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烂热重启>第117章 我想起来了

  先是翻衣柜,床头柜,然后从书架那边的柜子里翻出了裴追的一堆工作文件,找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王易铭放慢了速度,慢慢看了起来,甚至还拿手机准备拍。

  这里面肯定有涉及商业机密的东西,我看的心头阵阵火起,唯一感到庆幸的竟然是还好此人不是沈无,不然裴追一腔真心简直喂了狗。裴追倒是十分沉得住气,呼吸都不乱半分,装睡装得十分情真意切。

  就在我开始疑惑王易铭这一番作为难道只是为了商业竞争时,他忽然又低声自语了起来。

  “好好,我不浪费时间,按约定只找你要的东西。”他用气声低低说:“但我都翻遍整个房间了,也不知道裴追把它藏在哪了啊。”

  他直起腰扫视这个房间,忽然视线落在我的方向,缓缓笑了起来。

  “哦,对了……还有个地方没搜。”王易铭一步步走来。

  这时,我才意识到他并不是朝着我的方向,而是朝着裴追——确切地说,是裴追的床头。

  他先是又一次把视线落在裴追身上,看了好一会,我觉得他可能是想把裴追掀开,看看他有没有把什么东西压在身下或者抱在怀里之类的。

  但幸好估计裴追还是有点威慑力的,王易铭暂且放弃对他对手动脚,转向裴追身侧空荡荡的另外半张床。

  这是张双人床,裴追一个人睡尺寸大点的床并不奇怪,奇的是他竟还多年如一日地放两个在枕头,好像边上躺着个看不见的人,每日与他同床共枕似的。

  王易铭将手摸向了裴追身旁的枕头。他缓缓摸索着枕头底下——蓦然,脸上满是喜色。

  “找到了!”他压的极低的嗓音因激动而颤抖:“我真是服了,裴追竟然把这种凶器放在脑袋边上,也不怕一不小心睡着了撞到,刺个对穿——”

  他明显又在对那个看不见的人说话,手下同时用力扯那枕头底下的东西,而渐渐地,他终于意识到不对了,掀开枕头,视线却撞上了一双冷如坚冰的眼睛。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刻,而后一切都上了加速度。电光火石间,裴追腕部用力,彻底摆脱王易铭抽出了枕下的“凶器”。

  ——那是一把匕首。刀刃薄如蝉翼,白似飞雪,比一般匕首更薄更细更长,刀柄漆黑,却在某种角度能看到一些繁复的纹路。

  这些纹路还似乎是“流动”的,盯着看越久,越让人觉得这匕首似乎有种诡谲的灵性。

  裴追竟然将一把明显见血、压着许多人命的凶器放在枕头下面,日日同床共枕。

  我微微一愣,却忽然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沈无生前贴身携带的破法匕首。

  却不知这王易铭为何非要得到它,或者应该说是他身后的东西,想用这匕首做些什么。

  裴追忍到现在,可能也是将计就计,在找这个答案。

  裴追握住匕首柄部,目光沉静,动作却快若流水,只见匕首划过一道寒光,毫无准备的王易铭被惊的狼狈后退。

  但奇的是,这看起来毫无身手的王少爷竟然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躲过了裴追如电般地突然一击。

  裴追一言不发,动作又快又狠,反手又以匕首去刺其胸口,却不曾想王易铭竟一边慌乱地交换,一边动作精准地抬掌刚好切在裴追脉上,动作几乎快到无法以肉眼捕捉。

  匕首就这么偏离了目标,王易铭得寸进尺,伸手去抢匕首,裴追反应够快,迅速收回手臂,让他落了个空。

  这样过了几轮,我渐渐看出了古怪——这王易铭果然有异。

  裴追在近身一道上已算是难得的高手,此人可空手和裴追有来有往地过上几招,按理身手已是相当不错,但仔细看来其动作却处处僵硬,神未随意动,四肢动作总给人一种异样的割裂感,倒好像有些木偶被人提着线摆布似的。

  ——提线摆布?

