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祈年拖着宋允和上岸的时候魏知译正组织救援队下去：“上来了上来了！救护车呢！你们怎么办事的！？”
魏知译冲旁边小警察大声吼叫，谁也没见过平时好说话的副队那么凶，一时间都哑了口。
只有某个胆子稍大的实习警接话：“……现在正值下班高峰期，救护车堵在路上了……交、交警队已经在处理了……”
这边魏知译还在破口大骂，那边沈祈年一言不发，他沉着脸解开宋允和衣扣，左手五指张开，右手交叠上去，对准他胸口就是一顿按压。
沈祈年被子弹擦伤的手臂还在渗血，魏知译怕他感染，挽着袖子道：“老大，你歇着，换我来吧。”
但沈祈年跟没听到一样，他眼眸死死盯着宋允和毫无血色的脸，手下按压的力度越来越重，似乎带着某种不可说的复杂情绪。
“老大……”
魏知译声音都带上哽咽，仿佛不忍看到这画面，又转身对旁边人吼：“愣着干什么！快点催啊！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三分钟之内救护车没来就全部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旁边一群人一溜烟跑去解决问题了，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沈祈年却丝毫没有察觉，他只是从没觉得宋允和身体那么冰冷过，某种寒意顺着指间爬上他全身。
三十次按压后，宋允和依旧没有呼吸的迹象，沈祈年伸手抬高他下颌，捏着他鼻尖就俯身下去。
唇齿相贴，他却感觉不到他的体温。
起身时他眼泪滴到宋允和脸颊，那么滚烫，也温暖不了地上的人。
他就这么反复循环了好几组，直到自己手臂都发酸也没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魏知译从后面小跑着过来，声音已经发抖：“沈队……救护车来了，救护车来了。”
但他还是没停，像是被剥夺了任何听的能力，他依旧一言不发盯着宋允和，似乎在透过肉体凝视他灵魂。
回来啊，宋允和。
回来！你要抛下我了？
宋允和！
我还有话想对你说，你难道不想听了吗？
宋允和，宋允和！
沈祈年眼眶红得不像话，眼前早已被泪水模糊，他品尝自己眼泪的味道，又把炽热咸湿带给所爱之人。
“咳咳——！”
终于，不知道第几组心肺复苏后，宋允和挣扎着咳出了海水，在急救人员飞奔过来的前一秒意识回笼。
心跳缓慢重启，宋允和只觉得自己肋骨生疼，浑身上下都脱力，他迷离眼眸却精准聚焦在沈祈年脸上。
“沈祈年……”
他微微晃动指间，想要去抓住沈祈年的手，但那只是他下意识动作，轻微得连他本人都没发觉。
可下一秒，沈祈年温暖手心抓紧他，穿过重重屏障，坚定而缓慢地，与他十指紧扣。
周围一片嘈杂，世界混乱又崩塌，宋允和却在这个昏黑世间中找到他的余晖。
·
虽然意识当场就回了笼，但宋允和肺部严重感染导致呼吸衰竭，在icu住了好几天才救回来，沈祈年也因为身上多处擦伤住了个院。
他昏昏沉沉在医院睡了好几天，一点转醒的迹象都没有，要不是连着的仪器还显示有生命体征，魏知译他们都要认为沈祈年西去了。
但宋允和出icu那天沈祈年突然醒了，像是冥冥中天意的安排，也像是他不顾一切的执念。
宋允和刚被推出重症监护室，下一秒普通病房的沈祈年就缓缓睁眼，说的第一句话是：“宋允和呢？”
他不顾医生护士劝阻，挣扎着非要从床上起来照顾宋允和，像是怕他消失似的，有事没事就坐在他病床边看着。
宋允和刚醒来的时候状态很不好，他好像做了很长的噩梦，眼角都泛着泪花，在虚空中试图抓紧什么：“……我不知道。”
他声音哑得厉害，拼命抓着沈祈年的手指，像是在解释：“我不知道枪里只有一发子弹，我没想害死他们……我不知道会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沈祈年知道他在自责，指间轻拂他眼角，替他一点点拭去泪水：“我知道，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的。”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宋允和好像陷入了某种梦魇，每天都做同样的梦，醒来也是同样的泪水和歉意。
他的身体状态趋于平稳，但睡眠情况却每况愈下。
