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家在楼道最尽头，离电梯有不到十秒的距离。
枪响后一秒，片刻之间沈祈年便冲了过去，他没有看定位，而是大脑深处的某种直觉在引领他。
房门虚掩着，只留出一道很窄的缝隙，可血腥气息就这么顺着溢出，直击沈祈年心口。
“宋允和！”
宋允和跪坐在距离房门不到两米的地上，上半身还在努力撑着沙发边缘，右腿正不断渗血——他中枪了。
身后是李青摇晃的逼近，枪口还在冒烟，硝烟味弥漫四周，他半边身子因疼痛不停颤抖，左手却稳稳拿住那把左轮。
“快走！”宋允和朝门口喊，连声音都沙哑，“他要杀你！”
下一秒，子弹以势不可挡之力带风向他飞来，多年来的一线经验救了他一命，沈祈年条件反射侧身，迅速躲在冰箱后面。
“你不该来的，沈队。”李青语气里尽是疲倦，“你要多听听宋医生的话。”
沈祈年看了一眼对面宋允和，他脸色几乎白得透明，身下的整个地板都被染红，周围没看见子弹，说明子弹很有可能卡在他小腿里面，虽然他还强撑着没晕过去，但他随时都有失血过多和被感染的风险。
必须要尽快把他送出去。
咻——
挟裹着浓烈杀意的子弹再次划过沈祈年耳边，李青颤抖的声音传来：“为什么非要过来，为什么你就是不听宋医生的话！我也不想……我也不想这样对你的……”
“李青，”宋允和虚弱靠在沙发腿旁，半阖着眼看他，“现在还不晚，你可以信任沈队，你知道的。”
“杀死一个刑侦队长，你没办法收场的。我和他们打过八年交道，他们的套路我太清楚了，事情闹大之后你一定会被抛弃，”宋允和舔了舔干涩的唇，呼吸起伏越来越薄弱，“你可要想清楚，现在你是你妹妹唯一的亲人，如果你出事了，她也活不了。”
“那又有什么用！”李青猛地将枪口对准宋允和，情绪彻底崩坏。
“他们已经渗透过来了，他们已经威胁到我家人头上了！你清楚？你要是真的清楚就应该早一点发现，就不会像傻子一样被耍八年，你才真应该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周围的是人是鬼！”
“无所谓了，我已经无所谓了，是谁的命都可以，是谁的肾脏都可以，我只要我妹妹活下来！别人的死活和我没关系！”
寂寥间一时只回荡着他撕心裂肺的崩溃，宋允和不再开口，他已经到了极限，连看人都开始重影，但他已经成功为沈祈年争取到了动手机会，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看见的是沈祈年如猛兽一般的攻击。
沈祈年躲的地方正巧在橱柜处，他知道宋允和在分散李青的注意力，于是趁着这短短的两分钟时间，在橱柜里找到了一把锋利的军用短刀。
那本来是温言买来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却被沈祈年熟练使用。
他几乎瞬间冲出，借着助跑的几步路凝聚力量，紧接着抬起右腿，又准又快朝李青握枪的右手猛踢！
李青被那绝对力量踢得踉跄几步，整个人的重心开始往旁边倒，尽管他也是训练有素的警察，但根本不及沈祈年动作迅速。
几乎是在被踢倒的下一秒，沈祈年便单手擒住他手腕，随后猛然发力——
啪嗒。
手枪应声而落。
李青马上调整思路，不再试图去捡枪，而是一脚踢飞手枪以防落到沈祈年手中，同时右手紧握成拳就往对方脸上掀去！
沈祈年下意识抬臂挡住，却没挡过紧随而来的李青左手的攻击，他全力一招捶上沈祈年小腹，后者被惯性带着后退几步，就在这0.1秒的时间差内，李青右腿高高抬起，径直往沈祈年大动脉处攻去！
顾不得小腹的剧痛，沈祈年条件反射弯腰躲过，李青却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硬拳又快又狠朝对方挥去！沈祈年硬生生抗下拳头，下一秒却瞬间抓住李青右手，用力把他往自己这边猛拉，同时曲起左手手肘对准他下颌——
砰！
李青被那力量掀翻，顿时眼冒金星，躺在地上好半天都没缓过神。
沈祈年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他用刀，他居高临下看着李青，眼底是说不清的复杂。
