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到了！”
车内，魏知译的声音通过车载蓝牙传出来：“李青的妹妹李语琴在两年前确诊尿毒症，他们家是单亲家庭，母亲已经在五年前去世，家里没什么其他亲戚，他和他妹妹名下账户都没有大额进账记录。”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魏知译顿了顿，“李语琴原本是在老家接受治疗，两个月之前突然转院去了首都最好的三甲医院。”
“转院？”
沈祈年眉头紧蹙，脑海中瞬间回响起李青说过的话——
“钱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他们说很快就会有肾源过来。”
肾源……他们……？
某种不可能的猜测开始冒头，随后以铺天盖地之势盘旋在沈祈年脑海中。
“能联系上李青吗？”
那边安静半分钟，随后传来魏知译沉重的声音：“联系不上，关机。”
砰——！
幽暗客厅中，宋允和条件反射回身，瞬间抬手精准挡住攻击！
那一下反应实在太快，他被惯性推得撞在身后墙上，碰倒了桌上电脑。
雪白刀尖近在咫尺，厘米之差便会捅进他眼窝。
对方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宋允和第一反应是张觉杀过来了，但下一秒又觉得不对，这人比张觉的体型瘦一点，似乎也没有用尽全力，宋允和能感受到他拿刀的手在颤抖。
但现在来不及想太多，他右腿微微向后，做出一个助力的姿势，凝神屏息，下一秒快速弯曲膝盖，朝男人的小腹踢去！
男人吃痛，下意识弯腰，手上力量短暂松懈，也就是这0.01秒的时间，宋允和反手握住他手腕，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往刀刃上抓去，瞬间抢过了那把尖刀！
顷刻间，鲜血染红利刃，宋允和将那把带血的刀抵在男人脖颈大动脉处。
他没怎么控制力量，那双总是平静的双眸中是强烈的悲愤和狠意，尖刀已经没入男人动脉处，宋允和站在电闪雷鸣的狂暴中，浑身散发死亡的血腥气息。
“怎么，又想来销毁证据？”他居高临下看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被害者的脸庞。
男人不语，也没有挣扎的迹象。
沉浸在悲痛中的宋允和并没能注意到对方反常的情绪，闪电再次划过之际，宋允和冷漠宣判和雷声同频：“我受够总是顺藤摸瓜又一无所获了，要不这次你就当那个中大奖的倒霉鬼，直接去死吧？”
手起刀落，宋允和直愣愣往男人脖颈捅去——
砰——！
忽然，宋允和下腹一痛，紧接着便被一道猛力瞬间踢开，撞在桌沿上，发出震天响。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宋医生。”
男人开口，缓缓朝他靠近。
宋允和顺势坐在地上，靠着桌腿调正呼吸。他的脸因疼痛而变得苍白，嘴唇也看不出一丝血色，甚至连呼吸都不敢过重，仿佛体内五脏六腑都在灼烧扭曲。
手心的伤口很深，鲜血正不断流出，猩红大面积铺散在他白皙皮肤，映衬着他眼里嗜血的兴奋。
“真要打起来，你不是我对手。”男人站在距离他几米处远，扯过几张卫生纸递过去，“你在流血。”
宋允和抬头和他无声对视，但对方包得很严实，他什么也看不清，但那声音他实在太过熟悉。
那是多年来和他一起破案工作的同事，也是朋友。
宋允和挣扎着起身，没有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我没想到会是你。”
男人垂下手，似乎有几秒的难堪，但又很快被掩盖：“但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
宋允和挑眉不语。
“我只是来拿走我要的东西。”
宋允和嗤笑一声：“你的东西？”
“我就直说了吧，我不会伤害你，这是他们的要求，但证据我得拿走。”
见宋允和没说话，男人又加了一句：“我也不想伤害你，宋医生，我们和平解决这事吧？”
空气中的血腥味经久不散，地板上都是鲜血流下的滴答声。
