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4。”
——纸上有这四个数字。数字下方有个圆规画成的正圆形，圆形内部包涵着一个斜椭圆。
『东方医生』给Will的信上只有这些内容。
这封信是他在东方人随身携带的牛皮夹子里发现的，它是一张被微缩、黏贴在一张十元美钞的胶片，美钞是真币，不论是正面反面都没有任何异常之处，持有者随时随刻都能把它花出去，经手多少次，也不会有人发现上面的玄机，只有FBI的工作人员，才能破解这张钱内部的信息密码。
如果东方人没有把信的存在告诉Will，那么谁也不会怀疑到一张钞票上会有什么玄机。
——高级特务用来传递和交换消息的方法，是利用一门缩微技术，把一卷胶卷缩小到一个直径仅为一毫米的微点，伪装隐藏在钱币的字母或者信的标点符号之中。
一页A4纸包括的所有内容，能缩小到只有WORD文档4号字符的“，”那么大，然后黏贴在纸制品的任何位置，其他人在收到缩微胶卷后，先要把有显微点的部分小心地剪下来放进特殊溶液之中，再取出来放在红外灯下烤热，直到暴露出显微点，这时要像外科大夫一样，用一根细针小心翼翼地把显微点取下来，用吸墨纸吸干水分，放在胶片显微阅读器下放大辨读。
能解读内容的设备也只有FBI大楼证物检验室里有。
Will看着面前这张纸上的打印图像，思考了很长时间。他并不是完全不明白『东方医生』要传达什么信息，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一道包涵着答案的题，或者图形本身就是一个答案。
可他却怎么都想不透这两个椭圆形的意义何在。
很明显，『东方医生』不是一个典型邪教首领式的存在，他没有写下蛊惑性的文字，也没有向Will传达任何他的思想，他选择了最保守的方式写信，却用了最冒险的方式送信。
——这说明他非常不想暴漏。
——而他不在乎其他东方人的暴露，他们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
“如果你想到什么，尽快告诉我。”OB说。
阳光透过采光玻璃，从藤隙间洒下，核桃木地板现出斑驳的光影。血龙树根颈盘绕，大团的月季簇拥在荚蒾灌后，花瓣上坠满露珠。
Will独自坐在藤椅上，手里捧着那张印有圆形的纸。
如果信的内容与罪犯的意图无关，那么就一定和他的行为有关，他绝不会平白无故画这种图形来愚弄他，它一定体现了什么重要的意思，并非是标志符号。
Will闭上眼睛，使自己集中注意力去想象图形中可能蕴藏的意义。
他的视界内不是黑暗，这里的阳光太充裕，就算闭眼也能看见颜色。
光也是一种干扰，他需要的是黑暗、僻静，毫无生气的环境。
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什么都没想出来。
他回到客厅的时候，Hannibal正将龙虾肉分装进两个盘子。
“琵琶贝伴热月龙虾焗烤龙虾肉，配红酒是可以提升味觉体验，意大利人喜欢肉卷搭配龙虾鳌摆在盘子里，而我们的餐桌上是不应该见到动物骨头的。”Hannibal抬起头朝Will笑了一下。
他们坐下来后，Hannibal转向Will问：“研究出了什么成果？”
Will用叉子插起一块虾肉放进嘴里：“没有。”
“思考需要的脑力是在放松时才会有的。”
“不，不，”Will摇了摇头，“我认为我在这儿无法专心去思考一个图形的含义，我在退化。”
Hannibal问：“我对你形成了干扰。”
“是的。和你共处一室或许……或许不利于我进入另一种状态。”
又说：“我现在是处于和你在一起的状态里。”
“爱情总是使人无法自已。”Hannibal说。
Will低下头喝他的酒。
“我可以送你回去一趟，回你的屋子。”Hannibal说，“如果你认为这样有利于你去思考的话。”
“今天下午？”Will一不留神将期待之心流于表情。
Hannibal佯装不悦地撇了下嘴：“你期待案情突破过于期待与我共处一室。”
Will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能找到线索，我能读懂他的意思，就差一点了。”
“Will，对于你的潜质我已很了解。如你所愿，下午我会载你回去，不过，我已经准备好了做晚餐的羊扒。”
Will边窥探着Hannibal的脸色边说：“你愿意招待客人，给他们最好的态度和服务，你的出手很扩卓。”
“一个人的大雅是对于客人而言的，而你不是我的客人。”
“那么你对我……是真实的，还是表演？”
“皆有。而我做不到放任你。”
“为什么？”
“我有样东西在你那儿。”Hannibal没有告诉Will他把什么放在他身上了。
吃过饭后，他们回到了Will市郊的住所。
门外的警车开去了Hannibal家附近，这儿周围除了雪、树林、黄土、枯草外，没有一种现代化设施。
这就是Will的生存必须地——一栋孤岛式的房子，坐落在没有声音的地方。
Hannibal没跟着他走进屋子，而是留在外面的雪地上等候。
Will进入卧室后，拉过写字台旁的椅子坐下来，将纸平摊桌面，却不用眼睛去看它。
4404，两个套叠的圆——已经印在他的脑子里。
