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医生？”
向瑜眼神刚准备看向窗外，就被宋允和侧身挡住。
他一手撑在柜台前，从货架上随手拿了两瓶水递过去：“盯了你这么久，你不会没有察觉到吧，收集者？”
哗啦——
像是巨大海浪被拍打在断崖边所泛出的呼啸，向瑜心里一沉，猛然抬头直愣愣盯着宋允和。周围空气霎时凝结，连头顶明亮的灯都似乎暗了几度。
向瑜眼神几乎瞬间变得阴狠，与当初在县医院里那个柔弱的女孩判若两人。
“还是说，我应该叫你亚萨？”
宋允和轻笑一声，他目光平静，姿势随意，看不出立场：“如果对应圣经中的名字的话，取代者的名字应该是……雅各？”
整个空间仿佛被无形力量分成两半，以收银台为分割点，向瑜站在收银台后面如坠冰窟，动弹不得，而宋允和站在这边怡然自得，如春风般随性自由。
“我本来还在想为什么要用这么拗口的名字作代号。”宋允和喟叹，“但在看见祷告室和你们教会的福音书之后就明白了……”
“以人口贩卖为生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收集者。”
“你到底想说什么！”
良久未说话的向瑜终于开口打断他，连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凶恶：“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怎么会是管闲事，”宋允和的悠闲与她形成鲜明对比，“我是来帮你的。”
向瑜冷哼一声：“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又不是第一次帮你了，会不会骗你还不知道吗？”宋允和耸耸肩，“你的生活情况警方已经完全掌握了，只有我能带你走。”
“用不着你来管！”
宋允和没着急反驳什么，他慢悠悠拧开瓶盖，把果汁递到向瑜面前，这才开口：“如果你真有能力跑，就不会等到现在了。你没有亲人，唯一的朋友温言也死了，向瑜，你已经穷途末路了吧？”
“让我想想还有谁，”宋允和抿了一小口饮料，葡萄的酸甜在他口腔中炸开。他说出了那个在范军口中听到的名字，“三姐？”
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般，宋允和能明显感觉倒向瑜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她的皮肤不算白，颧骨突出眼睛很大，天生的长卷睫毛弯弯翘起，略厚的嘴唇搭配微卷长发，衬得她像橱窗里精致的芭比娃娃。
叮咚——
门铃再次响起，客人进进出出，但向瑜却再没有心情说出那句欢迎光临。
她依旧僵在原地，好半天才缓过神：“你……你怎么知道的？”
“这些不是你应该考虑的，”宋允和再次朝她抛出橄榄枝，“现在只有我能救你，向小姐，再问你最后一次，要不要跟我走？”
·
奶茶店。
“啊？这都一个月了，我们这儿每天订单量又那么大，这……”
魏知译把证件展示给老板看了一眼，严肃道：“麻烦你配合，只需要看四周以前，下午三点左右送到惠理街道的订单就好。”
根据目前针对温言寝室和住所的搜查，只发现她用的手机是以前的老旧小灵通，除了用来打电话发短信，其余功能一概没有。
但在周怡的微信记录里却清楚显示着两人每次打微信电话的次数和频率，因此沈祈年合理怀疑温言有另一个备用机。
可那部备用机一直没有找到，于是他只是先带着魏知译从奶茶店开始着手。
“警察同志，你看是这个吗？”
十五分钟后，老板两眼泛酸地指了指屏幕上的历史订单。
大杯茉香奶绿加脆啵啵，常温，少糖。
订单备注：对不起，我不应该和你吵架，是我太冲动了。我已经到了嘉南，可以来找你吗？——温言。
确认基本信息后，沈祈年正准备带着魏知译回市局，又在下一秒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回头道：“那天的监控还保存着的吧？能看看吗？”
魏知译在旁边有些震惊，他以为这位富少没点过外卖，好心提醒道：“老大，点外卖不需要人亲自到店里来点，你查监控干嘛？”
沈祈年却没急着回答，只是坐下来耐心地看着监控。
二十分钟后。
“停，”沈祈年对着操纵电脑的魏知译发号施令，后者迅速按下空格键暂停，“这一块，放大。调回正常倍数，音量调大。”
沈祈年指着屏幕中取货区那一块，魏知译一一照做。
