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不怕死,一个人跑出来送?”琴酒语气波澜不惊,精准的踩在了弗朗特的尾巴上。

  他恶狠狠的瞪着琴酒,“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不择手段。我敢一个人来这里,自然是有不被发现的打算。倒是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他说完,注意到了一旁的羽生凛,结合之前资料里的内容,弗朗特表情古怪的讽刺。“就算你找了个和他像的人又能怎么样?恒哥不会回来了。”

  琴酒将羽生凛挡在了自己背后,生怕对方突然发什么疯。属于杀手的压迫力毫不保留的朝着弗朗特释放,琴酒眼眸中流露出杀意,“弗朗特,在这里杀掉你,简直轻而易举。”

  “哼。”弗朗特也算经历过战争,作为Mafia的领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惧怕他的孩子。他当然知道琴酒并不是在恐吓他,而是真的起了杀心。

  弗朗特撇过头,看了眼面前摆放在无字墓碑前的白色小花,“我想,她们不会想看到我在这里和你争吵。”

  “朱莉娜,还记得吗?”

  “不只是她,还有很多之前的人,都被政府统一安葬在了这里。”弗朗特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着面前的石碑,“你说,恒哥是不是也在这里?”

  “呵,当然,对你来说,这些事都无关紧要。”

  琴酒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羽生凛,后者愣了一秒,紧接着对他摇了摇头。

  关于这点,羽生凛没有必要撒谎。

  他本就没打算把弗朗特牵扯进来,他们这些孩子已经过得很苦了,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已经逝去的人在作出更多的牺牲。

  在他视线移到弗朗特身上的刹那,琴酒抓着羽生凛的手指微微用力,呼吸擦过耳畔,琴酒舔了下后牙,“我等你解释。”

  弗朗特注意到他们的动作,起身双手环胸,冷哼。“这里不欢迎你们,快点走。”

  羽生凛听他骂骂咧咧说了一大堆,没有解释的欲望,他对琴酒说,“羽生恒确实是埋在这里。”

  没料到他会直接将这件事说给弗朗特直到,琴酒疑惑的蹙眉,“你想做什么?”

  果不其然,一句羽生恒,让弗朗特触电般的回头,“什么?你在说什么鬼?”

  羽生凛无辜而又可怜的眨了眨眼睛,他歪了歪脑袋看向弗朗特。“奇怪,你不是塞巴斯顿的首领吗?关于羽生恒的实验报告,你不是应当比我更清楚吗?”

  他的演技相当拙劣,但面前的两个人都被不同的消息震惊到,一时间没能得到回复,他轻笑道。“有些真相,不能让他随着逝者的离去而被埋葬。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羽生凛”会把一切的事情拿到表面上去说吗?——他不会。

  因为害怕失去,他会将自己所有的情绪藏在内心,所以才会让误会越来越深。

  而作为人造人,他本就以最优选的目的作为一切行动的基础,即使现在融合,依旧难以改变骨子里的习惯。正因如此,他明白这场长达数年的冒险之旅,已经消耗了太多,在已经胜券在握的状况下,没有必要将扭曲的感情继续下去。

  “真相”是很重要,但不是最后的句点。

  “真相?”弗朗特忍不住笑出声,“你就是那个替身?你觉得你认为的“真相”是什么?“真相”又能让恒哥死而复生吗?还是能让他亲口说出那段过去。”

  “就像你说的,我确实拿到了你们组织高层给我的研究资料。”

  “恒哥在接触乌丸集团后,只有最初加入的资料,再然后的一切都凭空消失了。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只能用特殊的手段联系了黑泽阵。”他停了几秒,愤愤的说,“可是黑泽阵,把我们的人全都杀了。”

  “叛徒当然没有留下的必要。”

  “呵——你在心虚什么?”弗朗特努力平复心情,“既然你决定提及,那我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把他害死的?”

  听到这里,羽生凛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其实他大概已经猜到了所谓的真相,只不过还是想听琴酒亲口说出来。

  哪怕迟来的真相,于他于琴酒都没有了意义。

  琴酒嗓音沙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翠色的眼眸如深潭般幽深,“手术失败导致的器官衰竭。”

  “呼…”与他猜想大概一致,羽生凛松了一口气。

  “哈?你在开什么玩笑?”弗朗特的怒气冲上脑袋,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上前攥住了他的领口。“他的两条腿,身上的针孔,还有那些被电击后的实验报告,上百张血液鉴定。你敢说你不知道?黑泽阵,你这家伙真的该死。”

  “器官衰竭?死亡报告书上是这么写的吗?黑泽阵!!”

  琴酒任由他用力扯着自己的衣领,抿嘴垂眸,脸色一瞬间苍白了许多。

  挺拔的眉眼间说不出是震惊还是疑惑。

  “我不会原谅你,他也不会原谅你。”弗朗特得不到任何回应,泄气的松开了他。“喂!替身,你刚说他埋在这里是真的吗?”

  “算是。”羽生凛开口,“你应该知道实验体死亡后的下场,没有棺椁,大概早就被分解干净了。”

  “你——”弗朗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羽生凛还想继续说下去,琴酒打断了他的发言,“关于他,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哈?什么交代!你这家伙,喂!喂!我还没说完!”