  我想到王易铭一直以来的自言自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却苦于无法告知裴追。

  裴追再次出手,却没想到眼见就要挨上王易铭的脖颈,忽然像是一阵看不到的巨力袭来,匕首被狠狠打的一歪,裴追身形也是一晃。

  王易铭哈哈大笑起来,便要去夺那匕首,裴追只是靠在墙边,一手握着匕首,另一手无力垂落在身侧,仿佛已经力竭一般。

  而就在这似乎胜负已定之时,局势忽然发生了逆转——

  裴追豁然抬眸,左手不知从哪里掀起个小水桶,兜头盖脸地向王易铭泼去!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别说王易铭愣了,连我都愣了。

  然后我才发现那是个油画洗笔用的小水桶,估计用了很久了……那水浑浊脏污,黑乎乎的,甚至有些粘稠……

  我知道裴追有时会在卧室作画,我比较惊讶的是他这么爱干净的人居然会把这么一桶脏水放在窗帘底下囤着包浆,不倒掉清洗……

  不过,我很快便意识到他恐怕是故意的了。

  随着那桶黑水泼下,王易铭身后一个形态古怪的东西正在成型。

  它细长扁平,黑水不停顺着往下流,让我几乎看不出它本来形态,只是此物身体中央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小点在高频率的一闪一闪……我定睛一看,才意识到那竟然应该是他的眼睛。确切地说,应该是这东西的成百上千个复眼。

  这应该就是曾伴黑天末日而生的地底怪物了。

  地底怪物如果不想,人无法看到他。但其既然能影响现世,便自然是真实存在的。

  于是简单的很,给它泼个带颜色的水,这诡秘的怪物便无所遁形了。

  不过,我总觉得这幕有点眼熟,印象中好像有谁也干过这缺德事……

  眼前明晃晃地突然出现了个明显不属于人间的东西,裴追却似乎毫不惊讶。

  倒是怪物现形后,王易铭反而乱了方寸,他明显本能地想跑,怪物却还想操纵他打,又苦于已经现形没法偷袭裴追。

  一人一怪合作得一片混乱,反观裴追动作毫无停滞,如行云流水,三两下便将匕首横于王易铭颈间。

  王易铭一看就没被人拿刀横过脖子,看起来腿都软了,喊道:“别别,别杀我——我,我是沈无啊!”

  我:“……”真是难为他了,都这样了还记得自己的角色。

  裴追却面色一寒,匕首更逼近一分,直把王易铭吓得跌坐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再以这种方式重复一遍他的名字,我就杀了你。“裴追冷冷道。

  他并不像在玩笑。这语气让我心中一惊。而就在这时,一阵幽幽的笑声传来——是怪物。

  “裴追……沈无的弟子,”它用古怪的语调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你是怎么知道,他不是沈无的呢?到底是哪里……不像呢?”

  裴追虽将匕首对着王易铭,视线却始终集中在怪物身上。

  “你应该问是哪里像。”裴追说:“皮相是最虚浮的东西,若沈无当真出现在我面前,即使容貌分毫不像,往事一忘皆空,甚至穿着一身女装举止古怪,我都能立刻认出他。”

  “用此人冒充沈无,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沈无?”

  我心头一悸,只觉他若有所指。

  怪物那几百个复眼轻轻眨动,竟来了句:“你说的有点道理,的确其实不太像。”

  王易铭看起来快吐血了。

  “他乍一看挺像模像样的,又心有贪欲,我才选中了他,”

  怪物的声音嘻嘻带笑:“却没想到是个绣花枕头,难怪骗不到你。毕竟沈顾问本人,可是只手遮天,一口气杀千人……却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大人物啊。”它这话明褒暗贬,字字意味深长。

  裴追眼神都没动一下,只是问:“是你把王易铭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怪物有问必答,十分配合:“对啊,我们做了个交易。这可是我们最喜欢和你们人类做的游戏了。”

  “它让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而我……也给他想要的,我帮他拥有沈无的脸,又给他讲讲你们从前那些故事,帮他扮作沈无。”

  “说白了,他想要的无非就是人类都喜欢的那些,钱、权利,还有……美人。”

  说到美人的时候,怪物的复眼都朝着裴追高频率地暧昧抖动着,仿佛带出了千丝万缕黏腻的视线。

  裴追面无表情:“你知道我和沈无从前的事。你是什么怪物?”

