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几分微风陪衬的清晨,琴酒牵着羽生凛微凉的手指,漫步在街道上,斑驳的树叶沙沙作响,后者还没完全睡醒,不情不愿的跟在后面,嘴唇念叨的声音也迷迷糊糊。

  琴酒停下脚步,将他敞开的领口扣上,羽生凛下意识的踮起脚尖,想要亲吻他的唇角,意识到是在大街上,恹恹的靠在他身上,“为什么这么早就喊我出来?”

  琴酒瞥了他一眼,“不去水族馆了?”

  阳光适时地照在他的眼睛上,羽生凛闭上眼睛,金色的光点停留在眼睫沾到的灰尘上,他猛然间清醒过来,“啊!差点忘记了!”

  暖光将他的皮肤烘托得更加洁白无瑕,琴酒不经意间目光柔了许多,眉峰舒展,“那还不走快一点?”

  羽生凛脚步顿了顿,“要不,我先去看看人多不多,你的任务忙不忙?需要先去吗?”

  “没事。”琴酒语气平平的说,看到羽生凛的笑颜,似乎觉得自己太过于冷淡,他可不想扫兴,于是又补了一句。“到任务时间,我会告诉你。”

  羽生凛看上去很开心,就连走路的步伐也轻快了许多。橙眸在阳光下,染上了一抹更深的红色,他毫不收敛自己对琴酒的喜欢,小指勾起他的指尖,在眼前晃了晃。“那说好了,等下排队不准生气!”

  水族馆门口的人不算多,绝大多数都是大人带着孩子一起,他和琴酒牵着手,如此亲昵的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们两个人的长相都偏向于外国人,偶尔有人投来目光,也没有什么恶意。

  羽生凛确实是在借此行为宣告自己的所有权,他心目中的琴酒是完美无瑕的,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这点小心思,琴酒自然是知道,只是没有出声拆穿他。

  “这边!快一点——”羽生凛路过纪念品店,随手拿起放在架子上的草帽戴在头顶,“怎么样?好看吗?”

  琴酒正在翻看手机,保持着惯有的那份高傲,冷淡的抬眸。“嗯。”

  不是什么特别的任务,他给伏特加发了条短信,让他驱车过来,与任务目标对接即可。就在他发短信的几分钟,羽生凛凑到他身边。

  他的记忆力十分出众,只要是听过看过的东西,都能记得清楚,完全不存在忘却的可能。

  羽生凛轻轻拽了拽琴酒的袖子,示意不远处正在和一名男子交谈的戴帽子的青年,“那个,是贝尔摩德。”

  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斩钉截铁,就连琴酒也沉滞了几秒,“你怎么看出来的?”

  羽生凛思考着,“大概是直觉…她的身形没有变,所以身体比例,很奇怪。”

  他说完伸手轻轻捏了下琴酒的指肚,“猜对了会给奖励吗?”

  这样的举动着实孩子气,但对于羽生凛而言又在情理之中,因为他只是一个拥有一年记忆的“孩子。”

  琴酒凝视着正在和贝尔摩德交谈的男子,只觉得那人的面孔有些眼熟。他向来是记不住那些弱者的长相,直到羽生临也和他搭档后,对方是个十足的社交狂人,就算在路边遇到的老奶奶,他都能凑过去搭话,甚至热心肠的帮她搬东西。

  不同于他的独来独往,琴酒必须要提起十八分的警惕,时间长了对见过许多次的人,也会有一些印象。

  男子和贝尔摩德的交谈不算顺利,他面露焦急,似乎想要把什么东西塞到她的怀中。贝尔摩德后撤一步,转身离开,恰时与远处人群中的琴酒对上了视线。

  贝尔摩德不自觉的挑了挑眉,琴酒这才看清楚那个男人的正脸。

  他们低声说了两句话,男子飞速从人群中跑开。

  琴酒身旁的羽生凛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水族馆旁的小公园,正在进行表演,喷泉喷出的水柱足有两米高,他激动的盯着水柱,满眼惊奇。

  “Gin,这个好漂亮——Gin?”羽生凛茫然的环顾四周,“奇怪,他刚刚不是还在?”

  “笨蛋笨蛋,不是说了去处理任务要告诉我的嘛!”

  贝尔摩德被琴酒堵在了拐角,她笑着撕下脸上的伪装,镇定的打着招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Gin你还真是悠闲,陪小家伙来约会吗?”