  他像是突然有了急事,匆匆忙的拽着羽生凛就往陵园里面走。弗朗特没能喊住他们,恼火的踢了两下脚边的碎石块,转身离开去调查羽生凛说的事情。

  依旧是不由他反抗的拉扯,羽生凛感觉到了琴酒掌心深处的汗水,挣扎了两下。“喂!你又怎么了?!”

  在树荫下,羽生凛总算是甩开了琴酒的手。

  他揉搓着已经发红的手腕,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被整个人压在了树干上。

  雪松与香草混合的味道萦绕在周围,羽生凛抬眸对上了琴酒的眼睛。

  琴酒上挑的眼眸眼尾处染上了一层浅淡的绯,他依旧是冷冷的,又好像哪里变了。

  他用手拨开羽生凛披散着的头发,露出白皙的脖颈与锁骨,然后是下方若因若下的胸口,以及胸口处狰狞的伤疤。

  这片伤疤,羽生凛从前不知道从何而来,现在倒是一切都清楚了。

  他不经意的偏过头,“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琴酒滚烫的指尖触碰到凹凸不平的皮肤,纵横交错的伤痕已经因为岁月淡化了不少,依旧能够通过触碰感受到当初金属物划破时的走向。

  维持着这个姿势,他们两个彼此对视着。

  周遭的时间流速仿佛变慢了,琴酒声音很轻,“怪不得你恨我。”

  他们的距离只隔了一层衣物,却又像隔了无数个空间那般遥远。

  羽生凛并不打算回应他的情绪,“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只希望你不要干涉我。”

  “会疼吗?”

  时隔多年,再次从某人的嘴里听到这句话,并没有当年一丝一毫的感动。

  人造人的身体构造精密,就连神经元的活跃度也是普通人的十倍。哪怕是脱离了身体,来到这里后,痛觉依旧无法调节,被无限放大。

  羽生凛其实是个特别怕痛的人。

  可比起疼痛,他更怕将弱点暴露在别人面前。

  无论是克里斯还是那些孩子们,都觉得羽生凛是一个不怕疼的人。

  只有阿阵是特殊的。

  十三岁的羽生恒,最喜欢做的事,便是趴在阿阵的后背,任性的指挥着他充当自己的坐骑。偶尔他也会靠在阿阵的肩头,聆听他心脏跳跃的声响。

  就连最小最懂事的朱莉娅都吐槽过,说他太过于依赖阿阵,一点没有首领的样子。

  羽生恒那时只是笑了笑,抬起手指着天空上闪烁的星光。“阿阵,你看天上有好多星星,我想要的话,你也会帮我摘下来吗?”

  “嘶,果然还是好痛。幸好有你背我,不然就要出糗了。”

  “恩?你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怎么可能,故事书?所以,故事书是假的。”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懂吗?”

  ……

  羽生凛很快就摇了摇头,将琴酒从身上推开,淡定的拢起了被他扯开的衣物。“疼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指的并不单纯只是这一块伤疤所带来的疼痛,琴酒缄默了许久,叹息道。“你想知道什么?”

  “如果你想要杀掉他,我想你要的答案我可以给你。”

  “但我希望,没有下次。”他嗓音低沉。“不要再消失了。”

  羽生凛感觉极其微妙,他迅速的冷静了下来,橙眸眯起,从中透露出的光芒有所收敛,他靠在树上轻笑,“Gin,所以你现在把我当成了谁?”

  在琴諵风酒的凝视下,羽生凛扬起嘴边的笑容,“我是羽生凛,记住了。”

  依旧是属于羽生凛标准的笑容,刻意的迎合,刻意展露的温柔姿态,眼眸间蒙着的那层暖光却依旧消失不见。

  他说,“知道你没有背叛他,他在三途川应该会很高兴才对吧。”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琴酒难得好脾气的盯着他,而后抬起手将羽生凛前面的发丝捋至耳后,“这件事很危险,交给我去做。”

  羽生凛怔了一秒,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反问道。“什么?”

  琴酒随手点了根烟叼在嘴边,白烟徐徐飘至上空,“无所谓,杀了他对组织没有太大的影响。很早之前,重要的事情,都已经交给了其他人完成。”

  “原本和波塔纳的合作结束,我可以获得更高的权限。”他弹了下烟灰,“这样就能接触到更多的情报。”

  羽生凛听完,尴尬的撇嘴,“我又不知道你想调查当年的事。”

  琴酒挑了挑眉,对他所谓的“指责”并不恼怒,“所以杀了乌丸莲耶,不算是坏事。”

  “只有乌丸莲耶?”羽生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你和我说这些,让我知道了组织现在的状况。走吧,不是想去看看他吗?”