  那怪物笑道:“我们既然非生非死,其实也无个体区分。我们的记忆都是共享的。但如果你想称呼,可以叫我’镜子’。”

  “镜子原本可以照出你们人类真实的样子,但有些人啊,或许不太喜欢原本的样子,想要变成别人,或者更美更苗条之类的,那我……便可以帮上忙啦。”

  说到这里,它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缩在墙角的王易铭。

  我忽然心生疑惑。

  七年前,世界并不稳定,貓灵等地底怪物现世,沈无也曾看到个位数年份的生命倒计时,蓝月黑天的末日征兆。

  于是,沈无死前以身为而饵,灭杀了一批当时临世的怪物。之后七年一切风平浪静,按理说他的法子应当就是生效了。

  为何现在,又会有怪物出现?

  我想到的,裴追自然也想到了。

  “我知道你。”裴追说:“沈无曾以饕餮之罪诱你,最后用爆炸将你们焚烧,送回地下。你是怎么回来的?”

  “是啊,我是怎么回来的呢。”它意味深长地笑道:“我可以给个小提示,沈无从一开始,就是我们那里的名人。我们的一切,与他息息相关呢——你啊,就没好奇过,你那天赋异禀、高高在上的老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吗?”

  裴追神色毫无波澜:“能终止末日,还把你们剥皮拆骨,送回老家的人。”

  “镜子”怪物嘻嘻笑了一会,声音越来越冷,我捏了一把冷汗,以为它恼羞成怒,要对裴追发难。

  ——却没想到它忽然转向一直蜷缩在角落里伺机逃走的王易铭。

  “我忽然也觉得你这张脸,碍眼的很。”它笑的令人毛骨悚然:“……既然你拿不到东西,交易便作废了——那就,全还给我吧!”

  王易铭现在的脸显然是怪物动过手脚才这么像沈无的,因此,正常“还”的理解就是怪物拿走这层虚假的容貌,让王易铭变回原来的样子。

  但怪物显然不正常。

  随着它话音落下,王易铭忽然捂着脸嚎叫起来。然后极其血腥的一幕出现了,他的脸竟像从头骨上像张纸一样被生生剥落了。

  即使先前觉得王易铭此人装作沈无欺骗裴追,十分猥琐可恨,但看到如此惨况,我却又有些心存怜悯,认为他罪不至此。

  “镜子”怪物笑着,让血混杂着污水溅满全身,还问裴追:“沈无的弟子,你竟然不阻止我吗?”

  裴追淡淡道:“我为何要阻止?这是你们之间的因果。立了契约,便要有践行的觉悟,与我无关。”

  “但是如果你的沈顾问活着,他一定会忍不住多管闲事呢。”

  “镜子”咯咯笑着,它兴奋地舞动着触手,那张面皮已经剥离到口鼻之处,剩下一个明晃晃的血洞。

  王易铭已经嚎哭不得,因为他没有了眼睛。

  “我为什么要像他,”裴追面不改色,淡淡说道:“我在意的东西和沈无从来不同。他在乎的东西很多,我却只想要他。”

  他这样平淡地说出这番话,仿佛十分理所应当。说实话,我当时瞠目结舌,总觉得裴追这样和我想的并不一样,却找不到一点责怪的理由。

  王易铭倒在地上,死了。死于契约失败后的怪物诅咒。

  “好了,现在就只剩我们俩了。”

  怪物抓起王易铭尸体的衣摆,擦干自己身体中央,还当就慢慢擦出了一个锃亮反光的平面,真如镜子一般。

  它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了他吗?”

