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 先试着稳定完成一小个咒力循环。”

  空房间内,五条悟这么对她说。

  神田诗织急忙小鸡啄米式点头。

  术式在大脑,咒力核心则位于腹部。她闭上眼, 努力去感受腹部的咒力核心。

  过了会,她悄悄睁开一点眼皮, 摸摸扁扁的肚皮,想了想, 深吸一口气, 再把肚子鼓起来,重新将眼睛闭得紧紧的, 唇也抿直了。

  五条悟屈腿坐在一边, 很耐心地等待着。

  他勾起一点眼罩,露出半只六眼, 仔仔细细观察着神田诗织。

  “唔……”

  半晌,神田诗织沮丧地睁开眼,圆鼓鼓的肚子也变回了原来的扁平状态。她摸着腹部, 垂头丧气,“好模糊。”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运用咒力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房间一角有夏油杰放出的一只四级咒灵。

  很乖,呆头呆脑地趴在地上, 一点也没有攻击性。

  训练内容之一, 是用咒力祓除这只蝇头。

  哪怕是刚进游戏的她也能随手除掉的蝇头,此刻却成了一座伫立在她面前、横跨不过去的大山。

  她不免愈发沮丧。

  五条悟笑了一下。

  “所以老师才在这里呀。”

  见神田诗织望来, 他弯弯唇, 冲她安抚地眨了眨眼, 轻快道,“没关系, 一切都交给老师吧。会好好指导你的唷。”

  ……

  客厅墙面上的钟表逐渐迈向晚间五点。

  电脑旁的咖啡已经凉了,夏油杰端起马克杯喝了一口,瞥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略微思忖两秒,抬手将笔记本盖上。

  那两个人还在房间里。

  蝇头没有被除掉,所以训练应该还在继续。

  夏油杰起身,抓起挂在沙发扶手上的风衣外套,随手一披,往玄关走去。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蜻蜓低飞,空气里有潮湿的泥土味。

  好像要下雨了。

  他眯着眼看了看,想了想,一边往超市走,一边拿出手机查询天气预报。

  【从今日晚间至明日中午,本市有大/特大暴雨。请各位市民注意安排出行时间。】

  指肚沉吟似的敲了下屏幕边缘,夏油杰将手机重新揣回兜里,侧身让过追逐打闹的小孩子们,接着往超市走去。

  公寓位于市中心,所以超市也不算远。

  他没走多久就到了。

  去生鲜区与蔬菜区买了点食材,又想起她喜欢吃甜的零食,于是去零食区买了巧克力跟糖果,零零总总放了半个购物车,最后是日用品区。

  牙刷牙膏、洗脸巾……

  一样样商品被丢进购物车,还是缺了点什么。夏油杰问过导购员,绕过三四个货架,最终站定。

  女性一次性内衣裤。

  他面不改色地拿了几包丢进去。

  回到家,客厅还是空荡荡的,维持着他离开前的状态。

  夏油杰把食材放进冰箱,留下一点今天要吃的量,然后围上围裙走进厨房。

  晚间六点。

  晚餐新鲜出炉。

  诱人的香味很快就把诗织引来了。

  她看起来焉巴巴的,霜打的茄子一样,脚步虚浮地飘来厨房,又飘到灶台旁边,看着转小火炖煮的汤锅,鼻子一抽一抽的,好像从飘散的香味里抓到了什么。

  “是奶油炖菜?”