只见屏幕中和外卖小哥一同出现的还有个穿着黑色连衫帽外套的女生，她刻意躲避着摄像头的角度，在前面几分钟里都看不清正脸。
直到为了确定订单没有出错，特意凑上前查看的瞬间，她清秀的脸庞被高清摄像头精准捕捉，那赫然是温言的脸！
“不对啊，”魏知译紧皱着眉头，一脸不可置信，“我们上次查过监控，温言是3月16号凌晨才到的嘉南啊，怎么14号下午就已经出现在奶茶店里了？”
“你看，”沈祈年没回答，他再次按下暂停，放大门口区域的监控，“这个男人一直在跟着她。”
魏知译顺着沈祈年手看过去，正好看见温言出奶茶店的门，下一秒那个戴棒球帽的男人就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距离不算太远，在这繁华城市中没有任何违和。
直到彻底消失在监控视角中，沈祈年才把注意转到魏知译身上：“温言和周怡到达嘉南的时间可能是前后脚，但两人有没有见面还不得而知。这当中发生的事情很有可能和这个男人有关，现在去通知孙宁宁他们，去调取沿路监控，重点放在这个男人身上！”
“是！”
这边魏知译赶紧掏出手机通知局里的兄弟们，而沈祈年则重新把视线落回监控中。
他双手交叉撑住下巴，眉头紧蹙，坐在那里如一座沉寂多年的冰山。
虽然看不见正脸，但沈祈年几乎可以确定，那个男人就是张觉，是和他两次交手的男人。
原来温言早就被盯上了，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带回最后一个人就可以自由，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在温言脱离諵諷组织那刻杀了她！
嗡嗡——
手机震动和石板桌摩擦，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响声。
沈祈年刚刚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对面慌张的声音传来：
“沈队不好了！！宋医生带着向瑜跑了！！”
·
牧马人越野车的性能在此刻得到完全体现，宽阔大道上宋允和一手挂挡一手握住方向盘，车身瞬间一百八十度漂移，眨眼间就甩掉了跟在后面的车。
从宋允和打配合去分散阮林注意力，到向瑜卡视角偷偷溜进车里，再到宋允和若无其事回了车内然后一脚油门直接甩开后知后觉追上来的阮林，整个过程快得仿佛开了倍速。
窗外景色像在时速350km/h的高铁般快速擦过，向瑜不自觉握紧了安全带，一边看着身后空荡荡的马路一边颤抖着说：“宋医生！好像安全了！”
宋允和绕到隔壁街道某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又给向瑜戴上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鸭舌帽，一路避开监控打了个车回到三堂路。
“为什么还要回来？”
小巷里，向瑜小跑着跟上宋允和脚步，时不时往后看一眼。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宋允和腿长步子大，跟阵风似的走在前面，“现在他们有可能在每个地方都安排人守着，唯独会忘记这里。”
他带着向瑜回了自己租的那套房子，家里依旧保持着上个租客离开时的样子，宋允和大概看了一眼，还算干净整洁。
“放心吧，”宋允和试探性拍了拍沙发，发现没灰尘弹起来才坐下去，“这里还算安全，警察暂时不会找到，跟着你的人也不会。”
向瑜站在门口仿佛还没回过神，半晌后才结巴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要是有能力，你应该早就跑了。”
宋允和右手又开始不自觉颤抖，他一脸平静地把那只手揣到衣服口袋里：“毕竟你都能抛弃自己的亲生孩子，跑出嘉南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你现在还在这里，就说明你没法走。”
这房子向阳，即使没开灯，客厅也应该亮堂堂的。
但外面天气一直阴沉着，乌云压得很低。像是暴风雨前平静的海，掀不起任何浪花，辽阔天地中只有这令人窒息的死寂蔓延。
少女逆光而站，阴风从窗外飘进来，吹起她长发。她眼眸垂得很低，漂亮的瞳孔被长睫遮住。
“亲生孩子……”她呢喃着，听不出情绪。
“别误会，”宋允和像是察觉到她的变化，但又毫不在意，仍倒在沙发上，“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我只是好奇，到底是谁这么死缠着你不放。”