“李青，我的承诺永远有效，只要你回头我就会帮你。”
他扔下这句话便转头就走，宋允和已经昏迷，他必须送他去医院。
可刚走没几步，脚踝就被某道力量钩住，李青双脚夹住沈祈年小腿，随后奋力往后一拉！
沈祈年失去重心直接脸朝下往地上倒，过程中他反应极快地用手肘撑住地板，紧接着迅速转身，只见李青已经逼近到他面前，抓着旁边花瓶就往他脸上砸！
哗啦——
沈祈年下意识伸手去挡，玻璃顿时炸开，零零散散碎在他全身。
碎片划破他脸颊，鲜血顿时迸发，他根本来不及在意，只见李青早已血肉模糊的拳头又快速落下，沈祈年不得不反握住军刀，用刀柄朝他颈三角区击去！
颈动脉窦，相当脆弱的部位，能瞬间让敌人昏死过去，但非常讲究手法和位置，不能有一点失误。
李青显然也猜到沈祈年的目的，他反应极快地后仰，擦着刀柄边缘躲过攻击。但也是后退的这一下为沈祈年创造了反击机会，他长腿绷直毫不犹豫往李青脸上踢，后者顿时被踢飞，撞在阳台的落地窗边，巨响和远处的惊雷同频。
沈祈年抹了把脸上的血，猩红在他冷峻侧脸染色，他依旧稳稳地站定在这片血泊中，以刀柄对人，垂眸看向自己队友。
以及再次回到他手中的那把左轮手枪。
没想到李青正好倒在了手枪旁边，他也快到极限，只是在凭着意志力硬撑，他已经需要两只手才能握住枪。
“抱歉沈队，回不去了。”
血和泪混在一起，烫得他发痛：“我们都知道，已经回不去了。”
他撑着身后玻璃窗踉跄起身，血印顿时印刻在其中。
“……子弹在宋医生腿里，要是再晚一点送去医院，就算能保住他的命，也很有可能面临截肢的风险，你确定还要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吗？”他一步步朝沈祈年靠近，“你给我证据，我放你们走，就这么简单的交易，真的不考虑吗？”
“证据这种东西，没有了还可以再找，可是宋允和的命就只有这么一条。”
一时间又只能听见雨声的哀鸣，沈祈年拿刀的手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声音却沉得可怕。
“你所谓的这种东西，是宋允和用命换来的。”他冷漠看着他，转换了刀尖的位置，“你哪里来的脸，敢用他来威胁我？”
雷声轰响，掩盖住小区门口铺天盖地的警笛声。
“你最好祈祷宋允和不会出事，否则你就别想走出这个门。”沈祈年不动声色威胁。
晨辉公寓，大门。
“你们是报警人吗？”阮林从警车下来，身后跟着好几个全副武装的特警。
门口站着两个撑伞的年轻女生，正一脸担忧：“是我们，我们楼上一直有很吵的打斗声，后来还有几下特别响的声音，周围邻居都听见了，他们说——是枪声！”
屋内两人对外面的一切浑然不知，在这早已被血腥气包围的天地中，沈祈年第一次产生了杀意，如此强烈。
李青也终于卸下最后那点心理障碍，见谈不拢就再也没了交易的心思——
咻！
第三发子弹打出，直接干脆，带着旋转的劲风朝沈祈年而去。
万分之一的时间里，一切都像被上帝按了暂停。
暴雨停了，雷鸣电闪卡在正发生的瞬间，天空是一片惨白，李青的动作变得缓慢，连带着那颗带风的子弹都被沈祈年捕捉。
他几乎是从李青扣下扳机的瞬间开始躲避的，仿佛无数受害者冤魂未散的庇佑，又仿佛是他要带宋允和回家的执念，在这必死的片刻里，愤怒带起他生的希望。
他右腿往后，在子弹飞来的咫尺中后仰，随后顺着小腿发力一个跪滑，尖刀径直刺向李青下腹！
轰隆！
惊雷炸起，时间再次流动，依旧是狂风暴雨，依旧是黑不见光的天空，单薄衣裳被锐器划破，血液如花洒喷出，溅到沈祈年侧脸。
一同袭来的还有强烈灼烧的痛感，他没能完全躲过李青的攻击，子弹顺着他脖颈擦过，一如两个月前宋允和受伤那样。
但两人都来不及感受痛觉，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大脑会自动带领身体主人战斗。
沈祈年已冲到李青身前，后者还试图接着开枪，但却被沈祈年快速擒住手腕，随后他整个人直接180度旋转，以李青手腕为重心点，反扣住他半条胳膊！
这一下力量极大，李青左边胳膊直接被卸下，他的状态已经非常不好，他能感觉到死神气息长久地萦绕在周围。