  夏油杰含笑掀开盖子。

  她顿时眼睛一亮。

  锅里白乎乎的,咕噜咕噜,放满了蔬菜跟鸡肉,看起来非常好吃。

  果然嘛,怪不得有这么重的奶油味。

  神田诗织眼巴巴地围着汤锅转,五条悟跟在她后面,双手抄兜,悠哉悠哉的,随意探头扫了眼,说:

  “多放点糖。”

  夏油杰不置可否,笑眯眯地掀开了另一个锅子的锅盖。

  “你好像有点误会。悟,这才是为你准备的晚餐。”黑发男人温声道。

  五条悟目光一扫。

  清蒸苦瓜。

  喜甜厌苦的神子霎时黑了半张脸。

  ……

  夏油杰厨艺很好,这是神田诗织在玩游戏时就知道的事。

  刚交往那段时日,她要求夏油杰做过不少自己想吃却懒得做的料理。

  比如葱酱牛肉饭、柠檬雪碧手撕鸡,这种她很馋却不想动手的食谱,会仔细摘抄下来,然后统统丢给夏油杰。

  那会她心中存着气,还想着执行她的pua大计,所以使起坏来也非常理直气壮。夏油杰则脾气很好地包容了她的任性,任务间隙会抽空给她开小灶,一点也没抱怨。

  神田诗织悄悄瞄他。

  夏油杰察觉到了。

  “不合胃口?”

  她摇头:“没有,很好吃。”想起自己以前的坏女人表现,又有点心虚,默默把碗端高了点。

  夏油给她舀了勺鸡肉:“多吃点。”

  五条悟冷眼看着两人互动,筷子一挑,就分了小半盘苦瓜到夏油杰碗里。

  见挚友看来,猫翘着二郎腿,慢悠悠露出个挑衅的笑。

  “杰,你也多吃点呐。”

  “……”

  外表温良恭谦的黑发男人眯了眯眼,不疾不徐地将苦瓜送入嘴里,表情未有丝毫变化。

  优雅咀嚼完了,才看向神田诗织。

  感觉夏油杰的目光轻轻扫来,她忽然颤了一下,陡然生出一点不妙的预感。

  她默默把碗端得更高了,头也埋得低低的,努力将存在感无限缩小。

  但是没用。

  她听见夏油杰意味深长地开口:“挑食浪费的男人可不会受欢迎。对吗?诗织。”

  她:“……”

  哪怕隔着眼罩,也能感受到五条悟的视线正沉沉落在自己脸上,扎得脸疼。

  她模模糊糊:“好、好像是……”

  话没说完,她又听见五条悟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勾起一点眼罩,唇角微挑,状似无意:

  “宫城县呐,好像网红甜品店也不少。下次试试去另一家更贵的吧。”

  “……”

  她咕咚咽了口口水,改口,“似、似乎也不一定?”

  眼看两人虽然笑着,眸色却隐隐有些发沉,赶在他们再度发问前,神田诗织急急把碗里剩下的两口饭扒完。

  “我吃完了,你们慢用。”她说着,抄起碗筷就往厨房逃,背影狼狈。

  躲进厨房,神田诗织才舒了口气。

  要死。

  游戏玩得花,现实都得还。

  站着出了会神,她才忽然意识到,外面下雨了。

  似乎是暴雨,雨珠重重砸在窗户上,滚雷隆隆。

  刚才在客厅没注意,她推开一点窗,乌云低压,细状闪电游龙一般,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是雷暴天。

  她没带伞。

  就算带了伞,这样的天气也不适宜出行。

  神田诗织合上窗,避免雨丝飘进来打湿台面。把自己的碗筷洗了后,低头看了眼手机。

  七点不到一点。

  她决定再等等。

  她宽慰自己:说不定等到九点,雨就停了呢?

  事与愿违,这场雨持续得很久。

  都九点半了,也不见有停的意思。

  神田诗织在房间训练了会,又掏出手机摸了会鱼。十点钟,雨还在下。

  五条悟问她要不要留宿。

  大少爷买的公寓足够大,主卧一间次卧两间,五条悟让她随便挑。

  她选了一间次卧。

  住宿的地方是有了,洗澡就没办法了。她没有换洗衣物,想着今天要不要忍耐一下,拿毛巾沾点热水擦擦身,夏油杰却好像看穿了她的顾虑,适时地变出一套干净衣物。

  她翻了翻,在家居服的夹缝中看见了一次性内衣裤。

  “……”

  哪来的夏油牌蓝色狸猫。

  她沉默一会,指着这套衣物,眼神怀疑:“杰,你提前准备好的?”

