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处理伤口的能力,比羽生凛要强很多。

  像他这种级别的人,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一旦受伤必须要做紧急处理,否则可能会影响到生命安全。

  羽生凛拘谨的低垂着头,还在为刚才突然对琴酒发火的事情觉得难堪。

  直到琴酒站起身,才傻愣愣的抬起头。

  他倾侧着身子,主动褪下上半身的衣物,让受伤的肩膀呈现在羽生凛的眼前。

  银色的发丝垂下,发丝沾到了点点血色,优雅的触目惊心。

  羽生凛喉咙微微发紧。“创口面积很大吗?”

  他轻轻将缠绕的纱布一圈一圈的解开,狰狞外翻的皮肤和纱布贴合在一起,因为揭开的缘故,又开始往外渗血,血的颜色微微发黑,与正常的红色不太一样。

  伤口被扯了一下,琴酒随之蹙眉,羽生凛触电般的迅速道歉。“对不起,我弄痛你了。要不还是你自己来?”

  “我太笨了。”

  “没事。”他越是轻描淡写,羽生凛越是觉得难过。在他心中,琴酒是这么强大的一个人,他忍着眼眶中的眼泪,用手上的药粉涂抹在伤口上,手指不住的颤抖着,还是没能忍住,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落下,滴在琴酒自然垂下的手背上。

  “我说过,不准哭。”

  “可是…”

  “没有可是。”

  白色的药粉触碰到琴酒的伤口,竟然迅速的变了色。这下子错愕难定的人反倒是羽生凛,“你这是?中毒了?”

  他听到琴酒平平的解释,“这种毒,对我没作用。”

  “怎么可能?如果没有作用的话,正常人怎么会是这种颜色的血!还有你必须去看医生!这种伤口不消毒的话,很容易就会感染。”

  “我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来。”琴酒说,“你不是一直想听到关于我的事情吗?”

  “说了你还不信?”琴酒用看白痴的眼神扫过他的脸,低声道。“哭的难看死了。”

  羽生凛的手正拿着沾满药水的纱布按在他的伤口上,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确实如此,琴酒并不是那种鲁莽的人,中毒这种威胁生命的事情,他没必要硬撑着。

  刚擦掉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又跑了出来,在他眼眶中来回打转,羽生凛屏住呼吸,强忍着情绪,将伤口渗出的血止住,一圈又一圈的在他肩膀处缠绕上绷带与纱布。

  重新包扎好之后,羽生凛将剩下的东西放回药箱,“虽然已经止血了,但是不排除还会感染。”

  背后传来衣物的窸窣的声响,他没有回头,继续说。“等下我自己离开,你不用觉得为难。”

  声音在他话音落下后戛然而止,下一秒琴酒将手环绕在他的腰间,不做声息的收紧,琴酒将他环抱在怀中,蜻蜓点水的吻了下他的脸颊。

  羽生凛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

  他想要的琴酒主动的亲昵,期盼了这么久,如今就这样轻巧的落到眼前,有些不太真实。

  “Gin…你放开我。”羽生凛艰难的发出声音,身后的琴酒纹丝不动,对他软弱的拒绝选择了视而不见。

  羽生凛动了下,听到对方发出轻微的闷哼声,僵直在原地不敢继续挣扎。他在心底唾骂着止不住狂跳的心脏,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琴酒只是安静的抱了他一会,松手后,又恢复了日常的冷漠,刘海遮掩他的眼眸,将刚才浮现的感情一并隐去。他坐在沙发上,从烟盒中抽了根烟,“任务怎么样?”

  “还好,只是简单的协助,没什么难度。”羽生凛深呼一口气,“倒是你,很久没见过你受伤。”

  琴酒眼眸中杀气肆意,冷笑。“老鼠的陷阱,无聊又可笑。”

  “可你受伤了。”羽生凛声音轻柔,脸上隐约可见的泪痕还没完全擦掉,“老鼠虽然小,但成千上万堆积在一起,还是会带来很大的灾难。”

  “你想说什么?”

  “只是觉得还是小心点比较好。”羽生凛眉眼间夹杂着嘲弄,话中有话。“老鼠咬人也是很疼的。”

  琴酒不语,只是审视着眼前的羽生凛。“加入组织,你学到了什么?”

  难以忽视的危险信号从大脑中发出,琴酒的问题看似是在关心他这段时间的生活。实则是对羽生凛刚刚说的话,产生了猜忌。

  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比顺从的羽生凛,加入组织后,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他的心性怎么可能不会怀疑。

  “只是一些普通的任务,还没有你之前让我做的困难。”羽生凛如实的回答,“上次被绑了炸弹,差点还以为自己要死翘翘了。”

  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琴酒,希望从他身上找到波本猜测的答案,但琴酒连眼睫都没眨一下,冷冷的说。“他们还真是废物,只是杀个人,都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羽生凛微微发愣,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厉害。”

  他说的是实话,琴酒也早就习惯了他的奉承。两个人之间的交流突然陷入了僵局,羽生凛头皮发麻,“那个,你这里有卫生间吗?”