宋允和把玩着那把被血染透的刀，嘴角的笑容是讥讽的弧度：“李青，你以前不是这么蠢的人啊。怎么，跟他们做事之后，脑子跟着良心一起被狗吃了？”
“保证我生命安全和拿走证据都是他们给你的任务，跟你做交易，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李青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他深呼一口气，手也在不停颤抖：“……我知道沈队在过来的路上。”
宋允和心下一惊，不着痕迹看了他一眼。
“我的任务是拿到证据，除此之外，”李青蹙眉，深深看着他，“铲除所有除你以外的阻碍。”
窗外依旧是雷电交加，这场雨会下很久。
房内却很安静，安静得左轮手枪的上膛声都如一枚炸弹般，炸在宋允和心底。
“……我不想这样，我真的不想这样，”李青握着手枪的手不住颤抖，虎口都被枪托卡得生疼，“但我也没办法，我妹妹在他们手里，我……”
嗡嗡——嗡——
手机震动响起，在此刻死寂的房间中更显喧闹。
是沈祈年的电话。
“让他走。”李青沉下声，“这件事我们单独解决，不一定会有流血的情况。”
寂静之下，所有声响都被屏蔽，宋允和盯着亮起的屏幕没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沈祈年的名字，持续不间断地出现在他视线范围之中。
终于，在对方即将挂电话的前一秒，宋允和按了接通。
那边也显然没想到宋允和会接，先是愣了一瞬：“……你在哪？”
“在家。”
宋允和的语调太过平常，连一点说谎应有的慌张都没有。
沈祈年心下一沉，不知不觉中车速更快了一点。
“你忙完了吗？”宋允和主动问。
“还早，现在得去抓人。”
“抓谁？”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带着点嘲讽：“抓某个不听话的撒谎惯犯。”
宋允和嘴角跟着上扬：“回去吧，我在家等你。”
沈祈年瞄了眼手机上的红点，却也不拆穿：“你真在家？”
“沈祈年，”宋允和没回答，自顾自地说，“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要信。”
“我不会害你，所以赶紧回去吧，我在等你。”
那边沉默半晌，飞驰而过的呼啸声和雨滴融合，沈祈年一脚刹车停在晨辉小区门口：“好，等我回来。”
电话挂断，宋允和看向李青，肯定道：“他不会回去，应该马上就会到。”
“你可以现在就走，但证据得留下。”
李青藏在黑暗中，表情晦涩不明：“宋医生，我是真的想帮你和沈队的，我只拿走我的东西，然后咱们就此别过，行吗？”
“帮？”宋允和冷哼一声，“你挺会给自己犯错找理由啊。”
“如果不是你通风报信，温言和范军应该也不会死那么早。”
他一步步靠近他，丝毫不恐惧他手上的枪：“是你一直在利用我和沈祈年，甚至整个侦查一队对你的信任。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和自己生死与共的同事战友，会是那个在背地里偷偷给犯罪分子传递消息的内鬼。”
“我也没办法！”一直沉默的人突然爆发，嘶吼声回荡在这狭小空间。
李青焦躁地走来走去，没拿枪的手抓住自己头发，崩溃大喊：“他们盯上了我妹妹，也掌握了她的具体情况，她现在身体很不好，就等着肾救命呢！我不能停在这里……不能停在这里！”
宋允和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居高临下看他，眼眸里没有情绪：“你妹妹的事，只要开口，沈祈年肯定会帮你。”
“这不是理由。”他不自觉握紧手中尖刀，手臂青筋暴起，“别忘了，你是警察。”
李青却仿佛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警察？”
先是嗤笑，最后变得越来越失控，他笑得前仰后翻，笑得眼泪都溢出：“警察！警察又怎么了？警察就不是人了？宋允和，你少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那是我最亲的家人！她明明只要换了肾就可以活命，我为什么要剥夺她活下去的机会？就为了遵守那狗屁底线，寻找那没用的真相吗？！”
