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烂热重启>第118章 复生

  昏迷时,我竟难得地做了些梦。而且还挺有逻辑和文化,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类似日本古神话传说的梦。

  在他们的传说里,世界诞生源于一对兄妹神的结合,也就是创世神——哥哥伊邪那岐、妹妹伊邪那美。

  然而,在伊邪那美生子时,不幸死去,堕入黄泉之国。

  因为太过思念亡妻,伊邪那邪前往黄泉之国,想带回妻子。

  伊邪那美躲在墓门后,说,“我会去求黄泉之神,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回头。”

  伊邪那岐等了很久,还是偷偷打开墓门往里看,却发现往日秀丽可人的妻子已经面目全非,身上爬满了蛆虫。

  伊邪那岐吓到夺门而出,拔刀相向。

  伊邪那美愤怒地说,“你竟不守信。从此刻开始,我将每天杀死你一千名子民!”

  从此,伊邪那美成为了黄泉之神,不再是创世神,而是夺人性命的死亡神灵。

  这梦多少看着有点寓言性质,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恍惚间,梦中……风吹开伊邪那岐的法袍兜帽,露出裴追的脸。

  而那我成了那黄泉女神,被他压着,挣扎喘息,他的手握着我的咽喉,神情似癫似狂。

  他说:“沈无,你这具身体,这条命,你不想要便罢,索性……全给我吧。”

  很久以后,我回想起这个梦,都不由惊叹感慨。

  果然,我这种人,生于诡道,连梦境都……皆有预兆。

  *

  醒来时,我模模糊糊睁开眼睛,先是觉得怎么天这么亮啊,感觉这辈子没见过光似的,下意识想抬手挡一下,没抬动,因为手正被人握着。

  我这是在哪?第一反应是医院,因为这种手被握着的场景太像刚下手术台的重症病人和家属了。然后我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才意识到……居然是在家中卧室。

  而我躺在床上,和另一人十指相扣。他正躺在我旁边,一个侧卧的姿势,略长的发丝垂下,遮住眼睛和额头,更衬的下颌苍白如雪。

  我一瞬间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分不清今夕何夕,此刻是梦还是现实。

  这么美的一幕,应该是梦吧。我这样想着,于是心生妄念,将一切抛诸脑后,得寸进尺地倾身而下,吻上了他樱色的唇。

  却没想到,就在我图谋不轨,双唇即将相贴的瞬间,他忽然睁开双眼,眸光亮晶晶的。

  原来,他刚才竟是在装睡。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直起身,对方却没让我跑的打算,反而按住我的后脑,不让我退缩。

  他神色如雪,动作却强硬而热烈,反客为主,俯身深深吻我。

  他的呼吸真是烫,我下意识地环住他,感受他有力的心跳,忽然心中狠狠一酸。

  我的裴追。

  “怎么哭了?”裴追停下,叹息着轻轻吻掉我的泪水。

  我下意识地用手背一抹,发现真的泪流满面。我一时有些怔愣,因为这是我有印象中自己第一次哭。

  眼泪在我看来,是弱势的,是无能者自欺欺人的逃避,刚才却哭的那样自然而然。

  然后我反应过来,我在为裴追流泪。我在为他难过,我在为他不值得。

  紧接着,记忆碎片逐渐回笼。

  我想起……初始时间线末日黑天降临,我杀千人,换心借寿,重置时间。

  又想起,时间回溯后,我落魄至极,身患绝症,得以重逢裴追,阻止末日重现,却也死在他面前。

  按理说到这里,应该结束了。这是个不算大团圆却好歹算圆满合理的结局。

  但裴追没有。他放不下。

  七年。他竟然真的让我这个死人复活。

  他付出了什么……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来……你的腰不酸了。”裴追安静地看了我一会,视线光明正大地往下滑:“那不如猜猜看,我现在要做什么。”