  琴酒稍微眯眼,收敛了唇边的笑意,“刚刚那个,是那家伙的人,你们在聊什么?”

  贝尔摩德没想到他见过那个人,目光也冷了下去。“阿拉,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贝尔摩德到底还是理智的,她耸了耸肩膀,“他只是问我查尔特勒的行踪,我告诉他,那家伙早就死了。”

  “况且那人只是个没有背景的流浪汉,他对查尔特勒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

  “啧,你不会觉得那家伙还活着吧?”

  他的话虽然说的含蓄,但琴酒生性多疑,在某些字词间,贝尔摩德刻意加了重音。他不清楚对方的意图,但很显然,她和羽生临也之间还有很多事情是琴酒不知道的。

  贝尔摩德注视了他几秒,突然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也是,他要是还活着早就来找你了,哪能等这么久。”

  琴酒眸光闪烁,他忽地想到了曾经与羽生临也一同完成任务。

  当时有一位在逃避追击时不慎出车祸的组织成员,因为头部受到了撞击,导致记忆全失。就算是在医生的帮助下,也没能恢复一切的记忆,甚至因为环境与接触的人不同,性格上也有着天差地别。

  贝尔摩德的暗示非常明显。

  羽生凛是羽生临也吗?

  他之前已经确定他们两者没有一点相似,现在却又产生了疑心。

  如果是他,他又怎么能在琴酒的面前死掉后又突然莫名的复活。

  “把那个小家伙都在那边可以吗?”贝尔摩德继续添油加醋,“Gin,諵风要是他知道你把他查尔特勒,才会和他在一起。你觉得——”

  她没有说完,只是充满玩味的盯着他。

  琴酒眉眼间已经冷到了极点,再说下去兴许就要将口袋中的伯.莱.塔掏出来了。“他的尸体你见过吗?”

  贝尔摩德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羽生临也,有些诧异,而后讽刺道。“怎么?朗姆处理过的叛徒的尸体,你觉得我还能分辩的出来吗?”

  “既然如此,那就确认一下吧。”琴酒说的那般轻松,言语之间淡淡的阴冷。在贝尔摩德不解的眼神下,他拿起电话,“伏特加,开车过来。带上铁锹。”

  贝尔摩德:“你该不会要…你疯了?!”

  他冷笑一声,“你要阻止我?”

  羽生临也的墓在横滨,距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很近,开车一个小时就到了。

  伏特加明显是感觉到的琴酒的不耐,一路上连咳嗽都不敢大声。

  这里是为数不多用于传统土葬的墓园,因为绝大多数都是在日本的外国人,平日很少会有人前来祭拜。

  伏特加紧张了起来。“大哥…这里是谁的墓?”

  望着眼前没有刻名字的墓碑,以及从车上拿下来的铁锹,他一阵心惊。

  与琴酒搭档也有一段时间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大哥的脸色这么差过,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浑身散发着致死的黑气。

  墓地周围的风景很好,将主人安葬在这里时,想必也是进行了精心的挑选。然而琴酒接下来疯狂的话语却让他恐惧到了极点。

  琴酒面色阴沉,手中的香烟自顾的燃烧着,直到快要烧灼到手指,他才将烟蒂丢在地上,狠狠的用鞋跟捻灭。本是和煦的天空中,不知何时被阴云遮蔽,偶尔透露出微弱的光芒,撒在地上——紧接着一滴两滴的小雨点,滴落在地面被泥土吸收。

  罕见的太阳雨。

  琴酒目不转睛的望着空无一字的墓碑。

  羽生临也的尸体是贝尔摩德从朗姆手中要回来的,他从未掀开检查。对待叛徒的处理方式,朗姆远比他要残忍,毕竟他只是负责处理叛徒,将其击毙的任务。

  而朗姆还需要从尸体上找到资料,从而推测出那些死亡的叛徒来自何种组织,能不能派人潜入其中。

  无论多么精致的棺椁,都无法掩盖那些人在羽生临也死后,对他做的一切操作。全尸?怎么可能会让他体面的从时间离开。

  他可是差点让这么多人因此丧命的敌人。

  羽生临也现在又是什么样?曾经不可一世,血液滚烫的男人,正躺在眼前的泥土下方,任由蛆虫钻入他浑身的皮肉中,变得肮脏又丑陋。

  又或者在过去的时间中,他已经化成一堆白骨。

  望着被雨点浸湿的地面,琴酒露出讽刺的讥笑,“你这是在求饶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这句话,他抬眸毫无感情的指挥着伏特加,“伏特加,动手。”

