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在他的注视下,竟然失去了意识。

  琴酒有些意外,这不在他的料想之中。青年栗色的头发已经脏的不成样子,透过纤细的脖颈隐约可见被衣物包裹住的背脊,羸弱没有一点肉感。

  虽然这里已经成为了流浪汉的聚集地,但周围每天乘坐地铁的人流量不少,不至于将一个人饿到骨瘦如柴的程度。

  他蹲下去,伸手查看对方的情况。昏倒的某人突然吸了吸鼻子,砸吧了两下嘴,“好香…”

  琴酒之前在酒吧中,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了杯口残留的酒液,微弱的柑橘香气残留在指尖。

  和羽生临也一样的狗鼻子,琴酒如此想着。

  青年慢悠悠的睁开眼睛,呆滞而又木讷,“你是——刚刚那个有钱人。”

  他的表情与想法全部摆在脸上,话音落下的瞬间大脑想到了什么,猛地爬起来,脑袋砰的一声撞在上方的钢管发出清脆的响声。

  青年捂着脑袋,蹲坐在地上痛苦的嘟囔着,“啊……好痛。”

  琴酒将他的反应看在眼底,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在他面前伸出了自己带着黑色手套的手,“要跟我走吗?”

  他偏了偏脑袋,似乎不太懂琴酒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良久后,才小心翼翼的做出回应,“你也需要我去跟别人要钱吗?”

  琴酒:“?”

  青年从管道中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毫不避讳的与他对视,“我喜欢你,所以我愿意和你走。不过要把身上的钱交给大叔他们才行,不然会连累你。”

  “恩?什么意思?”

  青年的反应十分迅速,他瞅了瞅四周,随后掀起手臂上的衣物,青紫色的伤痕布满,被烟烫伤的疤痕已经开始结痂,他脸上的表情不是恐惧,只是空洞的陈述着事实。“没有钱,他们就会打我,你也会被打,所以要给他们钱。”

  琴酒的手指轻轻碰了下他手臂上的伤,青年触电般的躲开,“那个,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不必。”他强硬的说,“他们我自会处理,现在你只需要和我走。”

  青年呆呆的点头,“我知道了,那我以后能吃热的饭吗?”

  他看上去不太聪明,坐在琴酒的车上,视线满是惊奇的打量着车窗外的一切,仿佛第一次见到那般惊奇,就连摆放在车上的靠垫,他也想伸手戳两下。

  琴酒从后视镜中看到他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手上脏兮兮的,又默默地收了回去。安静而又乖巧,与羽生临也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性格。

  为什么会选择把他带回去?

  琴酒想,既然不知道羽生临也是哪个机关派来的人,不妨培养一名能够代替他的人,装作他的模样,去骗取那些人的信任。

  计划没有问题,问题出在青年的身上,他就像是凭空出现似的,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就连总是打他的那几个流浪汉,在死前依旧没能得到半点情报。

  他没有记忆,见到琴酒时的反应,不过是从流浪汉与人交流时学会的词汇。

  一个纯白的人偶,就连性格也可以人为的进行塑造。

  若是交予组织,未来一定会是顶级的杀人机器。

  琴酒阴沉着脸,敲响了门。

  青年穿着白净清爽的衣物,身上的伤口也在药物的涂抹下,淡了不少。他脸颊微微泛着红晕,橙红色的眼眸满心满眼都是他,他笑眼弯弯,伸手轻轻牵起琴酒的手,“今天怎么这么晚?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今天雪莉教了我很多东西,还拿了好多书给我。”

  他把雪莉拿给他的书摆到琴酒的面前,像小学生学习后求家长夸奖那般,琴酒沉下去的唇角微微扬起,摸了摸他的脑袋。

  青年眼睛亮亮的,主动将脸颊靠在他的手上,紧接着晃了晃手腕上的红绳,小小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扬起笑容,“雪莉说红绳可以保平安,我要学会了给你也编一条,琴酒先生,你会带吗?”

  “你留着吧。”琴酒冷淡的说道,“今天过来是有事情和你说。”

  青年脸上的表情瞬间瓦解,紧张兮兮的站直,“是要赶我走吗?雪莉说我的体质不太符合你们的要求,没有办法去帮你的忙……我,我可不可以留下来?”