他整天整天陷在昏睡中，眉头蹙得很紧，眼泪和汗水一起洒在床单上。
沈祈年随时守在宋允和床边，他知道他在梦里经历什么，于是特意给陈乔打电话请教，试图用专业方式让宋允和安稳下来。
有时宋允和会在半夜惊醒，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下一秒又被某个温暖怀抱按住。
他靠在沈祈年怀里，像是濒死的鱼终于找到水源，又像是抓住孤寂寒冬中唯一的暖光，恍惚中，宋允和竭力将自己融进沈祈年身体里，试图汲取对方身上源源不断的能量。
沈祈年细致入微地照顾着他，直到宋允和睡眠一天天好转，意识慢慢清醒，他才彻底放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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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前，荣成湾码头发生一起恶性案件，疑似人/口/贩/卖组织头目与警方发生交火后逃离出境，现场伤亡惨重。据悉，上个月失踪的女大学生周某及其男友谢某已确定死亡，公安部正式确认这起案件与荣成湾码头逃跑的头目有关。此案已经引起省厅高度重视，在此提醒全体市民做好自身防卫工作，关好门窗，看管好家里的孩子，同时发布悬赏令，呼吁市民朋友们在保证自身安全情况下积极提供线索。”
单人病房内，宋允和靠在病床上张着嘴等吃葡萄，不远处液晶电视中正在播放时事新闻。
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在沈祈年的照顾下，宋允和的心理和生理状态都逐渐好转，但他右肩再次受伤，严重到完全抬不起来，连多余的动作都不行，吃饭也就成了个大问题。
不过这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经过这14天亲密无间24小时都腻在一起到了晚上更是连挤也要挤在一张小床上的接触，宋允和早就习惯沈祈年保姆式的照顾，除了上厕所还坚持亲历亲为，其他事情一概由沈队长操劳。
“这么一闹，他们又要沉寂很久了。”宋允和一边咬过沈祈年喂过来的葡萄，一边示意他调小音量。
沈祈年坐在床边，右手投喂，左手绕过宋医生肩膀去够遥控器：“嗯，没猜错的话目前他们已经逃出去了，在省厅高度重视出动大量警力调查的情况下还能逃走，说没有内鬼通风报信我是不信的。”
“阮林最近呢？”
“没有动作，也没有去看过向瑜。张觉工作的那家中介魏知译他们也去查过，他已经在半个月前辞职了，就像是知道自己会逃跑出境一样。”
沈祈年低叹一声：“所有线索又全部断了。”
“不过我们也不是完全被动，”宋允和靠在沈祈年臂弯里，带着某种安慰的意思，“起码我们知道了假刘胜红的身份，而且温言的名单还在我这里，如果目前还抓不到张觉一行人，那就先端了正明村。”
“只有名单还不够，我们得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查，要有更多证据才行。”沈祈年分析道。
“说到这个，当初温言的尸检报告你有仔细看过吗？”宋允和像是想起什么，晃了晃沈祈年手臂，“在码头的时候，我看到三姐用毒品控制了王楠。”
沈祈年微微皱眉：“你是怀疑温言也被同样的方法控制了？虽然有这个可能，但当初我看过她的报告，没有和毒品有关的问题。”
宋允和垂着眸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沈祈年也陷入沉思，一时间病房里只有电视传来的新闻播报声。
“沈队！”
突然，敲门声响起，魏知译领着一堆人和东西风风火火拉开门进来：“兄弟们来了！”
这出来得太猝不及防，也没有提前通知，杀了他俩个措手不及。
沈祈年迅速收回手臂，宋允和光速坐直，但视觉速度总是更快一步，于是病房里哥俩好的一幕被众人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都是男的，偶尔亲密接触也没太大问题，可大家又不瞎，是个人都能感受到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围。
但毕竟都是男的，这群直男看到这画面也只觉得有点奇怪，根本就没怎么多想，主要是他们也想象不出什么其他的东西。
