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渝苏借着月光清楚的看见了他身上的伤,心中一疼。
他这人有个毛病,那就是心软;“你坐着,我去给你找些东西包扎一下。”
“你...”段景成有些惊,欲言又止的时候手心被一个温暖的掌心牵住坐到了已经破败的屋里。
温软的手心,好像在段景成的心上拂过,他现在看不见,嗅觉和味觉格外灵敏,隐隐约约在这人的身上闻到了些奶甜的香味,他的喉结不自然的滚动了翻,声音沙哑的问:“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你竟然要管我?”
白渝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是谁我也不认识呀,但是谁都是爹妈生养的,总不能糟践了自己的身子!”
他转身去外面嘱咐宴笑,让他站在原地不要乱动,于是到其他的屋子里找能用的东西。
段景成蹙眉,心口在颤抖着,自从自己宫变失败后,他就成为了人人唾弃的逆贼。
他的皇兄已经是天子,事有成败,他认输,但是却没有被砍头,为的是给世人警醒反贼的下场,他在前些日子里明日都被士兵带出去在街上跪爬到闹区,百姓扔给他的烂菜果腹,而后他的膝盖已经爬不动了,眼睛也被划伤看不见,从此后被扔在这郊外的老王府中自生自灭。
只有在大门的有三班倒的官兵守着,不过他现在早就已经不是意气风发的王爷了,双腿不好,眼睛也瞎,根本就跑不走,每天扔进来的剩饭剩菜都是那些官兵吃过的。
他现在这样落寞,谁会给他怜悯?
这个闯入宅院中的男子,段景成不知道他是谁,可心中却万分感激,他早就已经心灰意冷,忽然的暖意涌上心头,实在是久违了。
宴笑刚刚学会走路,小小的身子还走的不够稳当。
他呀呀的张着嘴,走近了段景成。
肉乎乎的小手拉住了段景成的冰凉的手指:“呼呼~”
“宴笑!哎呀,你不要把叔叔弄疼了!”白渝苏从东屋里扯出两块布回来:“乖。”
“爹爹~饿饿~”宴笑扒着他的衣服想要吃东西,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写满了饿字。
白渝苏尴尬的看了一眼段景成,咳嗽了两声。
段景成低头:"我这里的吃食...难以下口的..."
全都是剩饭菜自己怎么能给这个好心人吃呢?他的心里有些窘迫。
原来只有自己一个人活着很容易,但是身边忽然来了人,他便觉得丢脸了。
“不是的,我...”宴笑不用吃饭,只要吃他....的那个就好了。
白渝苏用手在段景成的面前晃了晃,试探性的问:“你是真的看不见吗?”
“为什么这么问?”段景成的眼皮在前些日子被木棍划伤,风吹伤口太疼才用白布包上的,原本都是闭着眼睛养眼伤。
白渝苏这样问,他倒是有些好奇的想要睁开,他微微睁眼,白布遮挡住大部分,只有朦胧的身影。
段景成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隐约看见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不远处的木桩上,怀里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他的衣领口竟然此刻是被这个小娃娃给拽着,还有吮吸的声音?那正是婴儿吃.奶的样子。
这...这人是女子吗?
段景成的呼吸都急促了些,却不敢狂动,重新将眼睛闭上,心跳的很快:“你..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我马上把孩子哄睡了就来帮你上药。”白渝苏小声的回答,怀里的孩子已经开始长牙了,咬的他实在疼:“宴笑!你这孩子!”
段景成不知道自己这是看见了什么,面红耳赤。
他在没有被贬的时候也还未娶妻,醉心朝政和学术,哪里见过这样的事,他一个男子怎么这样喂养孩子?
隔着这层白色的纱布挡住了清晰的视线,但是仍旧能感受到他皮肤的白净。
原来刚才的那一股奶香味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段景成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偷窥了好一会了,心跳的很快,明明再次闭眼也忍不住的睁开看...
在京城中,他六王爷可是一位翩翩公子,现在竟然看一个男子的上身还要偷窥,甚至自己都面红耳赤...
