟,把他叫成了“爸”一样。旁边抽烟的伏黑甚尔手一抖,香烟险些掉下来,看向儿子的眼神非常诡异。

  伏黑惠恍惚觉得,悠仁姐姐脸上好像有字。

  特别大、黑色加粗的那种。

  让他差点脱口而出: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