  不,我倒不是很想猜……而且我想弄清的也不是这种“情况”……

  我心里还惦记着许多事,但却已经没有主动权了。或者说,我的抵抗意志也不够强烈。

  即使脑子里一团乱麻,但他靠近的时候,我本能地迎合。当他进攻时,我便丢盔弃甲,化作一池水。

  就这一会儿,什么都不去想,不在乎过去未来,只贺这一场久别重逢。

  至恍惚时,我仰面望着他,断断续续地呼息着。

  他的眸光很亮,仿佛能看到里面燃烧的灵魂,眼尾却带着殷红,那枚泪水般的小痣灼灼其华。

  “你为什么也哭了?”我费力地勾起他的颈,舐了他的眼尾。

  裴追俯视着我,摇头:“不。我只是开心。”

  我告诉他,我也很开心。

  我仿佛身处一朵朵云,在云间沉浮。

  最后,他竟然搬来一面全身镜。

  我当时还躺着昏昏沉沉,猛地看到,惊得差点清醒从床上弹起来。

  ——嘶,好疼……

  我恍惚间觉得他可能有点疯,便下意识地挣扎,然而裴追却比平日强势许多,温热气息黏在我耳边,我睁眼看到了镜中的我们。

  ——拥抱着,仿佛从未分别。

  裴追折腾了很久才放过我,唯一让我安慰的是,这次终于没和之前一样到最后几乎半昏半睡,看来我从前只是身体太弱,多少找回点面子。

  ……只是下床的时候因为太过自信,没留神闪了腰,腿又一软,差点给裴追跪下了。

  裴追当时正在给我找换洗衣服,拿了件黑衬衫一件绿衬衫,问我出门想穿哪件,冷不丁瞧见我这大礼,嘴角轻轻一动,又强行按耐回平时那副冷淡的样子。

  我:“……”你以为这样我就看不出你很得意吗。

  我刚醒时是某一天的清晨时光,但等胡闹完一番已近正午,我一身狼藉,软着腿去洗澡。

  “不要泡太久。”裴追叮嘱。

  我想到失忆借尸还魂时,他也这样提醒我,不由便有些好奇,问:“你还在做那个梦吗?”

  裴追正在穿衬衫,闻言扣扣子的手一顿:“什么梦?”

  “挺久之前,你在我泡澡的时候冲进来,说怕我把自己溺死在浴缸里,还把我看光了。末了告诉我,是因为经常做一个我在水中自尽的梦。”

  裴追却没有回答,他安静地看了我一会,才答非所问地说:“快去洗吧,洗完了要过会才能吃饭,对胃好。”

  我一时无语,不知说什么什么好。

  裴追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整理好领子,去厨房了。

  洗完澡,我趁着裴追做饭的时候,逛了遍屋子。

  这里还是乌枝路的别墅,只是看装饰风格显然不是旧时间线我布置的样子,而几乎和我回溯时间后,与裴追重逢那时的样子别无二致。

  但当我走到书房时,却发现那里面并不像我死后的样子。

  在我做没有记忆游魂的七年,那里堆满了裴追为我作的油画画像,阴暗封闭,有些地方还溅着裴追的血迹。

  而现在,窗帘敞开着,温柔细腻的阳光洒在暖白色的墙面上。

  书房左侧是一排排书架,旁边有张长桌,放着裴追的咖啡杯。

  而书房中央则是个画架。油画布上刚起了个底稿,隐约能看得出是要画一束灿烂的向日葵。

  我在油画前站了一会,越看越觉得笔触和用色十分熟悉。这么大胆又高明度的风格,和裴追毫无相似,而更像是……我画的。

  但我为什么毫无印象?

  我心中升起一丝诡异的感觉,越想越觉得又有点头晕。

  也就在这时,裴追说饭做好了,喊我下楼吃。

  我晕乎乎地走下楼,想问他书房的变化,又想问他这一切怎么回事。手里却先被塞了叉子。

  他把一盘切好的牛排放在我面前,眼睛亮亮的,说让我尝尝喜不喜欢,又说吃饭时要专注,不要胡思乱想。

  我有点无奈,但牛排当真好吃,我总觉得有一辈子没这么畅快地吃过东西了,吃完甚至想再来一块。

  裴追便说暴饮暴食也不好,但是可以把他自己的那份牛排让一半给我。

  我看他修长漂亮的手指按着餐刀,切开肉质纹理漂亮的牛排,忽然笑道:“我忽然想到……我死后的第七年,附身在别人身上来这儿找你,你也为我做了一次牛排,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我话音落下,裴追餐刀落下,却擦破了指侧,一滴圆润的血珠落在银色的刀片上。