  “说不定,他给你留了些什么。”

  羽生凛在转身后,面色并不算好。他对琴酒所说的话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怀疑,却也没直接拆穿他和继续深究。

  他不敢告诉琴酒,他想要的不是乌丸莲耶的命,而是让整个组织彻底消失。

  他到底还是选择了妥协,因为琴酒的身份还有可以利用的空间。一个不懂爱的人,又怎么会在组织和他之间选择后者。

  没有去关注琴酒的一举一动,羽生凛径直走到靠近河堤的山坡。比起中间被搭理过的地方,这边和他们刚才来时的路一样荒凉,干枯发黄的杂草倒在地上,一脚踩上去连带着鞋一同陷入泥泞之中。

  借助系统的力量,他能够清楚的看到脚下属于羽生恒留下来的物件。羽生凛眺望着远处的湖面,幽幽的转头,“这里的泥土很软,你还是别过来了。”

  他说着蹲下身,用手将一些碍事的杂草清理到一边。琴酒见状,眸光微闪,出声制止了他,“挖开做什么?”

  羽生凛没搭理他,继续不嫌脏的挖掘着泥土,“你知道吗?其实他被检测死亡后丢到这里时没有死。大概是……觉得不甘心吧,所以他想问清楚,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羽生凛说到这里,露出笑容回头看了一眼琴酒。“然后那些挖坑的人,觉得他是诈尸,所以就疯狂的用土和石块把他埋起来了,是不是很可怜?”

  他好整以暇的等待着琴酒的回答,没有得到预想的回应,羽生凛耸了耸肩,继续向下挖找着。他的确是想让琴酒因此产生悔过的情绪,毕竟无论如何弥补,羽生恒的的确确死过。

  不过现在,反倒是他先说不出了。

  系统界面提示的位置不会出现错误,在他挖了有十几厘米的小土坑后,终于扯出了那个透明的魔方。

  “玩家羽生恒死亡后物品包裹,是否立即拾取。”

  心里默念拾取后,无数个小的光点从地下钻进他的指尖,大约十秒后,羽生凛的大脑里再次传来声响。

  “检测到物品包裹,正在解锁物品道具栏。”

  “正在为您升级指挥官等级,姓名羽生凛/恒,绑定账号:2,当前等级铂金。”

  “欢迎您,管理员001临也,正在为您开放权限——”

  “正在为您连接终端通讯。”

  “loading……”

  与包裹一同翻找出来的是一个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小盒子。羽生凛诧异的拿起来看了看,小声的嘟囔着。“怎么是这个?”

  他的声音很是微弱,加上水声与风声,琴酒没能听清,“找到什么了?”

  羽生凛拿着盒子艰难的走到河边,用水清洗掉手上的泥土,顾不得下半身的泥土,他走到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打开了松木雕刻的盒子。

  里面装着一块西西里常见的火山石,石头上扭扭歪歪的刻着一张人脸,眼睛的部分已经磨损,凹陷处黑色的痕迹是血液氧化后残留的。

  或许是当年的老物件,勾起了旧梦,琴酒再难保持往日冷峻的神色,不自觉的垂下了嘴角,他伸出手接过羽生凛递过去的挂坠,叹息。“居然还能找到这个。”

  羽生凛甩了甩手上的水,“你记得?”

  “嗯,是我送的。”

  羽生凛听他这么说,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不会记得别人的东西。”

  他说完歇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也是,他们的东西和羽生凛送的不一样。”

  琴酒深吸一口气,他的确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做的事情会报应在自己的身上。想了想,他说,“我会把那些东西拿回来的。”

  能拿回来有鬼了,那些东西都被生活玩家当成收集品捡走了。羽生凛在心底吐槽,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好了,没东西了,回去吧。”

  他抖了抖裤子上湿哒哒的泥巴,“你先回去,我等下自己做公交。”

  琴酒懒得搭理他,直接拽着他按进了自己的车里,“和我一起回日本。”

  羽生凛扣着衣服上干掉的泥块从窗户丢出去,随口回答。“有几个朋友让我帮忙买特产,还没来得及采购,还要和店里的人说清楚。”

  “你自己——”他的话还没说完,琴酒便侧过身,唇部压在了他的上面,舌尖熟练的找准时机突破他的防线,等到分开始,羽生凛的嘴唇已经彻底红了一圈。

  琴酒用手指擦掉他嘴角晶莹的液体,“知道了,落地给我发消息。”

  这或许是羽生凛所见到过,琴酒最为认真的一次注视,他脸颊有点发烫,下意识的逃避了视线,大约缓了一会,羽生凛试探说,“我不会回组织,可以吗?”

  琴酒嗯了一声,“莱伊和你有联系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很信任他。”

  羽生凛还给了他一个雪后初霁,绚丽而柔和的笑容,“他很优秀不是吗?你知道的,我对优秀的人向来好脾气。”

  “呵。”

  “怎么?”羽生凛阖眼困倦的伸了个懒腰,“上次说叛徒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琴酒慢条斯理的调整了空调的温度,“除了你还有别人?”

  羽生凛假模假样的啧了一声,一副任由处置的姿态。“你要把我交给组织?”

  琴酒白了他一样,“白痴。”

  至少在琴酒这里,他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了。

  但朗姆会相信琴酒的话吗?他想保住最为可疑的羽生凛,势必要往那两个人身上带。

  更何况——所谓的叛徒,应该就是苏格兰没错了。

  羽生凛叹气,“真是难啊——想杀掉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