“沈队根本帮不上忙！是，你们是正经人，用的是正经法子，但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守秩序的，等沈队找来适配她的肾源早就晚了，她根本等不起！”
字字血泣如漫天黄沙飘洒在房内，沉在宋允和心底，李青双眼猩红，泪水已经打湿他衣领。
“可是我无所谓，我只需要她活着。”
像是虚脱般，他瞬间安静，只剩一双绝望的眼死死盯着宋允和：“抱歉，我实在管不了别人了，肾源已经准备好了，我只需要拿回证据，他们就会给我妹妹安排手术。”
“今天我必须拿走，宋医生，看在我们认识这么久的諵諷份上，我劝你一句。不要再追下去了，你斗不过他们的。”
说话间他就伸手往桌上探去，宋允和抢先一步，手握刀柄直直往李青手背刺去——
砰——！
“操！！”
撞击声和李青的惨叫声几乎重合，第一瞬间他痛得声音都发不出，只能用左手紧握成拳，重重砸在桌面以缓解钻心的剧痛。
他恶狠狠抬头，看着宋允和那张冷冰的脸：“宋允和，你他妈来真的！”
他右手虎口被尖刀刺穿，直接扎进木桌缝隙中，鲜血顺势流出，遮盖住照片上神色痛苦衣不蔽体的温言。
宋允和深深呼出一口气，似忍耐又似悲愤：“你要救你亲人，就要让别人的亲人去死？”
李青痛得根本没心思听，哀嚎咒骂声和外面雷鸣混合。
“他们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闪电划过，是宋允和冷峻苍白的侧颜，他握着刀柄的力量加重，把李青的手钉得更深了些：“他们是干人口拐卖的，所以当然有新鲜又上等的肾源给你，因为那是他们从一个又一个家庭中抢走的、活生生的、健康的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宋允和很平静，从声音到表情没有一丝起伏，像是故事的旁观者，在为深陷其中的人冷静撕开虚幻美好的薄纱。
“少拿你妹妹当借口，你明明是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雨声几乎都快遮掩住他声音，但李青却听得很清楚。“你敢告诉她真相吗？你敢告诉她自己是踩着别人的尸体苟活的吗？”
“闭嘴！”
这话似乎触及了李青内心深处，他扬起左手就往宋允和脸上挥，却被对方轻松挡下。
宋允和紧紧抓住他手腕，天知道他哪里来那么大力气，竟直接把李青整个胳膊都扭倒，压在桌上动弹不得。
“有人为了抓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有人直到死都没有停止寻找真相的步伐，有人才刚准备开始进入人生的下一篇章就被他们拐卖，还有的人从生下来就没有人生，只是被一昧剥削的玩具。这些人在你眼里算什么，狗屁底线，还是没用的真相？”
李青倒在长桌上，血泪混在一起，久久不语。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很久，房内再次回归寂静。
宋允和没再说话，他找来抽屉里的食品袋，小心翼翼把所有证据装好，头也不回打算离开。
“抱歉。”
身后传来李青愧疚的道歉，他挣扎着起身，右手还钉在木桌之中，可他已经感觉不到痛意，这种绝望的麻木感是那么熟悉，一如两个月前张觉找上门来的那一刻。
电梯内灯光通明，缓慢上升中，沈祈年独自在这逼仄空间里整理来龙去脉。
不知道怎么，一向冷静的他此刻心乱如麻，后背不停冒冷汗，某种巨大的恐惧感笼罩他。
他还有太多没理清楚的事，脑子里却重复回响着宋允和的那句：“谁都不要相信。”
可现在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坐下来仔细思考，潜意识在催促着他，尽快去找宋允和。
轰隆——
刚出电梯，惊雷凭空炸起，那是一个无比响亮的雷声，仿佛天地间都被炸裂，他就是在这瞬间莫名慌了神。
因为在这天雷掩盖之中，他听到了某种熟悉的响声——有人开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