  我立刻握住他手指看,裴追却只随手用餐巾纸擦了下:“刚想在你面前卖弄下刀工,就翻车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督促他冲洗伤口包创口贴。

  话题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揭过去了,吃完饭后,裴追说他父母叫我们过去吃饭。

  我当时正在倒餐后红酒,直接手一抖,洒了几滴在身上。

  裴追走过来。他比我高一些,因此挨得很近时便轻而易举地有了居高临下的意味。

  他勾起我腹部被红酒打湿的衣物,不赞同地轻轻皱眉:“快去换了, 等会着凉生病。”

  裴追的手指无可避免地擦过我腹部的肌肤,我不自觉地轻轻战栗了一下,却发现裴追真的是一幅心无杂念,纯粹担心我生病的样子。

  就这一会,他已经给我拿来了毛巾和新衬衣,我直接脱下湿衣换了,心中却不由有些异样。

  他实在体贴得太细致了,从我醒来,所有大事小事都要亲自为我操办,连牙膏都给挤好了,就差帮我刷牙了……

  初时尚可以用情侣黏腻解释,但时间久了,我渐渐品出裴追太珍重我了,甚至到了有些不正常的程度。

  不过,眼下有另一件事更让我焦虑。

  “你爸妈叫……我们去?”我迟疑道:“我也要去?”

  我现在还记得那天在裴追车上,裴母说他执着于一个死人,是疯了。

  我当时觉得他母亲说的对,如今依然如此。

  即使我如今“活了”,也绝非什么良配。

  裴追正细致地帮我整理衣摆,闻言淡淡道:“只是见见你这位神秘学大家。”

  他这样一说,我立刻心下大宽,找准了自己的定位。更何况,这半天过完,我基本也算看明白了——裴追并不太想和我讲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既然如此,我就得自己去搞明白。接触更多人能帮我弄清楚现在的处境。

  饭后,裴追又拉着我在花园里散了会步,说有利于健康。我扶了下有些酸痛的腰,感觉自己真像只小裴总精心圈养的名贵宠物。

  我看得出,他对这种相处模式十分着迷,我也乐意纵着他。

  然后,他便开车带我去了他父母家。

  结果一到那儿,我就发现事情和我想的似乎不太一样。

  裴追父母都在家,但我们到时,裴父就一直在厨房忙活。

  裴追问他妈怎么不点外卖或者让阿姨做好。

  裴母一边招呼我坐,递给我一只削好的苹果,一边笑着说裴追不懂事:“这是家宴,肯定得自己家里做啊。”

  我:“……”

  我拿着这只承载着裴母温柔母爱的苹果,心先虚了一半。等到她说出“家宴”二字,另一半也彻底虚了。

  裴母在沙发旁边坐下,十分随意地问:“你们要不要在家里住几天啊?”

  你们?我们?

  我有点懵,看了看裴追。他没看我,只是也很自然地回答他妈:“过阵子再说吧。这里去公司交通不方便。而且下周我们要去度假,婚礼后还一直没抽出时间,最近才空下来。”

  然后,裴母就兴致勃勃地问我和裴追去哪里度蜜月。

  我:????????

  我插不上话,也不知要怎么插话。恍恍惚惚吃完了这顿饭,一上车,只有我和裴追两人时,我立刻问道:“我们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裴追看起来像是对车载导航仪忽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选了半天路线才回答我:“看戒指。”

  我低头看自己的左手无名指,那里有个和之前一般无二的缠枝银戒,我有些迷茫,下意识地想摘下来看看,里面的裴追姓名缩写是不是也刻的一模一样……

  裴追百忙之中腾出一只手来按住我:“别乱动。”

  我只好讪讪地松手,不折腾他的宝贝戒指。我一脑门全是问号,随便挑了个问道:“你爸妈对我们在一起不反对?”