  裴追没说话。

  怪物声音愉快:“因为啊,我发现有另一个人,比他更有用,更能帮我实现目的。”

  过了几秒钟,我才意识到,它说的正是裴追。

  我被这怪物震惊了。而且也感到很无语。

  上一个和怪物谈交易的是躺地上的血人,当裴追傻吗?干就完事了。

  裴追继承了沈无死后遗留的一部分法力,又有破法匕首在手,并非没有胜算。

  结果,裴追细致地擦了会儿连灰都没沾上的匕首,回了句:“你说说看。”

  我:“……”

  我忽然觉得看不太懂裴追了。

  怪物意味深长地笑了:“哟,真意外啊。要是你老师沈顾问估计二话不说上来就砍了。”

  “真让我惊讶……原来,只要沈无能活过来。你真的什么代价也不在乎啊。”

  “告诉我这把匕首有什么用。”裴追直截了当:“你为什么想利用王易铭得到它。”

  怪物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裴追却面不改色:“我研究过你们。”

  “你和沈无说过,你们不像人类一样有明确的目的,为生存、资源、欲望而挣扎,这是实话,我信。我知道你们行为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趣味。”

  他用那种极其平静,仿佛在说这只小蛋糕味道不错。

  “匕首不过死物,哪有活人有趣,只要你告诉我复活沈无的办法,我随你们如何。”

  怪物怪笑了声:“你倒是自视甚高。”

  “你自己说的,沈无和我让你们觉得有趣。你们想用在沈无身上的手段,都可以用在我这里,你可以折磨我,用比刚才那扒皮拆骨更狠的手段,让我生不如死。”

  说这些话时,裴追简直不像在谈及自身,比在谈判桌上签合同还要冷静平静。

  他竟然为了一个死人,这么轻贱自身!

  我明明没有身体,却觉得仿佛周身骨骼都在颤抖,气的几乎眼前发黑。这气性来的汹涌澎湃又莫名其妙,估计得是人家老爹或者老婆才能有我这么强的代入感。

  “你真的不后悔?”镜子怪物神情越发诡异,那些复眼都兴奋地睁大了。

  ”只要沈无能回来,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灵魂、命……随便什么都可以。”裴追说。

  沉寂。

  “镜子”忽然缓缓地笑了起来,它的复眼高频地眨动着,笑声比扒王易铭皮时还要兴奋千倍百倍。

  然后它说:“好啊。匕首的确可能可以带回沈无哦。”

  “我这就告诉你怎么用它。”它用触手抚摸着自己的复眼,佯装抽泣:“毕竟太感人啦。你们这对师徒,你救我,我救你。生死相许……真是太精彩啦!”

  我看到裴追微微睁大了眼睛。喜悦的神情直白地往外溢,他这样一个冷峻又杀伐果决的贵公子,此刻竟然有点像个看到糖果的孩童。

  我心如刀割,皇帝不急太监急,真想揪着他耳朵说,你倒是问问代价啊。

  让我吐血的事是,裴追还真就没问,他就像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似的。

  正当我绝望时,怪物倒是和我颇有共鸣:“你不想知道代价吗?”

  裴追:“我只想知道匕首怎么用。”

  我:“……”

  怪物裂开肚腹处那道像嘴的裂痕,笑着说:“那我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了。我决定不向你收取任何代价。”

  “毕竟,如果沈无真的回来了,那情景……已经足够值得期待了。”

  我本能地觉得这句话听着有点不太对劲,十分的不详。

  怪物期待的自然不会是好事,难道沈无复活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怪物原本的目标又是什么?它这样开心……难道,裴追的选择其实和它不谋而合?

  我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心中惴惴不安。

  裴追却已经追问起匕首的使用方法,怪物挪动触角靠近过去,倒是真的一幅真心教导的模样。

  古怪的是,我发现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我走近几步,却忽然觉得声音越飘越远,视线竟也逐渐模糊。

  我最后的意识定格在……裴追将手抹在刃上,鲜艳的血顺势而下,像一串艳到不祥的红梅,绽开在我的匕首上。

  是了,我忽然想起来了。

  在昏睡前的最后一刻,十分平静自然地想起来了。

  这是——我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