可是还不是时候，千万不能倒下。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和沈队一样，他也有必须要赢的理由。
“哥，我不想治了，我们回家吧。”
被压在地上，身上都是沈祈年的重量，他却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他再也听不见连续不断的雨声，闻不到满屋的血锈，取而代之的，是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和妹妹虚弱的祈求。
医院等候大厅，李语琴坐在冰冷铁椅上，小声和李青讲悄悄话。
由于长期透析，她的身体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身上没有一点肉，尽是皮包骨。生病让她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蜡黄，整个人呈现出不健康的肤色。
十八岁的姑娘还很爱美，也很在意别人的眼光，即使是在已经回暖的春天，她也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双还未看过世界繁华的眼睛。
“说什么呢，”李青安抚地牵住她手心，“哥都说了，已经有人联系我，愿意提供肾脏，现在就只等你们的适配结果出来就可以做手术了。你马上就要好起来了，到时候就可以回去上学了，你不是还想考去沪城吗？听话，再坚持坚持。”
李语琴冰凉的手回握住他：“可是……那要很多钱，而且万一——”
“琴琴，这些不是你需要担心的。”李青打断她，“哥有钱，你只需要保持好心情，积极配合医生做透析就可以了，其他的我都帮你撑着呢。”
“你骗人，我上次听到你和医生说话了，医生明明说我现在情况很不好……”
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飘荡着的是死与生的斗争，这里永远存在喜极而泣的欢呼和绝望至极的痛苦。
李青存在于其中，发誓自己会一直和死神作斗争，直至胜利。
“那是之前，”他回过神，“现在有了肾源就不用担心了，就算这次不行，咱们就换下一个。”
“琴琴，哥哥愿意为你放弃所有，只要你能健康平安。”
轰隆——！
今夜的第无数次雷鸣拉回他思绪，李语琴被病痛折磨的日日夜夜还回荡在他脑海。
和沈队一样，他必须要救所爱之人，哪怕用别人的命去换，哪怕要让他当十恶不赦的罪人！
感觉到身上力量稍有松懈，他一咬牙竟直接挣脱束缚，如同脱离铁链的恶虎，双手直接掐上沈祈年咽喉！
沈祈年被这惯性反扑在地，肾上腺素几乎失效，随之而来的是五脏六腑皆碎裂的剧痛，窒息瞬间，他挣扎着摸索到被打落在地的手枪，却没有扣下扳机的力气。
不行了。
他明确感觉到身体温度的流逝，逐渐地，他眼前越来越黑，脖颈处的剧痛不复存在，他感觉自己身体飘在半空中，冷漠地望着地上发生的一切。
其实李青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完全是在死撑着最后一口气，凭着某种执念苟活。
就在两人都快到极限之时，门口警察破门而入——
“放手！”
“警察，放下武器！”
“救护车，叫救护车！”
几名特警一把控制住李青，他还在不停渗血，猩红落满沈祈年全身。
“沈队！你没事吧？”阮林跟在后面，一脸担忧。
“救护车来不及，”沈祈年踉跄着起身，整个人天旋地转，“宋允和已经昏迷很久了，我开车送他去。”
“你疯了！”阮林扶住他，“你现在这样还想开车，你要带着宋医生一起去死？”
他回头看一眼被铐住的李青，又看看那边毫无声息的宋允和：“我亲自送你们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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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11.10天台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