  裴追:“为什么要反对?你这么好。”

  说这话时,他语气平淡,无比自然。我习惯了他微带嘲讽,如今被突然一夸,脸都发烫。一瞬间都忘了词。

  接下来,一路上我提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想弄明白为什么我能复活,周围事情还发生了这么多改变,但裴追秉持着他惜字如金的原则,并且回答的格外迂回模糊,问的我精疲力竭、口干舌燥,还是什么都没搞明白。

  等下车时,我居然才想起来问目的地。

  竟然是家医院,还是我过去常来的那家。

  裴追说,带我来体检。

  在排队等核磁共振时,我看到一个眼熟的背影,正是从前我的主治医生。

  我下意识地打了招呼叫住他,然后才手心起了层汗——我可是人家亲手诊断的不治之症,突然这么活蹦乱跳地出现,不是吓人外加给裴追添麻烦吗?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被我叫住的医生一脸货真价实的迷惑:“……你是?”

  我愣了下,细细打量他的神色,发现真的完全是看到不熟悉人的表情,全然不似作伪。

  “医生,你不认识我了?”我试探着问:“之前看过你的门诊,我姓沈。”

  医生盯着我看了一会,忽然道:“你是每年来复查的病人吧?我想起来了,本来就发现的非常早,不算什么大事,手术也有超过五年了吧,已经算临床治愈了。你啊,运气是真好。”

  我还想问什么,医生低头看了眼手表,语速飞快:“你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就和正常人一样,记得每年复查就行。复诊先预约按流程走。我还有急诊,请让一下。”

  他说完,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我愣在原地,迷茫地看了眼裴追。他始终在我边上陪着,却什么也没有说。

  检查结果出来了,我非常健康,别说脑瘤了,连龃齿都没一颗。

  裴追很高兴,这是我感受出来的,因为他虽然表情还是淡淡的,晚上却格外热烈,将我折腾得欲仙欲死。

  结束后,我们一起在阳台上看夜空。其实主要就我在发呆,裴追靠在躺椅里,拿了本书在读。

  我仰面朝天,看着漆黑夜幕、星辰漫天,久久出神。

  “有烟吗?”我问。

  “没有,”裴追:“再也没了,你戒了。”

  我:“……”

  我面无表情地撕开口袋里裴追为我准备的烟平替——棒棒糖,塞进嘴里。

  唔,有点怪。一看包装是什么海盐柠檬味,真是个莫名其妙又能让我想到裴追的口味。

  一旁的茶几上已堆了一堆糖纸,我估计很快就能查出第一颗蛀齿了。

  又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都有些昏昏欲睡时,裴追忽然问我:“沈无,你最近开心吗?”

  “当然开心啊,混吃躺平,佳人在侧,简直是梦中的生活。”我耸了耸肩:“但既然你问了,我便要说实话。这种开心让我感到不安。”

  裴追问:“为什么不安?是担心不能长久快乐,还是认为自己不配开心。”

  “你果然了解我啊。”我笑着说:“都有的。但是最重要的是,我喜欢那种’确定的快乐’。”

  裴追放下书,看着我。

  “说来怕你笑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早不是当年那唬人的’沈顾问’,骨子里却依然刚愎自用的很。”

  我看着满天星辰光辉散入他黑如深渊的眼眸,声音越来越硬:“我不喜欢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在我这里,无论是喜怒哀乐,都需要清清楚楚,条分缕析。”

  裴追良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说:“沈无,有些时候真相没那么重要。”

  我笑了,估计不知不觉带出了点过去的傲慢,因为裴追的神情忽然沉郁了一些。

  我说:“但那也是由我决定的。“

  这晚后来还聊了什么其实我已经回想不起来了,无非不是什么正经事,最后又回到床帏之间厮混。

  我和裴追似乎达成了一种奇异的默契。我知道他有事瞒着我,他也知道我知道。我们就这样僵持着,却又抓紧每分每秒在一起的时光,仿佛天地覆灭之前的最后一次纵情欢愉。

  就这样,我们拖到了裴追所说的“蜜月度假”日。