他闭上眼睛，视野陷入黑暗的同时，一个白色光斑组成的圆形内部，出现一个斜向的椭圆。
他慢慢睁开眼睛，图形就如同残留在角膜上。圆，将他看到的一切物体圈住。
他渐渐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完整的图形，它很可能只是框架，其内部需要加工、填充。
他试探着把视线投向任何地方，去发掘图形中蕴藏的线索，但是窗外、墙角、树林、天空、杂草、车辙、屋顶、家具、门窗都无法引起他的灵感。
他意识到：要求得图形含义，光靠感觉是不够的。他一贯感性发掘别人行为的心理动机，而这一次他眼前并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东西。
这是一道题。
答案是什么？
『东方医生』究竟想对他说什么？他的作案时间跨越了8个月之久，发动一批成员于全州各地行凶，就像洒了一张拢住整个犹他州的网，他究竟在实验什么，或者他在捕捉什么？
遍体鳞伤的尸首，被疼痛和恐惧折磨疯了的受害者，绿釉陶楼、被捕的凶犯，以及他们所说的话……声音、场面、尸体、灯光化作碎片开始在Will的脑子里拼凑起来，他渐渐进入了“他”的心态：
“他”在一座孤岛上。也是一座孤岛，却不同于Will的家，它并不在任何现实地点，而是在意识中存在。
“他”的思维对现实中一切事物具有超一流模仿能力。
“他”在心中构建了一个1:1的高仿真世界，这个世界与真实的几乎没有两样。每个人都会在心里模仿真实世界，用于演练自己的言行举止，他们的意识模拟通常是为了更好的跻身于真实世界。而“他”的意识世界就是全部“他”注重那里，胜过于这里。
通过“他”犯下的谋杀案以及其他东方人对“他”的忠诚来分析，“他”至少不是一个偏激的人。“他”必然智力高超，并且拥有理性思考能力，和邪教徒/疯子有本质区别。那么“他”留于孤岛的原因就是：残缺。
“他”是个残缺的人，残缺并不指身体部分残疾，而是——极少数的孤立人群。
“他”不一定愿意留在那里，只是无法容身这里。
“他”的孤立可能和他的能力有关，可能受能力负影响所致。想到这儿，Will发现了自己和“他”的第一个共同点。
“他”的杀戮，并不是残害行为，东方人已经说过：他和森杀人是为了做神经实验。那么“他”的能力就也和神经或者大脑有关。
“他”在制造同类，至少是企图制造同类——自己和现实世界的联系？不，是一个与他一起存在于意识世界的人。
他的实验全部失败了，而在实验过程中，他们发现了Will，“他”见识到了他的与众不同，所以“他”开始向他发出邀请——整个项目的目的如果是成果，那么Will就理所当然成为了目标，一个先天带有与众不同标签的探员。
在这一点上，“他”的追求心态胜之Hannibal，Hannibal只是企图改造已遇的同类，而“他”企图创造同类。
那么“他”给他写的就不会是信，而是邀请函。
邀请函需要包括的内容是：时间、地点。
Will下意识把目光投向墙上的旧版州地图。屋子的墙壁返潮，图纸发黄边角已经皱了起来，印刷的油墨线条与名称模糊不清，但Will一眼看过去，立刻找到了信的玄机。
他拿起钢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圆圈，圈住整个州界，然后又将斜椭圆画了进去，在正圆和椭圆内各画了一个十字——很明显，线条形成了一个类地理坐标系。
他注意到案发频率密集的地点，全部聚集在本市附近，也就是坐标系的左上角区域，当他试着用点来标注案发地时，又得到了一个处于地理坐标系内左上部分的类直角坐标体系。
它似乎在与地理坐标系进行坐标转换。
而这个小体系的构成非常简单，只有ABC（XYZ）三条轴——38起谋杀案中的20于起发生地，构建成了三条方向相悖的轴线，O点就是他的住所方位，所有的谋杀案发地点所串起来形成的线，是以他的住所为起点扩散发射的。
如果没有这些线和圆，那么地点就是无数个错乱的点，圆内的线将它们连接起来，形成了两组类坐标系。
这时他注意到一个点，处于地理坐标系纬度轴与城市坐标系Y轴相交处的点。
“坐标系”只能笼统比喻这些线的排布形式，而图上所有方位，无法用数字公式验算，因为其本身只能被规划于一个二维平面上，只是有头有尾的线。
——这个点必须要在精确地图上才能被标注精确位置，他需要一张更为详细的电子地图。
点的突兀体现在带给人视觉感上，它是独一无二的，当Will把双圆图案嵌套在州地图上，没有另一条线与另一条相互交接，两条线就在此处发生了交汇，它是整张图上唯一的点。
4044所象征的不是时间，也许是门牌号。
图形没有时间含义。
这意味着：我等着你来。
Will匆匆把地图从墙上扯下来，撕成几片蜷成团丢进垃圾桶——介于Hannibal先前的所为，他不希望他得到『东方医生』的联络方式。
然后他走出屋子，对Hannibal说：“我们可以走了。”
上车后，Hannibal问：“你得到了什么线索？”
Will明白粗糙的谎言是无法欺骗Hannibal的，于是他说：“他告诉了我一个地点，让我去找他。”
Hannibal没有问他地点在哪儿，因为他认为，Will不会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