  他手上还沾着从纱布上散落的药粉,小拇指上触碰到的琴酒的血已经干涸在了上面。

  “自己找。”他阖眼,靠在沙发上说道。

  羽生凛用冷水将红肿的眼睛处理了一下,重新调整了情绪,才出来打算和琴酒告别。他在里面呆了很久,久到出来时,琴酒靠在沙发上陷入了沉睡。

  眼睛下方肉眼可见的青色,就算是睡着时也轻蹙的眉目。

  羽生凛一时间忘了呼吸,贪婪的望着眼前收敛了一切的睡颜。

  这本不应该是他能够爱上的人,他努力了这么久,因为他的一举一动患得患失,为的只是那一点点的可能性。然而在了解羽生临也的记忆后,他突然就释然了。

  他和羽生临也之间差的不是一点,哪怕是作为替身,他也从未做到琴酒所希望的程度。他对他时好时坏的态度,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怪琴酒吗?自然是怪的。

  假如他早就如实的告诉羽生凛,你要扮演羽生临也的角色,或许他并不会拒绝这个身份。只是不会像如今一样胡思乱想,惶惶不可终日,还为此做了很多蠢事。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更何况从一开始对弈的人就不是他。

  琴酒没有准确的告诉他,他喜欢羽生临也这句话。可羽生临也死了快三年,在琴酒专属的安全屋内还摆放着他的东西,这不就足够说明一切了吗?羽生凛伸手想要抚平他的眉头,最终还是没有触碰。

  他不后悔那日与琴酒的相遇,那一抹与众不同的姿态时至今日如此刻骨铭心。

  只是那种感情,薄如蝉翼,吹弹可破。

  现在及时止损也算来得及。

  他想到曾经的某一天,他从雪莉的书架上找到了一本卡通图案的书籍,雪莉告诉他那是之前姐姐从日本寄过去的礼物,是她小时候读的东西。

  羽生凛翻看的津津有味,一个个卡通的人物构成了不同的故事。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有种东西叫童话,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

  那时明媚的阳光撒在金灿灿的麦田里,羽生凛拉着琴酒的手,任意的舒展开身体,骄阳照射在他们两人的身上,羽生凛逆着光,踮起脚尖扬起精致的下巴,吻在他的唇上。

  银发镀上了一层金光,他贪心的目光将琴酒的眉目记录在心底。“Gin,我爱你,你爱我吗?”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羽生凛眼眸微眯,左侧虎牙在唇边若隐若现,“当然知道,雪莉教会我了。”

  “爱就是想要待在一个人身边,想要和他有接触,想要让他眼里只有我。”光线将他的笑容照的熠熠生辉,清风吹拂,羽生凛头上的帽子被刮飞,他生气的追了上去。“啊啊啊,我的帽子!为什么不刮Gin的帽子!”

  那时候,琴酒说什么来着?

  羽生凛不记得了。

  要是他不曾懵懂,也想琴酒那样理解爱,就好了。

  羽生凛的视线黯淡了下来,“抱歉,Gin、非你不可的那股劲好像快没了。”

  他呢喃自语,眼前的男人却睁开了眼睛。琴酒的眸光中压抑着冰冷,苍白的面容毫无血色,羽生凛故作轻松,当做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柔声询问。“你醒了,渴不渴?要喝水吗?”

  自从开启了羽生临也的记忆后,他就像是中了慢性毒,有时分不清记忆还是现实,斑驳的色块堆叠,让他难以招架。他用手拢了拢琴酒盖在身上的衣物,想要说一些安慰和叮嘱的话,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你好好休息,我该走了。”

  他疲倦的起身,随后听到了琴酒干涩的嗓音,“水。”

  他依旧是那抹高傲的姿态,翠色的眸子投射出逼人的压迫感,羽生凛愣了一秒,叹息道。“好,我去拿。”

  水杯端到琴酒的面前,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琴酒坐在那里并没有伸手拿。羽生凛又把杯子靠近了些,最后无奈的端着杯子喂到他的嘴边,“你喝慢一点。”

  “晚上要是哪里不舒服,你就打我的电话。还有…要是伤口总是不好,一定要去找医生。”

  “药箱里有消炎药,也别忘了吃。”

  羽生凛突然迟疑片刻,凝视着他垂眸喝水的动作,“要不还是去找雪莉吧。组织里还不知道你受伤的事情,一旦有人知道,说不定会对你不利。”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快要熄灭的火苗,在熄灭前散发着最后一丝余温。

  这些话就像是离别前的叮嘱,琴酒看向他,没有说话。

  这是他们之间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只要琴酒投出目光,羽生凛便会为他解释一切。

  可今天羽生凛不想解释了。

  “我把水放在这里,你等下渴了自己喝,我该走了。”羽生凛声音轻的听不清,他放下杯子看了眼手机。“时间不早了,这边没什么人,不太好打车。”

  琴酒的眼眸还是这么淡,与他表现出的难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羽生凛差点没忍住,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连忙起身。

  “羽生凛。”琴酒兀得出声喊住了他,“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回家,不然还要去哪里。”羽生凛微笑,琴酒的眼神幽深,绿莹莹的充满魅惑。他本能的避开对方的视线,“你先养伤吧。”

  在他的手放在门把上的瞬间,他听到琴酒的声音。

  “留下来。”

  “今天。”

  他的声音依旧冷冽,叠加着不属于羽生凛能够触碰的高傲,有如高居于天际之上的神祇。

  然而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此时在对他做出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