“你是不是发烧了?”过了一会白渝苏将哄睡的孩子放在了床榻上:“怎么耳朵这样红,脸也是。”
“没。”他轻咳一声:“你不必管我。”
“那怎么行呢,我钻狗洞进来,你没有把我赶出去已经是大好人了,我怎么能不管你呢?来,我帮你上药,不能白白住在你这里呀。”他说话的声音甜丝丝的,还带着点轻柔哄人似得:“把手伸出来,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奥,我轻轻的~”
“嗯...”段景成被他触碰到就有些身上燥热,还为这自己刚才偷看他喂孩子的样子而心虚。
他这幅样子,实在是,太狼狈...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狼狈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对他人生出好感,甚至是第一次见面的男子。
白渝苏以为他是看不见的,就蹲在段景华的身边,衣领没有好好的整理过,刚喂过宴笑,那一处还粉肿着。
他的身上散发着由内而外的奶香,只是人更加消瘦了,孩子让他喂养的很胖乎。
这样小小的身子,看着都怀疑是不是真的能抱起那个大胖小孩。
“你来京城,做什么?”段景成问。
窗外的雨忽然下的很大,风雨交加,显得他住着的房屋更是残破。
“我来寻我的娘子,他失踪了,从洛城来到京城找人,但被赶出来了...”
他现在连京城都进不去,何来找人这一说?何况...
谢怀坐在皇上的位置,究竟是为了什么?白渝苏和他终究是同床共枕过的情分,他不信谢怀会骗他,就算是以后要和离,总是要有个说法的。
他就想要一个公道,要谢怀的一句话。
提起谢怀,白渝苏的心就揪起来,失了魂似得难过。
“所以,那孩子是你和你娘子的?”段景成问。
“是。”
段景成沉默半晌,闭目感受着白渝苏的手指在他的身上划过处理伤口的感觉:“你不怕我是个坏人吗?就这样帮我?”
他的嗓音很低沉,好听,就算是遮住了双眼的容貌都是一等一的绝色。
白渝苏笑了笑,温柔的像是一只小猫:“你不是坏人,我能感觉出来!不然刚才你就会赶走我了,我们素不相识,你不是也肯帮助我吗?”
段景成笑他天真,唇角勾了勾:“那是因为我已经被关在这里了,根本就不能赶你走。”
“你为什么浑身是伤的关在这里?犯错了吗?”白渝苏看到他膝盖上的伤实在是触目惊心,蹲在地上轻柔的吹着:“不疼不疼,你忍着点。”
“你这是把我当孩子哄吗?”段京成哑然失笑,心中为之动容。
不知为何,他能感觉到面前这个男子心中是纯粹天真的,就这一会都对他有着知名的吸引力,如果自己还是王爷就好了,这样就能把这个男子留在自己身边...
“我没犯错,只是输了一场赌,将来一辈子都要关在这里,直到死去。”
“啊?那...那怎么能行呢!你等我再进了京城后,我找到娘子了以后找份工,天天钻这个洞过来给你送点药和吃的吧!”
这句话才让段景成实在没有忍住,低声笑了笑,他的心中泛酸,眼眶却也红了,声音温温的:“你..好可爱。”
“我?你看看你这身上的伤,真是要好好养着才好!我娘子的身子就很不好,后来也被我养的活蹦乱跳的呢!”
“是吗?”段景成那轻呼了一口气:“我没有你娘子的好福气,有你照顾。”
段景成竟然想,自己要是他的娘子就好了,他很羡慕那个本被爱着的人。
“真是奇怪,和你才是第一次见面,竟然就像是认识很久了一样。”
白渝苏看他不再像刚才那样情绪低落,便也傻乎乎的笑起来:“是呀!你看宴笑刚才还喜欢你呢!说不定我们八百年前是一家?”
“呵呵..”段景成的笑声就如同是春天的风,好听也醉人。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我想进宫,见皇上,但是我现在京城都进不去,所以还在想办法,要是皇宫里也有狗洞能让我钻进去就好了。”
“你为什么要见他?”