  “大,大哥?确定要挖这里吗?”伏特加难以掩饰恐慌的内心,手上却是遵从命令的操作起来。

  雨点在铲子一铲又一铲挖掘的过程中逐渐变大,落在残留余温的地面上,升腾起一阵烟雾,将整座墓地笼罩着一层不真实的虚幻。雨滴浇湿琴酒头顶的礼帽,银色长发湿哒哒的贴在脸上。他伫立在雨中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曾经没有亲眼确认过的信息,如今唯有他自己亲眼目睹才能定心。

  才可以,放心的将羽生凛留在身边。

  伏特加的动作很快,特制的棺椁很快便露在空气中。伏特加放下手上的铁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抬头询问琴酒。他的皮肤本就白皙,在层层雾气之下,更多了几分不真实。

  伏特加身躯不禁抖了一下,“大哥,要打开吗?”

  “开。”

  伏特加咬牙,用力掀起了重达几十斤的棺盖,厚重的木板滑落在刚刚挖出的坑洞中,发出一声闷响。

  狭小的空间内,空无一物。

  琴酒倒是表现的格外从容,似是从开始就猜到了这种情况。他抬起手,黑色的手套捂住大半张脸,低笑出声。“真是出色的计划。”

  伏特加闷声不敢提半句话,琴酒表情冷冷的,用绿眸瞥向他,“走了。”

  他前脚刚从羽生临也被挖的一片狼藉的墓碑前走,贝尔摩德后脚赶到,琴酒的视线在最短的事件粘到了他的身上,目光过于锋利,贝尔摩德的表情也沉了下去。

  她的眸子扫过地面,顿时知道了琴酒生气的原因。

  琴酒说,“我需要一个解释。”

  他看上去与平时并无不同,只是一双绿眸亮的可怕。

  贝尔摩德记得有次他和羽生临也在酒吧内遇见,对方一个人在吧台的角落里,神情落寞,似乎想要将自己灌醉,见到贝尔摩德靠过来,也只是恹恹的抬眸扫过,“有事?”

  “怎么,我们的交际花居然会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Gin没和你在一起吗?”

  这时的羽生临也脸保持清醒都有些吃力,他甩了甩脑袋,视线漂浮,苦笑着晃动手里的酒杯,“别提他,我现在正觉得苦恼呢。”

  “怎么说?”贝尔摩德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压低声音,“你之前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你喜欢上他了?”

  羽生临也没有回应,贝尔摩德忍不住笑道。“你居然会喜欢上他?你不会忘记自己……”

  “我没有忘记,不需要你来提醒我。”他神色一凌,而后又痛苦的垂下脑袋。“我没有忘记…怎么可能会忘记。”

  “只是Gin这个人…”他用手撑起脑袋,“他曾经也是个好孩子。”

  “你很了解Gin?”贝尔摩德挽唇,“说起来,他是BOSS从意大利带回来的人,因为那边的情况比较特殊,关于他没什么遗留下的资料。”

  羽生临也喉结蠕动,挑眉。“你不会想从我这里套出他的情报吧?”

  “不可以吗?合作伙伴。”

  短暂的停顿之后,羽生临也轻飘飘的说,“越是生气,他的眼睛越亮,就像绿宝石一样,很好看。这算情报吗?”

  贝尔摩德撑着手,望着他醉倒趴在吧台上,微笑。“算吧。”

  见她没有开口,琴酒继续问,“他在哪里。”

  “阿拉,你不是已经确认他死掉了吗?”贝尔摩德扯着嘴角配合的露出笑容,“怎么会这么问我?”

  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在和羽生临也的计划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对方突然消失了,任由她怎么发出信号,都没有得到回应。

  “你在猜忌什么?还是你觉得朗姆会在这件事上撒谎?”

  皮鞋踩踏在积水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音,琴酒在与她擦肩而过时停住脚步,“贝尔摩德,我会调查清楚,别让我找到证据,我会亲手杀了你。”

  “至于羽生临也,我有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Gin,你等一下。”

  “Gin!”

