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羽生凛不放心的又检查了一下琴酒的伤口,他的伤势不算严重,但因为这些天反复的开裂,加上被雨水浸泡了太长时间,肉眼看上去有点狰狞。

  好在昨天处理的及时,伤口没有继续感染恶化。

  羽生凛松了口气,伸手探到琴酒的额头,“还好,烧退了。”

  琴酒缓缓的眨了下眼睛,没有抗拒他的行为,甚至伸出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烫的羽生凛飞速的将手收了回来,“好了,我们回去吧。”

  他甩掉那些人后,就把车开进了山坳里,又捡了许多杂草树杈盖上。从外面看上去就像一座小土堆,哪怕是做了标记,羽生凛也找了有一会。

  他踮起脚尖用手拨弄掉上面厚厚的杂草,将车身展露出来。站在一旁的琴酒,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车身上碰撞的痕迹,他眉头皱起,刚一张口,羽生凛就自知理亏的解释道。“开车的时候不小心撞在树上了。”

  车身左前方和门都有不同程度的凹陷,全身的车漆也被坚硬的树枝划的惨不忍睹。琴酒默不作声的移开视线,装作不知情的坐了进去。“没有之前严重。”

  羽生凛尴尬的捋了下头发,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琴酒话里的意思。他拉开车门,瞪了他一眼,“你刚才是不是骂我?”

  琴酒瞥了他一眼,就差把你说呢和白痴两句话写在了脸上。羽生凛哽住,支支吾吾。“那次把你的保时捷撞了,是因为我想往右转,但是你非要指挥我往左,结果方向盘不受控。”

  琴酒不耐烦的催促。“上车。”

  羽生凛哦了一声,将放在副驾驶有点枯萎的向日葵放在了后座,而后坐上车关上了门。他低头刚系好安全带,就感觉到了一股炙热的目光,琴酒幽邃深沉的眼眸盯着他,“不喜欢?”

  羽生凛指了指自己,“刚刚那个是送我的?”

  见他毫无半点喜悦之情,眼前的绿眼睛肉眼可见的暗了下去。

  他的话顿了顿,将头转向正前方,声音里夹杂着几分烦躁。“不喜欢就直接扔了。”

  如此反复无常的情绪,让羽生凛嘴角抽了抽,他想了很久,委婉的表达。“我是蛮喜欢向日葵,但是花这种东西,不就是为了看盛开时候的美丽吗?”

  “有谁会喜欢枯掉的花啊?”

  “……”琴酒点烟的手停顿了一秒,然后面无表情的叼着香烟,看了看他,“知道了,下次会送新鲜的。”

  羽生凛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没必要送我这些东西……我——”

  “可是我想。”琴酒目光凝聚在他身上,幽幽道,“至于怎么处理,那是你的事。”

  对于琴酒这种我行我素的行为羽生凛早就习以为常,懒得再去和他说这件事,他将头扭到窗户的方向。

  琴酒踩下油门,发动机猛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他蹙着眉,转动着方向盘。底盘刺啦划在岩石上,车辆倾斜几乎快要翻过去,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平稳的落在了水泥道路上。

  没有任何防备的羽生凛被整个人颠了起来,脑袋撞在车顶,疼得他捂着脑袋,“嘶——好痛。”

  琴酒眯起眼睛,思考着是否要出声询问。

  视线移动到羽生凛的脸上,看到他因为疼痛导致眼眶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水汪汪的似乎快要哭出来,到嘴的话急转而下变成了,“啧。”

  狭小的车内,羽生凛精准的捕捉到了他的语气词。一时间顾不上脑袋冒出来的包,“大不了这次修车的钱我来出,我也是有工钱的人。”

  琴酒语调轻淡,“修理店?那点钱,还不够零头。”

  羽生凛一口气憋在胸口,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声万恶的有钱人,没有继续搭理他。

  晨光穿过道路两侧斑驳青葱的树木,越过玻璃撒在羽生凛的脸上,刺痛感让他闭上了眼睛,呼吸匀称的靠在座椅上。

  今天的琴酒,和他记忆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是因为知道了他是羽生恒,所以刻意收敛了情绪?

  他这种人也会怀念故人吗?