  与羽生临也同样的面容,流露出的确是胆怯与彷徨,琴酒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等到回过神来手已经掐在了他的脖颈上,青年眼神惊恐,用力的捶打着他的手,却并不能造成什么效果。

  他猛然松手,将青年重重的砸在墙上。他浑身颤抖着,大口的呼吸着。

  你看,他现在变得这么弱。

  琴酒冷冷的说道,“从今天起,你就姓羽生。”

  “我不喜欢你的性格,记得要改。”

  青年仰着头,一只手将红绳纳入掌心,垂眸压抑着声音中残留的颤音。“我知道了。”

  羽生凛很聪明,书中很多知识,他只需要看一遍就能理解出大概的意思,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能帮琴酒计算一些任务中涉及到的流通金额。

  其实他明白,羽生凛不是羽生临也,只是在某个瞬间,他们两个人的身影交错重叠。刻在骨子里难以扼制的暴戾倾泻而出,吓得羽生凛颤巍巍的,低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琴酒叹气,将他拥在怀中,淡薄的唇轻吻在他的头发上。

  他能感觉到羽生凛对他的喜欢,只是这份喜欢注定的不到回应。

  他没有足够的能力让羽生凛的处境安全,亦不能给他一个他口中所说的在威尼斯,恬淡静谧的生活。

  琴酒记得,一年前的深夜,羽生临也喝得酩酊大醉,酡红的脸上,两只眼睛微微红肿,像兔子一般,用力攥住他的领口,将琴酒抵在墙上,咬牙切齿的告诉他,“喂!黑泽阵,我喜欢你。”

  “所以要和我在一起吗?”

  他用手攥着胸口,掌心微微渗着汗水,扎起的长发有些松垮,凌乱的散在身后。没等到琴酒的回应,他清醒了不少,灼热的温度从口腔中呼出来。他自嘲的说,“也是,我们本来不应该在一起。”

  “黑泽阵,错过了我,就没有人会这么喜欢你了。”

  “要不要打个赌,如果我输了,就任你处置。”

  “又赌?”琴酒冷静的回应,“你已经把半年的维修费输给了贝尔摩德。”

  “少说废话!我赌你最后会爱上我。”他激动的反驳,而后整个人颓了下去,低声呢喃着,“只是,我好嫉妒。”

  “嫉妒他或许能取代我留在你身边。”

  微弱的话语被灯红酒绿的喧嚣声掩盖,羽生临也故作镇定。“至少要给我一个回应吧。”

  琴酒毫不犹豫的回答,“不。”

  他不会被任何人和情感捆绑住手脚,羽生临也低笑道。“也是,我可不想让你成为我的弱点,简直恶心死了。”

  和羽生临也不一样,羽生凛并不是琴酒的弱点。或许说,是他心甘情愿为自己戴上了镣铐。无论琴酒做出什么,他都无底线的包容。

  这种畸形的爱,如此的复杂,却又不遗余力的满心满眼都是他。

  这种想法一旦有了萌芽,逐渐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尤其是在羽生凛病入膏肓,浑身软绵绵的,用软塌的声音,柔声细语的说,“我喜欢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所有的感慨凝结成了简单的话语,琴酒似乎被他拉近了一个特定的氛围中,鬼使神差的轻声嗯了一下。

  羽生凛眼眸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仰躺在他的怀中,笑颜舒展,依旧是那般小心翼翼,将他的情绪放在心头上,“那,可以亲我一下吗?”

  唇齿触碰,青涩的回应,他浑身红透,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琴酒先生,不,琴酒,我很喜欢你。”

  一语惊醒。

  时至今日,琴酒才恍然发觉,他和羽生临也在某些时候很像,比如他的立场,羽生临也的立场。

  注定了他们无法在一起。

  爱情并不是一个人人生的全部,他们都有坚持的东西。

  对他而言,这些往事虽不能如烟一般随风飘散,如同从未存在过。

  但羽生凛就像是为他一个人所产生的那样,没有所谓的背景与立场,全心全意的喜欢着他这个人。琴酒不相信命中注定,人的一生不长也不短,极其幸运的是,他们因为某些原因走到了一起。

  琴酒垂眸,在月圆时分,吹拂着清风,任由发丝纠缠在一起,彼此依偎。羽生凛侧着脑袋,用舌尖轻轻描绘着他的唇形。

  那时,没有冷冽的气场,没有黑夜中的杀意,更没有萦绕在周身的血色。琴酒就这么安静的,眼眸深邃的睁着,眼中只能装下羽生凛一个人的身影。

  羽生凛沉溺在名为琴酒的拥抱之中,却是万劫不复的初始。

  “所以,我抢到了票,必须和我一起去看!”

  “你是对浪漫过敏吗?不是说好了每隔一段时间,要抽空和我一起约会的吗!”羽生凛装作生气的扭头,“好久之前就和你说了,海豚餐厅很受欢迎!还是说你今天有任务?”

  琴酒点了根烟,惬意的眯了下眼睛。“可以,正好那边有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