不受控的颤抖越来越严重，宋允和不得不站起来，试图靠分散注意力来缓解。
但他说话的声音依旧那么轻佻，带着不可忽略的蔑视：“范军已经死了，温言是你的朋友，剩下的还有谁？张觉？和刚刚说到的三姐？”
向瑜的反应突然变大，她又露出了在便利店时的表情，惊恐道：“你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是三姐！
宋允和眼神里闪过一丝锋利的光芒。
他通过列举这些名字来观察向瑜的微表情变化，果不其然，在两次听到三姐的名字后，向瑜肩膀下意识向外翻，上半身重心后移，脑袋微微低垂，眼神却直勾勾盯着宋允和。
这是害怕的表现。
“向小姐，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宋允和看了眼嗡嗡作响的手机，熟练地忽略掉沈祈年的电话：“趁警察赶来之前，我们来谈谈条件吧。”
“我带你彻底逃出三姐势力范围，你告诉我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嗡嗡——嗡——
瞬间，手机不再震动，刺眼屏幕亮起又暗淡。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向瑜的笑声逐渐填满整个客厅。
一开始是浅浅的笑，后来变成了仰天长笑，最后是彻底疯狂的、尖锐的叫喊。
宋允和站在原地没什么反应，他没有上前阻止也没有安抚，只是从猫眼里瞄了眼外面，害怕邻居听见了来敲门。
良久，向瑜才像是笑累了，她捂着小腹，脸色红润：“……我本来挺崇拜你的，但没想到你这么天真。”
“你算什么东西，又有多大能耐，敢和他们对抗？”
宋允和丝毫没掉入对方的情绪陷阱里，他不急不慢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陈凤萍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向瑜眼里含泪。
“她怎么死的？”
“喝农药自杀，我都告诉过你了。”
宋允和盯着她看了几秒，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噙满泪水，但嘴角却是上扬着，整张脸呈现出扭曲的不和谐。
但宋允和知道，她没有撒谎。
“从她自杀到你晕倒，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向瑜突然不说话了。
她垂眸，眼泪像断了的弦似的跟着落下来，半晌才重新找回声音：“我不记得了。”
“你确定？”
“……嗯。”
宋允和不再纠结，转而换了一个问题：“取代者是谁？”
“我不知道。”
“张觉是谁？”
“不知道。”
“温言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向瑜抬头，终于有了点情绪上的反应，但又很快被掩盖住。
宋允和敏锐捕捉到那细微变化，继续说道：“她是被一枪爆头的，张觉干的。”
向瑜没有太大反应，她依旧只是站在那里，两手不停地捏着衣摆。
宋允和把她所有动作看在眼里，慢慢向她走去：“你并不惊讶。谁告诉你的，三姐？”
“不是！”
向瑜反应又大了起来，感受到宋允和的逼近，她条件反射就伸手去推，下一秒就被反握住手腕，紧接着一股不可反抗的力量瞬间把她撞在冰冷墙壁上。
那力道大得惊人，向瑜只觉得自己手腕血管都被挤压，肩胛骨被撞得生疼。
“死到临头了，还不愿意说？”
宋允和单手轻松钳住向瑜，另一手掏出又一次响起的电话，半威胁半安抚：“那你就留着去给警察说吧，就你人口贩卖的数量，从轻处罚也是无期。”
“不过这样也挺好，起码你再也不用担心那个所谓的三姐了，对吧？”
说着就真要去接通电话，向瑜急了眼，她两手被限制住，情急之下只能瞬间把膝盖弯曲，直直往宋允和手上踢去——
哐当！
万分之一的时间，宋允和反应不及，加上向瑜的重量跟着压下来，两人直接往后倒去，撞倒了茶几上的装饰品，连旁边花瓶都碎得到处都是。
“不能相信警察！”向瑜趴在宋允和身上，眼泪径直擦过他脸庞，“不能相信他们！他们和张觉是一伙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加更也送到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