  “你还没有告诉我去哪里。”琴酒打断了他的思考,羽生凛抬眸,从口中说了一个地方,咳嗽了两声又闭上了眼睛。

  毕竟是冬天,对于他这种已经病入膏肓的身体,任何小的疏忽都有可能生病。

  琴酒扫了他一眼,抬手打开了车内的空调。

  温暖而舒适的暖风从出风口吹拂在身上,他听到琴酒的提醒。“储物盒里有毛毯。”

  羽生凛微怔,过了一会才打开副驾驶下方的储物盒从里面抽出了一条崭新的毛毯。盒子里除了毛毯,还有一包没有拆开的葡萄味硬糖。

  羽生凛下意识的望向正在开车的琴酒。

  他不想去猜测琴酒在车内刻意准备了一条毯子的用途,只是裹着毯子尽可能的将自己蜷缩起来,随手剥了一枚糖果置于口中。

  人总是这么古怪,在错误的时间点,妄图抓住本应轻而易举就得到的东西。

  琴酒对他的付出总是毫不关心,这些糖果,应当是他唯一知道羽生凛喜欢的东西吧。

  片刻后,琴酒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莱伊的事,我可以不追究。”

  羽生凛点了点头,算是给了琴酒回应。只听琴酒继续说,“有人泄露了你们在西西里的行踪,原计划今早的路线被迫更改。”

  琴酒似是想起了什么,停顿了几秒,“你们之间有叛徒,你觉得是谁?”

  “你怀疑谁?”

  “你和苏格兰的关系怎么样?”

  羽生凛一愣,“你怀疑是他?这不可能,我在之前有一段时间一直和他在一起。准确的说,他们两个人都是很优秀的人才。”

  琴酒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还真是高的评价。”

  从语气中明显的感受到他的怒意,羽生凛语气平静。“我只是实话实说,还是你觉得我才是叛徒?”

  “说起来,我确实很像叛徒,一个刚加入的成员,莫名在境外以死亡的方式失踪,而后又突然冒出来,其他人会觉得奇怪吧?”

  琴酒听罢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说了,有我在不会有人对你动手。”

  羽生凛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丝毫不掩饰对他这句话的怀疑。“你觉得我很好骗?还是说觉得我还会再信你一次?”

  “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更不会相信一个“叛徒”。”

  “……”行驶中的车猛然踩下油门,琴酒丝毫不顾伤口的状况,侧过身想要用手钳住他的下巴,眼神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你是什么意思?”

  羽生凛避开了他的手,毫无半分畏惧的直视着他,“你害死了羽生恒,不是吗?”

  琴酒感觉莫名,于是嘲讽着,“这就是你想起来的记忆?”

  “不是吗?为了现在的一切,你做了什么,还需要我提醒你吗?”他说的斩钉截铁,橙红的眼眸中闪烁着光点,如同跳动的火焰。

  道不出他此时的表情,琴酒注视着羽生凛良久,“所以你带我去哪里,是因为——”

  “那是羽生恒最后死掉的地方。”羽生凛随口回答,“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无视掉琴酒身体的僵硬,羽生凛故意放缓语调,“说起来,总会给敌人致命一击的你,怎么会理解被慢慢折磨,抽走空气,最后彻底绝望的情绪。”

  耳边是羽生凛低沉,如上帝视角般的叙述。琴酒迅速的将车开到了目的地,推开门的刹那,即使他带着半截皮质手套,依旧克制不住从心底发起的凉意。

  其实不用羽生凛多说,他早就怀疑当初事情有蹊跷,因而才会独自前来调查。只是琴酒没有预料,他最后会落得这种下场。

  羽生凛走到他身边,瞥了一眼旁边立起的标牌,“不进去吗?”

  这里是远郊一处无人打理的乱葬岗,多年前死于战争或是无人认领的尸体,都会被埋葬在这一片区域。有些流浪汉路过这里,胆子大一些的还会挖开,找寻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拿走。

  所以这里不光荒凉阴森,地面上更是存在大大小小的数个土坑。羽生凛抬眸望过去,甚至在远处依稀能够看到用铲子挖掘的流浪汉。

  眼前骤然变暗,琴酒扯着他的领口,咬牙切齿的靠近。“他死在这里,你又是什么?”

  羽生凛用手推开了他,后退两步,再次笃定的告诉琴酒。“他死了。”

  不论琴酒作何反应,他迈开腿,沿着路旁的石阶走了下去。琴酒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视线一一扫过这些埋葬者死者的墓碑,每一块墓碑上都没有写名字。

  甚至于一块墓碑下埋葬了不止一具尸体。

  琴酒的太阳穴隐隐作痛,用手指按压了几下,抬头就看到羽生凛停在了不远处。

  羽生凛停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找到了曾经埋葬的地点,而是在这里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那人听到脚步声,眉头紧锁着抬起了头,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距离最近的羽生凛。而是背后一头银发的琴酒,男人咬牙切齿,“黑泽阵,你这家伙怎么还没死?”

  他这语气问的还算客气,至少相比之前的诅咒和咒骂文明多了。

  “弗朗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