  她追上去想要问个清楚,回应她的却是保时捷引擎发动的轰鸣声。

  下午高高挂起的阳光强烈而又刺眼,羽生凛抬起手来挡了挡,他坐在公园的凳子上,用力按动手中的手机,在播出N个电话无人接通后,他生气的踹了一脚凳子。“ Gin这家伙,难得一次出来又放我鸽子,说好了有任务要提前跟我说才行。”

  “海豚餐厅的食物也没吃到,好饿。”

  他羡慕的望着远处的摊位,“可丽饼?什么东西,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看着一对对情侣手里拿着散发香气的食物从他面前离开,羽生凛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他一时间神色萎靡,胃部也跟着不舒服起来。“讨厌鬼,Gin好讨厌。”

  他闭上眼睛,仰头靠在凳子上将大脑放空。眼前的阳光被阴影代替,羽生凛睁开眼睛,脸上笑容浮现,“你回来了,刚刚把我扔下,看我怎么罚你才行。”

  “回去了。”羽生凛兀得瞪大眼睛,错愕的望着眼前眸光如刃,浑身充斥着寒意的琴酒。

  “不是说,今天有…”他抬起手想要前想要触碰他的指尖,却在下一秒被黑漆漆的枪口顶在了脑袋上。羽生凛不明所以,他看到琴酒掏出手机,选了什么按钮,琴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按一下试试,食指。”

  因为喜欢,所以羽生凛用了不到一秒就反应了过来,所谓的温存与喜欢,在那一眼厌弃的眸光中消散的彻底。

  他不明白,只是一顿饭的功夫,怎么一切都变了。

  然而,羽生凛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刺激的情绪,他依旧是那般柔柔弱弱,眸中浮起一片雾蒙蒙的雾,“为什么?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我知道了。”羽生凛慢慢的眨了下眼睛,莫名的酸涩从他的鼻间蔓延开,一滴眼泪毫无预兆的从眼中脱落而出,顺着脸颊滑落而下,他的视线变得不太清楚,却稍微能够看到琴酒此时的表情。

  指纹解锁,解锁失败。

  羽生凛吸了吸鼻子,“什么意思?”

  琴酒注视着他,良久后却兀得笑了出来,他冰冷冷的说。“既然要演戏,那我就陪你演到底。”

  他放下了举起的□□,“你先回去。”

  兴许那时有意露出的狠戾与阴狠都是针对羽生临也,到头来,却将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羽生凛亲手推开。

  他应该是组织的一把毫无感情的武器,又怎么在一群豺狼饿虎中护住一只随时都有可能被咬死的兔子。

  琴酒知道羽生凛咳血的毛病,也多次让雪莉出面去调理他的身体,然而就算是雪莉对这种莫名的异常也无从下手。

  这种羸弱伸手便可轻松置之于死地的废物,他本是不会在乎的。

  所谓的粗暴与冷漠更像是将自己的本性好不掩饰的释放出来。

  他在告诉羽生凛,你喜欢的是一个刻意和善的面孔,还是属于黑暗中难以驯服的孤狼。

  承受不了的话,那就逃吧。

  逃到没有他的地方,至少能够安全的活着。

  可羽生凛是个意外,明明怕得要死,还是一边呜咽着,一边浑身是伤的坦诚相对。

  彼此纠缠伤害到这种地步,早就该停止了。

  一旦想要放弃,很多时光中被过滤掉的记忆,好似不想让人逃避那般,在追忆时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浓墨重彩的反复呈现。

  他竟不忍心放他离开。

  待在他身边一定很痛苦吧。

  琴酒的手在羽生凛的头发上摩挲,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叹息。“你找我有事?”

  棉签触碰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痛觉,羽生凛本能的向后缩了下,又尴尬的把手伸了过去。“你的伤比较严重吧…为什么要先帮我处理。”

  他说话的声音极小,琴酒侧过头想要聆听他的话,却扯动了伤口,一时间僵直在了原地。

  羽生凛见到他纱布上的血,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情绪,拧着眉声音也提了起来。“别动了,做好,我要帮你重新换纱布!”

  \"我没……\"

  “闭嘴!我说有事就有事!”

  琴酒:“……”

  他狭长的眸子扫过羽生凛的脸颊,落在他脖颈处还残留的淤青,竟然配合的颔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