  夏油杰镇定自若:“嗯。考虑到往后的训练也会加入体术课程,就先备着了。”他弯着眼,笑眯眯的,“出汗不洗澡的话,不是会很难受吗?”

  好、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她有点信服了。

  抱着干净的换洗衣物,神田诗织痛快洗了个澡。

  洗手台上放着夏油杰新买的牙膏与牙刷。

  好像是特地为她选了一个卡通兔的杯子,颜色粉粉嫩嫩,充满了少女心。

  神田诗织不免感叹起他的体贴与细心。

  她刷完牙,咕噜噜吐出水,推开浴室门,正准备找夏油杰道谢,却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

  笔记本电脑倒是还摆在长桌上,没有移动过位置。她探头看了一圈,背手走来又走去,最终在阳台看见了两人。

  他们好像在说些什么,夏油杰低头咬着烟,声音模模糊糊的,隐约听见了“诗织”两字。

  她浑身一激灵,匆忙收回即将扣上阳台门的手。

  根据这两天的经验,但凡提到她的名字,就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好在两人都背对着她,又顾着聊天,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鬼鬼祟祟的小动作。神田诗织转了转眼珠,蹑手蹑脚后退,急速撤进自己的次卧里。

  然后“啪”地一声,合上了门。

  好险好险,差点又被卷进去了。

  她拍拍胸脯,心有余悸地把自己丢到床上——是因为房子很贵的原因吗?配套的床也特别软。

  好像躺在云朵上。

  神田诗织摸摸床,心满意足地躺下。床上有全新的被褥,她扯过来盖好,再拿出手机,播放起《奇迹再现》。

  一曲终了,她顿时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与勇气。

  很好,明天又有力气接着训练了。

  她快乐地闭眼。

  ……

  五条悟收回飘向次卧的视线。

  “没心没肺的笨蛋。”他轻轻吐气。

  都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他有六眼,还自以为藏得很隐蔽。说她胆子小吧,偏偏敢玩弄两个最强的感情;说她胆子大吧,一旦发觉情势不妙,立刻就会怂哒哒地逃之夭夭。

  跟泥鳅似的,滑不溜秋。也不是没想过把小骗子抓回来放在身边亲自照看,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曾经试过一次。

  在她被下死咒的时候。

  既是出于保护的客观需要,也是出自于他的主观私心。少年神子不懂如何爱人,所以青涩而笨拙的,仅仅凭着本能行事,将她关进了自己的巢穴。

  诗织并没有表现出不适。

  该吃吃该喝喝,很心大地过着日子,叫五条悟渐渐觉得,用这种方法是正确的。

  直至家入硝子点他,说诗织不是笼中鸟。

  直至把她稍微带离了巢穴。

  于是他发现,家入硝子是对的。

  比起无所事事过着无精打采五条家生活的那段日子,她看起来要更加幸福与开心。好像到了外面,她就成为了自由的风。

  这让五条悟想起了初见她时的模样。

  惊世骇俗地说着“阉了吧”,热情洋溢地拉着咒灵合照,胆大包天地向夜蛾开出空头支票、扬言要买下学校。

  ——那些逐渐让他变得在意她的,桩桩件件。

  水波如鳞,在地面荡漾出温柔光影。五条悟站在她身边,看着水族箱之中的鲸鲨,想起的却是虎鲸。

  只适合在大海里生存的动物,被圈养进小小的水族馆后,就会因为精神压力过大而抑郁自杀。

  “悟。”

  夏油杰咬着烟,没点燃,眯起眼看着夜空。远处电闪雷鸣,雨丝连成了幕。风大,水珠斜斜扑到他面上,男人垂眸,问:

  “关于诗织,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