“我...”白渝苏有说不出的苦衷,他已经被人骂过一次了,要是告诉面前这人,当今的皇上是自己的娘子,恐怕也会觉得自己是一个疯子吧。
“我想让皇上给我主持公道,我娘子失踪的公道。”他说的认真,可爱的鹅蛋脸上满是倔强。
段景成陷入沉思,抿口不言,至今为止他都不愿意承认段景然是皇上,不肯叫一句陛下,也不想认错,不然也不会落到今天的这个下场。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白渝苏将他身上的伤都处理好以后,让他进屋睡。
这么大的宅院中,也只有一个屋子里是能住人的,唯一的床榻也被白渝苏收拾的干净。
“你去哪?”
“我在床边守着,实在是打扰你,能让宴笑和你一起睡床就很好了,这床不大,还是...”
白渝苏怎么好意思去床上睡挤人,害怕他身上的伤口被自己碰到了。
“都是男子,还是说..你其实嫌弃我是和囚犯,不肯和我睡一张床?”段景成一阵失落,叹息一声:“我本就不招人喜欢,罢了。”
“不是不是,我怎么能有这个意思呢!”
白渝苏不好意思告诉人家自己是个断袖,虽然现在娘子不在身旁,但是自己还是要坚守一下男德的呀!
可他看着这个病人伤心的样子,又怕伤害到他的自尊心:“你要是不怕我会碰到你的伤,那我就..就不客气了!”
他脱了鞋子上床,宴笑夹在两个人的中间。
“我有些冷,白哥哥,你可否能挪动的近一些,我的被子太少了...”
“哦哦哦。”白渝苏赶紧挪过来,手掌心在他身体没有受伤的位置轻揉着:“这样能暖活点。”
“谁是你的娘子,还真是幸福。”
本来夺嫡已经惨败,但是此刻,段景成竟然心中又有了几分别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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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后大典已经定了日子就在下月,选好了黄道吉日。
宫里上下都在忙,城墙也翻新的刷着红漆,内务府打点这一切,小太监们也忙碌着,绣院在赶工凤披,全部都是从苏杭那边请来的绣娘。
百姓们都在传,圣上对齐家二小姐已经很好,将来大婚也是琴瑟和鸣,预示着百业安康。
前朝刚刚下朝,齐家二小姐在外求见:“臣女新做了桂花羹,请陛下品鉴。”
“传。”他没有空敷衍自己这位马上大婚的皇后,
但是很巧合的是,齐缘似乎也并不满意这场婚事,她对于当上一国之母没有任何的兴趣,每次看到段景然去了自己的宫里竟然连一个笑脸都没有,今天来送桂花羹估计也是因为齐恒又去劝说了的缘故。
“你今日穿的倒是素雅。”段景然撇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裙,满是深蓝和墨绿以及黑色。
知道的是齐缘马上成为国母穿的简单质朴,作为表率节俭开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奔丧。
齐缘略行了一个礼:“谢陛下夸奖。”
“袁大人!袁大人!哎呦!您不能闯殿!皇上真的在休息...”门口的太监拦着人,想要把袁蒿拉住。
但是袁蒿虽是探花,却中过武状元,是能文能武的全才,只是出身不高,他推开守着殿外的人:“让开!我面见陛下有要事!”
“大胆!八品府尹竟敢擅闯勤政殿!”阿久从怀中掏出暗器直接就射在了地上阻止住了他的脚步。
“阿袁...!”齐缘下意识的说出了他的名字,心中紧张。
阿久更是惊讶,袁蒿好歹是探花,不至于这么没脑子的来闯大殿证明自己和未来国母的情爱,那可是害了两个家族。
可是袁蒿身穿着朝服,他是在刚才下朝后一直都没走,连续求见了很多天都没有见到,所以直接闯进来的。
他匆匆抬眼看了一眼站在段景然身边的齐缘,暗自心痛,随后跪在地上,双手呈上一枚玉佩:“袁蒿得此物,请陛下过目。”
段景然离得远,却也看清了那东西!
小小的玉,挂着廉价的红绳,这...这是....
“你从哪里得到此物?!呈上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