只有一同来探望的陈乔敏锐察觉到，房间里这股奇怪的氛围叫暧昧。
宋医生单枪匹马与犯罪组织交火，被沈队长英雄救美之后又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这事在市局广为流传，传着传着就变成宋医生昏迷不醒无力回天沈队长不吃不喝苦守半个月的离谱谣言。
于是几个宋允和小迷弟哭着喊着要来见宋医生最后一面，魏知译是拦也拦不住，只好大手一挥招呼兄弟们全来探望。
一群人在病房叽叽喳喳闹了好一会儿，话题基本都围绕那天交火的细节，宋允和保持他一贯温文尔雅的风格，几乎有问必答，倒是沈祈年有点冒火。
他怕宋允和又想起沉重过往，不耐烦挥手：“差不多行了，把你们宋医生当免费故事素材了是吧？都给我滚回去工作！”
好不容易送走闹哄哄的一群人，宋允和这才有机会跟陈乔说上话：“抱歉陈医生，都是一群年轻孩子，遇上点事就控制不住自己，没吵到你吧？”
陈乔摇摇头，笑得有点勉强：“没关系的，这次我也被吓到了，多亏沈队及时察觉，我才会注意到你留下的线索。”
沈祈年在旁边接话，递给陈乔一杯水：“陈医生关键时候很冷静，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谢谢。”
“应该的，沈队。”
宋允和看看沈祈年又看看陈乔，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稍显和谐， 尤其是沈祈年，似乎对陈乔不再有那么大恶意。
倒是陈乔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宋允和看在眼里也不好多问，直到临走前她才鼓起勇气：“宋医生，我能单独跟你说两句话吗？”
宋允和病房在一楼，从这边出去就是住院部的后花园。
头顶是夕阳余晖，把天空都染成橘红色，夏风阵阵吹拂，绿荫随之摇摆，陈乔长发悠然飘荡。
“陈医生，有什么事——”
“宋医生，”陈乔打断她，双手不自觉抠在一起，“其实之前我挺喜欢你的。”
突如其来的告白没把宋允和吓到，或者说这根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他没开口，只是听陈乔继续说道：“不是朋友同事之间的喜欢，是想和你进一步发展的喜欢。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心理医生，也是非常值得依靠的男性，说实话，对你产生爱慕之情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
“我知道，在你眼里也许我只是普通同事，其实之前我也想过，只要这么一直呆在你身边，哪怕以朋友相处也很好。但我现在隐约觉得来不及了，所以我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
“不是要你回应我什么，”陈乔深深吸了口气，说话声音都有点不稳，“也不是想故意让你难堪，你就当我自私吧，我只是想把一直困扰我的情绪说出来，也不想抱着遗憾去过接下来的生活。”
“但如果打扰到你，我还是要对你说声抱歉。”
树荫里已经隐约有蝉鸣声，天色又晚了一些，花园路灯逐渐亮起，周围是医护人员的步履匆匆。宋允和站在盛夏中，微风吹起他刘海，昏暗柔和他五官。
他笑着，宽慰且真诚：“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
陈乔也跟着松了口气，她终于露出笑容，眼眶却瞬间泛红：“其实我不应该说这些的，我能看出来你心里有另外的人。”
宋允和愣了愣：“我和沈祈年不是你想的——”
“宋医生，”陈乔摇摇头，打断他，“面对自己的内心吧，这样会轻松很多的。”
“沈队他，是个很好的人。”她努力憋着泪水，双眸已经看不清宋允和轮廓，“在你昏迷期间……总之，他应该比你想象中更在意你。”
说完她便转身，似乎想在眼泪落下之前逃离，但她走了几步又转过头，长发飘起，这次她没再习惯性挽头发，只是朝宋允和挥挥手：“说还想做朋友太老套了，那么我们就在工作室再见吧。”
逆风飞舞的长发挡住她脸，宋允和看不真切，他知道陈乔能清楚看见自己表情，于是他回以她一个真诚地微笑：
“陈乔，谢谢你，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